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洪荒（九）

——洪荒——

鐘山島上空。

洛神正坐在羲和的金車上發呆。

作為“不會飛”，且同樣是“天生道體”的她，受到了鳳凰們重點的保護，除了在元鳳的安排下去祖龍面前露了下臉，以示鳳族不會打他們家天生道體小龍女的注意後，便一直在半空觀戰。

有好幾次她雖然想要出手相助，但卻不知該做些什麼，難道要用“息壤”把下面的“海坑”填上？

那豈不把掉下去的水族也一起埋了嗎？

原本來說，為應對燭龍的迷霧，祖龍和元鳳合力“造出”第十一子“鯤鵬”後，救援方的戰力應該能超過那燭九陰才是。

而鯤鵬大口吸入的雲霧也確實令他自己的實力飛速增長。

太一和帝俊都認為這是個突入救人的好機會，遂趁濃霧瀰漫快速下降，怎知行到半途，那雲霧瞬間變紅，並化形為在場的第三名“天生道體”，“紅雲”，以一己之力阻止了鯤鵬前進。

而那燭九陰卻不知發了什麼瘋，也不管鐘山島周圍的海獸和突入島上的某龍子，玩命般地向金烏們發動攻擊，它在樹冠範圍內用無數的樹枝製造了不止一次的“萬箭齊發”，若非那“紅雲”是正常勸架而非拉偏架，阻擋了很大一部分“箭雨，”太一和帝俊還得吃些小虧。

當時，避過幾蓬箭雨後，太一還大笑：“哈哈哈！若本王處於那燭九陰的立場，定然在正常的箭雨之外附加一擊必殺的手段，如今看來，這【亞聖】本領雖強，但智慧上也不過如此！”

雖然洛神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太一這番話卻是事實，於是配合另外兩隻金烏沒什麼真情實感地誇了他兩句。

如此一來，燭龍那一定程度上控制若木的本領已經瞞不住了。

所以，他針對金烏的原因也很明顯——他要保護若木不會被燒掉。

在本身掌控火風之力的鳳凰面前暴露他怕火……這個……不用洛神提出建議，一眾鳳凰便自發組織起來，分批次突擊若木的樹冠，以將燭龍引得更高更遠而沒空關注樹根處進行得非常順利的營救。

從高空看去，雖然出了些小波折，但雙方被捉拿的族人都已經被解救，他們不升空而是貼地前往海邊的舉動也十分明智。

這燭龍畢竟身長千里且在鐘山和若木上盤踞許久，他自己的攻擊手段以及範圍都是有限的，由若木變換而成的各種阻攔手段無法影響那“無水之海”，而他的腦袋也已經被鳳凰們吸引得夠高，即使向下噴吐也毫無意義。

如此一來，只要那些龍鳳逃走成功，這場戰鬥便完滿成——

“【嚶嚶嚶——！】”

巨大的，刺耳的，但同時竟然詭異地令人想要主動安撫的嬰兒啼哭聲驟然響起，令洛神的思緒一時中斷。

————

接下來發生的事令所有“人”都預想不到。

明明是敵對雙方，只因為鯤鵬鬧著想吃紅雲，而紅雲就老老實實給他吃？

早知如此我們一開始就這麼說不就好了？

而見到紅雲不斷分離出自己的本相投餵鯤鵬後，燭九陰有些按捺不住地想回去分一杯羹，樹冠位置的鳳凰和金烏們自然不肯，更加加大了力度攻擊若木，令他進退維谷。

至於下方的龍族，那本身就是自己的子侄在覓食，當然更加不會阻止了。

“養，養新生靈需要準備這麼多食物？”羲和驚得有些口吃：“我決定不下蛋了，學鳳凰直接分裂。”

“我不允許。”帝俊毫不猶豫地接道。

“關你什麼事？孵出小金烏你給找東西吃嗎？”羲和瞪他。

“當然。”帝俊再次毫不猶豫地回應。

“……”羲和沉默。

“哈哈哈哈！以這傻大個的體型，變成‘天生道體’一定很可笑，誰養得起啊，哈哈哈！”太一路過，一邊看著鯤鵬一邊大笑。

你這傢伙是真的什麼也沒發現嗎？！

不，等等，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洛神皺眉思索，雖然對“天生道體”沒有什麼概念，但直覺上它不應該有鯤鵬那麼大，如果他真的化形成那麼大個的“天生道體”模樣，說不定會引發什麼嚴重的問題。

洛神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卻想不到具體原因，一時有些煩躁。

這種煩躁隨著紅雲的外形逐漸變化而越發明顯。

長髮，禿了；紅衣，漂白了；繚繞周身的紅色雲氣也逐漸稀薄消失。

如果不是鯤鵬還在狂吸導致沒人敢接近的話，洛神非常想衝下去捉住紅雲的領子使勁晃，問一句他是不是傻。

算了，反正目前她開設的【六道輪迴】是以普通生靈為主，基本全都在畜生道里進進出出的，等這個明顯要從“天人道”走的傢伙過來的話，再這麼對待他好了。

不，等等……他如今的行為雖然會導致灰飛煙滅，但卻非“形神俱滅”，他不是已經想好要使用自己的六道輪迴了吧？

一想到此節，洛神立刻探頭向下朝紅雲看去。

但，在她看清紅雲的表情之前，目光就被一道璀璨奪目、晶瑩剔透，有著紅、黃、綠三色的線狀流光所吸引，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了一個非常熟悉但根本無法理解聲音。

【Stella！】

————

那道光自鐘山島接近海邊處升起，斜斜指向空中的鯤鵬，雖然它本身似乎是一支箭，但完全沒有“軌跡”存在，直接“連線”或者說“命中”了鯤鵬。

這瞬間，紅雲和鯤鵬全都不由自主般地呆滯不動。

洛神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一道光出現之後，就意味著某個和她擁有同樣來歷的“人”會就此消失。

這種奇異的預感令她沒有耐心再等金烏拉車，隨手扯了還在“哈哈哈”的太一的一根羽毛，直接從金車上跳了下去。

“哈哈哈嗷！洛神你找死嗎！”

“后土！”

“女挖！”

你們三個能不能統一稱呼！

洛神在飛降之時，注意到元鳳的翅膀微微一動，但卻沒有進行阻止，並示意她墜落方向上的鳳凰們讓開。

鳳凰們對她的舉動雖然有些奇怪，但出於對元鳳的信任，轉而繼續阻攔燭龍而沒有前來救援。

呼呼呼——

洛神飛速地下降，很快路過了紅雲和鯤鵬的位置，紅雲此時完全成了個禿子，衣衫也白到焦黃，此時正帶著莫名明悟了什麼的神情看著他自己的手心，還道了句“原來如此”。

至於鯤鵬，它正在那股光芒中迅速地改變形態，目前來說，眼睛下面那對巨鰭正在轉化為鳳凰般的翅膀，表情呆滯，彷彿對此時的狀況十分無措——本來也是，一個只知道吃的小寶寶能理解個什麼東西？

洛神從他們身邊一掠而過後，已經接近了海面，此時，有兩個問題：她不會飛，正下方的位置離島嶼還遠，以及，她本身只要接觸地面就會發生劇烈爆炸。

但，她既然敢跳，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嚓刷！洛神取出剛剛拔下來的太一羽毛，凌空一揮將它點燃，只一剎那，她背後便生出了三對共計六隻，如火焰般的翅膀，它們略微伸張，便將洛神的“墜落”變成了“滑翔”，朝著那股逐漸變淡的流光“根部”飛去。

隨著洛神接近地面，那些仍受燭龍控制的若木根鬚向她纏繞而來，而洛神只是揮動她手上的鐮刀，便將沿途的枝條和圓木盡數斬斷，輕鬆開出一條路來。

最終抵達目的地時，她直接灑出【息壤】在預定降落的位置製造了一片厚厚的土層，嘭地一聲，穩穩降落，而且沒有爆炸。

隨著她的降落，那股流光也隨之消失，洛神飛快地看了一眼周圍的情勢。

周圍若木的根鬚仍然在接近，睚眥和畢方正在驅逐它們，而流光的源頭，則是巨大的紅龍、小小的錦鯉，以及一個頗為眼熟的小姑娘。

她看上去大約不到十歲，穿著漆黑龍鱗組成，覆蓋全身的重甲，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正歪戴著一隻小小的面具，手邊還掉落著一隻比她本人還要高的長弓。

“滾開！”原本一直呆呆盯著她的紅龍察覺到洛神接近，立刻尾巴一卷把她護了起來，亮出燃燒著黑炎的爪子衝洛神咆哮道。

這火？不算了，現在沒空理會那個。

“該滾開的是你！蠢貨！”洛神一手持鐮刀，一手向自己前進的地方丟出息壤鋪路：“你沒注意到她正在變回龍蛋嗎！”

“我……”紅龍張口欲言但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得轉頭看向那女孩。

呼咻……

女孩緊閉雙眼，淺淺地呼吸著，但就在洛神和負屓對峙的時候，她就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縮水了一圈，變得看起來不到八歲，而一旁的錦鯉螭吻也同樣跟著變小，它受到的影響似乎更大，已經變得不記得自己其實是龍不是魚，甩著尾巴在地上撲騰起來。

“沒空理你！”洛神此時的心靈大海宛如同時發生了地震、海嘯、颶風、和火山一般混亂，讓她根本沒有邏輯去理會負屓，直接揮舞著鐮刀和息壤衝到了她身旁，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衝她吼道：

“龍九妹！麟好！我以【六道輪迴之主】的名義宣告！對你【永不接收】！”

呼咻——

女孩正要再次縮小到六歲，在洛神喊出這句話之後詭異地半路頓住，然後緩緩地變回了八歲的模樣。

而一旁的螭吻倒沒什麼變化，一動不動地挺在地上像一條鹹魚——等等，鹹魚是什麼？

“我妹妹她，怎麼樣了？”負屓低垂著他的巨大龍頭。

“我不知……”

“【呵呵呵~不必擔心，】”某個洛神似乎聽過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她與貧道有緣，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