“桑雀,我爸又把我反鎖在家裡了,他剛出門,鑰匙還在老地方,你能來幫我一下嗎?”

“好,我現在就過去。”

盛夏夜晚,十一點剛過。

桑雀換上一身寬鬆的黑色運動服,頭髮紮成簡單的高馬尾,跟老媽說了一聲,拿好手機出門。

昨夜剛下過雨,山腳下的小城空氣溼冷,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車也很少。

在路邊等車,桑雀抬頭看天,新聞說今晚有血月奇觀,網上傳出各種怪談預言,沸沸揚揚。

可惜,天色陰沉,什麼都看不到。

終於攔下一輛計程車,桑雀拉開車門,後排右邊坐下,報上地址。

車輛緩步啟動,駛往目的地。

“要不要我給你帶點吃的?”

桑雀發了條資訊給秦璐,之前打電話沒聲音。

秦璐發訊息過來說她的手機被她爸摔了,話筒可能壞了,螢幕雖然也碎了,但勉強能用。

秦璐是桑雀的同班同學,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桑雀對她家的狀況很瞭解。

秦璐母親離婚不成直接走了,父親酗酒,醉了會打她,還時常把她鎖在家裡,不讓出門,怕她跟她母親一樣一走了之。

現在是八月初,正放暑假,前天他們高一同學聚會,秦璐都沒來。

“不用了,我不餓。”

“你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下,晚上我們住酒店,明天跟我去找班主任想辦法,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訊息發出去,秦璐沒有回覆。

桑雀一直勸秦璐報警,秦璐不肯,她想撐到成年,撐到考上大學的時候。

計程車行駛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桑雀放下手機轉頭看向窗外,小城市的霓虹燈花裡胡哨,給人一種八十年代的陳舊感。

外面寂靜無人,車內的氛圍僵冷。

沙沙……

司機師傅伸手開啟廣播,頻頻透過後視鏡打量桑雀。

“歡迎收聽FM音樂電臺……沙沙……最新資料顯示,我國居民平均消費水平……沙沙……老張故事會歡迎大家回來……”

“上期我們講的夜半敲門故事,好像嚇到了許多人。今天啊,我們來講一個不那麼恐怖的,一個關於午夜計程車的故事。”

桑雀微微偏頭,掃了前排廣播一眼。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高中生,晚上出門去同學家,上了一輛計程車,尋常的夜晚,普通的計程車,但是這位高中生並不知道……”

“計程車的後備箱裡,藏了一具屍體!”

桑雀呼吸一滯,看向前排,透過後視鏡,和那位中年發福的司機師傅四目相對。

“……那是一個跟高中生一樣的花季少女,死於……”

司機師傅略顯慌亂,抬手關了廣播,透過後視鏡對桑雀露出尷尬笑容。

“現在的廣播整天講些亂七八糟的故事,姑娘別怕,咱是正經人,咳~”

車速逐漸加快,司機不再說話。

桑雀心臟緊縮,莫名感覺車內溫度降低,讓她汗毛倒豎。

她下意識地摸向褲兜,晚上獨自出門,她都會帶把水果刀防身。

桑雀的視線忍不住向後移動,餘光透過後排玻璃看向車尾,一邊捏著手機準備簡訊報警,一邊掃視車內各處。

車內明顯才清潔過,很乾淨,劣質香薰的味道很濃,一開始不覺得,現在卻感覺頭暈。

桑雀立刻屏住呼吸,開啟短影片的聲音,故作輕鬆,實際上已經編輯好報警簡訊,隨時準備傳送。

“師傅,車裡有點悶,能開下窗嗎?”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中掃了桑雀一眼,停頓幾秒後,將後排窗戶開啟一條縫。

一條無法讓她直接跳出去的縫,最多把胳膊伸出去。

雨後溼冷的泥土味湧進來,桑雀沉住氣不動聲色,繼續拿著手機,假裝刷短影片,實則全神戒備。

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變得格外漫長,桑雀心裡想了無數種意外狀況和應對方法。

終於,計程車停在城中村外。

咿呀悽婉的戲腔傳來,伴隨著陣陣忽高忽低的哭聲,叫人毛骨悚然。

昏暗的村口搭著戲臺,紙錢飛舞,到處都是花圈和紙幡,一群人披麻戴孝,正在辦喪事。

饒是如此,桑雀渾身一鬆不覺恐怖,只慶幸到了人多的地方。

“師傅多少錢?”

“八塊。”

桑雀迅速掃碼下車,快步跑向戲臺,融入那群披麻戴孝的人,假裝他們都是自己的親戚。

等桑雀回頭看時,計程車還停在那,好像有雙眼睛正從車裡窺視出來,思考,猶豫……

就這樣足足過了十秒,計程車才重新發動,離開城中村村口。

桑雀長舒一口氣,趕緊給秦璐發資訊。

“我到你們村子了。”

桑雀快步繞過戲臺,走向村子裡面,咿咿呀呀的戲腔在遠離,村子裡大多數人都在村口看戲,水泥路兩邊的房子大門緊閉,漆黑幽靜。

路燈燈柱上遍佈各種辦證和男科的小廣告,總有幾個燈在閃。

她來過好幾次,一直沒人修。

桑雀找到秦璐家,雙開的大紅鐵門生鏽掉漆,陰冷的風吹著外牆的爬山虎,一隻貓突然從牆頭跑過去,嚇了桑雀一跳。

熟練地找到花盆下的鑰匙,桑雀開啟門上的鎖,推開一條門縫閃進去。

大門進去是個院子,地上常年覆蓋著一層黑紅的汙跡,踩上去黏腳,牆角堆放著許多垃圾,蒼蠅飛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夏天垃圾放久了的腐臭味。

院內漆黑一片,只有裡面那一排平房右邊的小屋,從窗戶裡透出些許亮光。

“秦璐——”

桑雀叫了一聲,看到窗戶處閃過一道人影。

桑雀快步走到屋子門口,老舊的門栓上果然插著一截彎起來的鋼筋,她拔掉鋼筋一下拉開房門。

腐臭味撲面而來,桑雀頭皮一麻,雙眼駭然大睜。

床上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

腫脹腐爛,屍水和血液滲透到潮溼掉皮的牆上,留下詭異的樹狀紋路。

驚飛的蒼蠅群中,那些樹狀紋路像血管一樣,蠕動,收縮。

屍體手上握著螢幕碎裂的手機,靠窗的書桌上,檯燈光芒突然開始滋滋閃爍。

桑雀驚出一身冷汗,緊接著生理性反胃,捂住嘴險些吐出來。

“沙沙……”

書桌上,老舊的收音機傳出富有磁性的男聲。

“沙沙……高中生很警覺剋制,沒有做多餘的事情觸發必死規則,順利下了計程車,但是當她來到同學家的時候,卻發現同學早已經死在床上,死狀詭異。”

“那麼,剛剛跟高中生髮簡訊的,又是誰?”

“好了,今天的老張故事會就到這裡,歡迎下次收聽……咔噠!”

廣播的聲音讓桑雀毛骨悚然,一股寒意直衝頭頂,她按住掛在胸口的護身符扭頭離開,顫抖著手報警。

報警電話還沒打出去,一條來自秦璐的的短訊息進入手機。

“你要去哪?你不是說要陪我的嗎?”

黑暗中伸出一雙腐爛腫脹的手臂,攀附在桑雀身體各處,蒼蠅飛舞,巨大的樹狀血網從腳下蔓延過來。

徹骨陰寒瞬間籠罩全身,冰冷伴隨著腐臭味,在桑雀耳邊輕聲呢喃。

“留下來……別走!”

砰!

手機墜地,螢幕蛛網般炸開。

烏雲開散,一輪血色圓月,高懸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