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腳下的生物是張景業,葉塵其實已經信了一半。

因為憑藉他的身體素質,即便從監獄裡被拋下來,也不會輕易摔死。

只要再把他回家後發生的事給弄清楚,那真相也就大白了。

在聽到被詢問為何要襲擊曹陽等人時,葉塵明顯感覺到,腳下踩著的張景業,全身一顫。

緊接著,背部肌肉開始繃緊,他帶著極大的怒氣嘶吼道:

“他們該死,他們全都該死!”

葉塵沉默不語。

陳柄風示意徐翻再往前一點,用槍威脅對方。

帶給張景業的感覺就是,若是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就地槍決。

“我爬回家後,就躲在自己家裡,我很害怕,我害怕被別人看到!

“白天的時候,我不敢出門。

“但是我餓了,我感覺好餓,我趁大家都睡了之後,去偷雞吃。

“後來,有好多人開始在找偷雞的人,所以我就不敢再去了。”

葉塵在心裡“哦”了一聲,當即回憶起那天回家路上,遇到小滷蛋跟他夥伴的事情。

原來當時在暗處盯著我的,果然是你!

張景業繼續回憶著:

“那天晚上,我聽到有人在倒垃圾,我聞到了垃圾桶裡,有吃的東西的味道,我真的太餓了。

“我偷偷看了下,是曹陽老婆在丟廚房垃圾,味道真的太香了。”

說到這裡,葉塵看到張景業巨嘴的嘴角,竟然淌出了晶瑩的液體。

他不確定,對方是在說垃圾桶裡的食物香,還是人體內臟的香。

“等她進去了,我偷偷摸了過去,我只是想要找點吃的。嗚嗚嗚!”

情緒失控的張景業又莫名哭了起來。

“可是我聽到了......我都聽到了。

“我聽到了屋裡曹陽的聲音,他在說,用幾條礦工的狗命,換來了自己副礦長的位置。

“我聽到他在說,是他聯合張土方,在炸藥里加大了劑量,一個足夠造成塌方的量。”

“吼!!!”張景業再次發出了一聲嘶吼。

“然後,你就進去咬死了曹陽跟他妻子,對不對?”陳柄風用一絲不苟的語氣問道。

沉浸在回憶中的張景業,回過神來,無力的說道:

“是的,是我咬死他們的。

“那可是三條人命啊,三個死在塌方事故里的人,都是我的老夥計啊。嗚嗚嗚!

“他們都是最吃苦耐勞的好兄弟,他們......他們就這麼被曹陽跟張土方給坑死了。

“我真的不甘啊,是我的錯,更是曹陽跟張土方的錯!嗚嗚嗚!”

此時的張景業,只是在歇斯底里的哭泣,但是卻沒有了攻擊的慾望。

彷彿是因為找了一個宣洩口,想把自己所有的委屈與心痛釋放出來。

無論是舉槍的徐翻也好,還是控制自己的葉塵也好,他們都是自己最好的聽眾。

“唉!”

張景業聽到背後傳來的一陣嘆息聲。

“然後,你在弄堂裡襲擊了張土方,對吧?”

“吼!是的!”

“那你為什麼要襲擊我?”葉塵厲色質問道。

“我......我不想被人看到,不想被人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除了曹陽兩夫妻,以及張土方外,你還傷害過其他人嗎?”

“我沒有,我沒有!”

“那如果那天晚上我打不過你,是不是也就成為第四個受害者?”

張景業沉默了。

忽然,他發現,原本踩在自己縫合處的力道消失了。

他扭頭驚訝地看著葉塵,一副茫然的樣子。

轉瞬後,他看到葉塵蹲下來看著自己,手中反握著那把另他膽寒的斷刃,目光深邃地問道:

“你還能記起自己進了監獄之後的經歷嗎?”

張景業不知為何,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一股感激。

他沒有試著起身,而是老老實實地匍匐在地上,人性化的眼神裡閃爍著思考的光芒。

“我記得我被關進去之後的第二天,我就被帶去了另外一個房間,那是一個純白的地方。”張景業邊回憶,邊說著,

“周圍有好多的儀器,我都不認識。

“我被摁在一張椅子上,手腳脖子都被固定住。

“然後,有人過來給我注射東西,在昏迷前,我聽到了某種野獸的咆哮聲。

“然後,我就沒印象了,等我醒過來時,我已經在河床上......”

最終,最關鍵的東西,眾人也沒能從張景業口中聽到。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變化是怎麼發生的。

張景業看著眼前的男人站起身,站得筆直而挺拔,並把那把斷刃收了回去,繼而用威嚴的聲音說道:

“張景業,聽好了,即便你可能是因為被陷害,但一系列的襲擊傷人事件,卻是你犯下的。

“你是願意被當做一頭怪獸,現場被擊斃,還是願意做個人,去接受正常的審判?”

“我選擇第二個,因為我是人,我是張景業,吼!謝謝!”

眼神中戾色退去,流出的是屬於人類的眼淚。

......

關於張景業的過去,眾人是在後來拜訪他的老隊長時,才得知的。

聽完後,各自唏噓不已。

張景業,外城的老住戶了。

年少時瘦弱的他,為了混口飯吃,跟隨城裡的開採隊,進入荒野採集石礦。

老隊長告訴他,雖然我們現在是給內城的大人物們在建房子。

但是,你只要認真幹,總有一天,你也會在內城有一套屬於你自己的房子。

瘦弱的孩子眼神清澈,充滿著美好的憧憬。

但是他卻不曾多問,老隊長,你在內城裡有自己的房子了嗎?

張景業人雖瘦小,但是極其能吃苦,他乾的活,並不比那些偷奸耍滑的成年人少。

鋒利的石頭稜角,多次劃破他的手,每次都是用布條簡單包紮下,繼續搬運重大的石塊。

開採隊中的大人們都會嗤笑這個孩子真傻,唯獨老隊長不這麼認為。

看著正在長身體的他,偶爾還會偷偷省下些吃的給他。

而且他還很好學,老隊長曾摸著他的頭說道:

“我會把所有的開採知識都教給你,你要為內城的大人物們造好房子。

“接下來也要為外城裡,沒房子的人們造房子,然後,你也要為自己造一座房子。”

年少時的張景業,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使命感的任務,認真點頭。

春夏秋冬替換,年復一年,老隊長最後因為年老退休了。

但是他在退休之際,仍未能住進內城,只在一座比張景也目前居住面積還小的房子裡,安度晚年。

有一次過年,張景業拎著肉,拎著酒去拜訪老隊長。

老隊長用他枯瘦褶皺的手摸著張景業頭,就如當年那般,教導道:

“孩子啊,世道太艱難了,你看,每次到了冬季,外城有好多人都因為沒有地方住,凍死了。

“所以,你不能鬆懈,你要繼續為大家採石頭,讓大家都能住進好房子。”

張景業認真頷首,並將此謹記於心。

之後的他,因為經驗豐富,技能的嫻熟,成了開採隊的一把手。

直至城外發現了綠晶石礦,並委任他為礦長。

再接下里的故事,老隊長不知道了,但是小隊三人知道。

默默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