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了傘,但這傘卻沒法好好撐起來。

南方的夏天也是潮悶多雨的,而且往往伴隨著颱風。

不僅雨大,風也大,讓人難以招架。

所以這兩把骨架有些脆弱的小傘,支在風中,一不留神就要被刮飛。

“這麼大的雨,根本撐不了傘。”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拉大了音量,跟葉華平說道。

齊悅然左手還推著腳踏車把,右手撐著傘,在暴風雨中艱難地前進。

葉華平也沒好到哪裡去,全身上下,除了頭頂,其他地方都被淋溼了。

兩人走出繡坊,還不到十米,就得出了沒法撐傘的結論。

“咱把傘還給老闆娘,別弄壞人家的傘,還辜負了一片好心。”

“好。”

兩人再次出門,反而有了一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種拼勁。

已經身在風雨中,再猛烈的暴風雨也應該承擔住。

“現在還是水泥路上,地勢還比較平坦,我騎腳踏車載你一段,咱們也能快點回去幫忙了。”

葉華平駐足,思索了會兒,上了車。

雖然暴風雨天更考驗車技,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家,給媽媽幫忙。

又是一陣大風颳過。

齊悅然在前頭擋著風,拼盡力氣往前。

雨聲瀟瀟,風聲呼呼。

風雨之中,景色都一片朦朧了。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和她們一樣,都在急忙往家裡趕。

小鎮街道的排水並不好,很多人在街道邊走著就突然遇到一個大水坑,打溼了鞋襪,無奈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悅然還有些慶幸,這手工布鞋的質量還不錯,至少現在還沒有開膠,沒讓她狼狽地只能光著腳騎腳踏車。

恍惚之間,她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當年她剛下鋼琴課,媽媽騎著電動車接她回家的場景。

那時候家裡還買不起車,媽媽就用那一輛小電驢,風裡來雨裡去,伴她成長向前。

原來,她能有那樣一個相對安穩又快樂的童年,只是因為媽媽站在她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或許是她們風雨中依然能一往無前,雨也漸漸地小了。

夏天的雨本來就是這樣。

來的時候毫無徵兆,突然降臨,就給了你當頭一棒。

走的時候也漸漸放緩,烏雲悄摸著散開,晚霞又灑滿了大地。

運氣好的,還能看到雨後彩虹。

前面一段上坡,消耗了悅然大部分體力。

她將動作漸漸放緩,終於有了閒心,觀察周圍的景色。

這條鄉道在九十年代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其實和她小時候的記憶中差別不大,但還是覺得總有一層濾鏡籠罩在眼前一般。

“姐,那邊有彩虹!”

齊悅然語氣輕快,跟後座的葉華平分享著她的見聞。

可是葉華平依然憂心忡忡,輕輕答應了一聲,還是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認真地看著腳下的路。

大姐下落不明,她確實沒有多餘的心情。

即便現在烏雲散去,太陽再次冒出了頭。

“沒事兒,姐,咱抓緊時間回去,你跟姨都別急,明天我出門找找,一定能把大姐找到的。”

“你看,現在天都放晴了,我們的心情也不該有什麼陰霾的。”

“都會好起來。”

“……”

之後的前行路上,淅淅瀝瀝又下了一兩遍小雨。

一陣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空氣裡帶著泥土的芬芳,齊悅然很喜歡這種來自大自然的田間氣息。

到家的時候,方蘭君和葉德安已經收了麥子,又開始準備晚餐了。

“阿雲沒回來嗎,剛還在想要不要煮她的飯呢。”

或許早就猜到母親會這麼問,葉華平也如實回答:

“今天去繡坊找她,沒見到人。”

“不在繡坊了,她現在在哪兒上班?”

做母親的當然是心疼女兒,好好的活怎麼就會不願意幹了呢?

方蘭君又問道:“她不在繡坊,現在人在哪?”

“我們問了,繡坊老闆娘也不知道,或許過幾日就回來了,爸馬上要生日,大姐會回來的。”

“真是胡鬧!”方蘭君將菜簍子往架子上重重一磕,怒氣值也蹭蹭上漲。

她一直就是嚴母形象,信奉著棍棒底下出孝子,典型的中國式家長。

“給她好不容易託親戚找了個繡坊進去學手藝做工,說不幹就不幹!”

“她能有什麼本事,除了這個活,還能去哪裡找到什麼活!”

葉華雲小時候就很不聽勸,一直都被方蘭君壓著唸書。

或許又因為是家裡第一個孩子,很多事情當父母的也是第一次面對,久而久之,也越來越叛逆。

當時年紀小,翅膀還不夠硬。

現在二十好幾了,當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想離了家門闖蕩闖蕩。

可是,若她真有什麼本事,能闖蕩出個什麼名堂也就罷了。

怕的就是現在又幹不了什麼,人還倔脾氣不回家。

就擔心,千萬不能出了什麼事。

·

一整晚,家裡的晚飯也吃得十分沉悶。

散席之後,又坐在堂屋,在幽暗的煤油燈下整理上午收回來的稻子。

下午下了雨,方蘭君和葉德安在家,已經盡全力加快速度收稻子了,但還是淋溼了一些。

現在把乾的整好,溼的全部攤開,防止變質發黴。

方蘭君還在生氣,弟弟葉德安在家裡向來話就不多。

齊悅然沒法插手這件事,葉華平更是感到無奈。

她還沒跟方蘭君說,葉華雲還跟著那莫名其妙的男人去工地打過一陣灰,方蘭君就已經氣的不行了。

若真是跟方蘭君坦明事情的真相,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農家夫人作為家裡的頂樑柱,每天操勞。

葉華平也選擇了適當說謊,隱瞞真相。

就擔心到時候葉華雲沒回來,母親還要氣出什麼毛病來。

經過這一出,也沒人提起上午改造農家樂的事情了。

·

新的一天,早上依然萬里無雲。

對於收穀子來說,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天氣。

但對於在地裡辛勤勞作的農民們來說,就太過炎熱了。

齊悅然的作息也漸漸能跟上每天早上六點起來幹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身體、這個年代的原因,還是說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是和葉華平聊天,沒有手機可以玩,她最近的睡眠質量還是相當的不錯。

但也可能是她最近精力回籠……

一家人裡面也只有她在這個年代過得毫無壓力、沒心沒肺。

出來幹活,力氣也是一天比一天大,精力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充沛。

“看我開天闢地大斧子!一下就把這一道稻穀給它收了!”

到底說,跟在媽媽和外婆身邊,用著十八歲的身體,齊悅然是越活越年輕了。

說得話也越來越像箇中二少年。

只不過力氣太大,沒正確地使用這把斧子,也容易樂極生悲。

“哦豁,鐮刀斷了……”

齊悅然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把斷了的鐮刀,盯著田間在陽光的照射下金黃燦爛到光芒逼眼的麥子。

緩緩陷入了沉思……

“姐!刀壞了!”

她發誓不是故意當媽媽和外婆的拖油瓶的。

即便實際上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找才二十歲的媽媽這該怎麼辦。

是有點兒丟臉了。

不過她又很快地原諒了自己,她在這兒就是人生地不熟,找媽媽那可太正常了。

“媽,悅悅刀壞了!”

聽到齊悅然的求救,葉華平第一反應也是喊媽媽。

齊悅然內心:【……行,果然是親媽。】

方蘭君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農活,跑到齊悅然的身邊看看她的鐮刀。

“誒喲,你力氣真是大,這麼結實的一個刀把都被你給整斷了。”

齊悅然也感到很抱歉:“姨,咱這還能修好嗎?”

方蘭君也沒想到好的方法。

“這拿膠水粘吧,今天就沒法用,家裡也沒這麼好的膠。”

“換個把手吧,孩子他爸不在,娘幾個也削不出來。”

“要不咱們還是上集市再買把,姨去給你拿錢。”

說完,方蘭君就準備往田埂上頭走,打算回家給齊悅然拿錢。

“不不不,姨,您歇著,我有錢,本來就是我弄壞的,你們接著忙就行!”

眼見著齊悅然就要跑遠了,葉華平連忙在她身後大聲提醒著她:

“悅,你知道農具在哪兒買嗎!”

“知道!”

齊悅然大聲回答。

印象中村部上邊就有人家自己家裡賣手工製作的農具的,往哪兒走,總歸沒錯。

·

齊悅然拿著錢,馬不停蹄地就騎著家裡的腳踏車,開始往村部趕了。

去商店裡頭買點強力膠,或許還能把斷了的把修一修。

再買把新的鐮刀。

之所以她想再買一把,是因為現在家裡一共就只有五把鐮刀。

一把是之前外公葉思源用的大鐮刀,已經鏽得很嚴重了,還需要磨刀。

另一個讓齊悅然沒法拿著應急的原因就是,那把鐮刀實在是太大太重了,她拿起來就需要用較大的力氣了。

更別說揮著鐮刀收麥子。

恐怕會給她累趴,練出巨大的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

她現在用的是大姐葉華雲的這把。

雖然這幾天大家都沒怎麼再提葉華平,只是經常往鄰居間打聽她的訊息。

但是大家還是十分掛記著她。

所以,再買一把新的鐮刀,也是想著萬一大姐回來了也能有新的工具用,免得她“鳩佔鵲巢”,惹得她多想。

正這麼想著,齊悅然分神見,騎行的動作也放緩了些,車速也變慢了。

余光中,發現路邊有個人,遠遠地就盯著她,看了許久。

定睛一看。

“大姨……”

她反應過來,這個年代這麼稱呼不對。

“哦不是!”

“……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