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平大半年沒用鐮刀,有些手生,但也很快熟練起來。

齊悅然不好意思打擾她們的工作進度,只能拿著鐮刀,在一邊有樣學樣。

她一開始就沒想過收穀子這事能多麼簡單,但也沒想到能超出意料的複雜。

即便她戴了手套,在抓麥子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稻穀有多麼刮手。

左手拿著一捆麥子,右手拿著鐮刀,但還是感覺使不上勁。

忙活半天,就割下來一兩根。

抬起頭來悄悄環顧四周。

方蘭君都割完一道換另一道了,葉華平和葉德安也隔了大半道。

真的……還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葉華平注意到齊悅然有些僵硬的動作,微笑著走過去。

“怎麼啦,我來教教你吧!”

“好!”

齊悅然用力地點頭。

她就不信,還不能征服這片小水稻了!

“這個鐮刀怎麼用啊?我感覺我會把它割到自己的腳。”

葉華平將自己手中的鐮刀放在一邊,開始手把手教齊悅然如何正確地握住鐮刀。

如何找到稻穗的根部,如何優雅地揮動鐮刀。

她的聲音輕柔而耐心,如同春風般溫暖。

“你看,先用這隻手握住稻杆,然後再用鐮刀割斷。”

齊悅然認真學習著,說:“哦,我懂了。然後割下來的,我就可以把它放在那邊了。”

“對,就是這樣。”

在葉華平的注視下,齊悅然又自己試了幾次。

“不錯,動作越來越標準了!”

“那還是姐教得好。”

齊悅然掌握到了要領,愈發幹勁十足。

“你慣會哄人的。不過你這麼聰明,當然沒問題啦,其實我也是從不懂到懂的,只要你願意學,就一定能做好。”

“等著,我馬上加快速度,超過你們!”

在葉華平的指導下,齊悅然慢慢地掌握了技巧。

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流暢,越來越自然。

雖然開始時顯得笨拙,但她虛心學習,刻苦鑽研,逐漸上手。

午後的陽光灑在田野上,灑在姐妹倆的身上。

她們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和快樂的笑容,稻田裡的蟬鳴和鳥叫聲交織成一首田園交響曲,這是大自然的讚歌,也是她們勞動成果的讚美。

但也不是每一塊稻穀都長得很直,能一把抓住,找到下鐮刀的地方。

齊悅然遇到了一塊硬骨頭。

她發現有一叢水稻比其他地方更為茂密,但是穗頭卻非常低,幾乎貼著地面。

葉華平剛好收完一道,回來撿稻穀的時候,看到了齊悅然的困擾。

她走過來,輕輕笑了笑,對她說:“這其實是個挑戰,但只要你掌握了方法,就能成功。”

說完,便示範起來,邊做邊講解,一氣呵成。

齊悅然看得目不轉睛,眼見著葉華平就快要割完了,連忙說道:

“好啦好啦,你割過啦,到我了,我也可以。”

葉華平也沒急著走開,而是看到齊悅然真的處理好了那一攤後,又欣慰地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割完這一道,齊悅然也感覺有些腰疼了,直起身來,跟在葉華平的身後,和她一起開始撿稻子。

這是田間兩人難得的獨處時間。

趁此機會,齊悅然開始向葉華平打聽起葉思源工作的化學廠的事。

“姐,你爸爸工作的化學廠是什麼樣的,建廠多久了?”

齊悅然裝作不經意地問起。

葉華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向遠方,似乎在回憶什麼。

她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既有懷念,又有一些不可名狀的憂鬱。

“我只去過一兩次,什麼時候建廠的,我還真不知道。”

“叫飛揚化工廠,那是一個很大的地方……”

“有很多的機器和瓶子,還有穿著白色大褂的人在走來走去。”

葉華平慢慢地敘述著。

“那裡很乾淨,有很嚴格的規則,每個進入的人都要穿上特製的衣服。”

“但是,我很不喜歡那個地方。”

“為什麼不喜歡那兒?”

齊悅然一下抓住了葉華平語氣中的哀愁,關心的問道。

葉華平難過地搖搖頭。

想到那個神秘的、似乎籠罩在半透明薄霧中的工廠,總是讓她心生敬畏。

化工廠位於城市的郊區,規模相當龐大,主要生產各種化學原料和製品,如洗滌劑、農藥等。

飛揚化工廠已經是沙市裡面規模最大、最先進的化工廠,年收益很高,薪資已經不薄。

而且,管理部門每年的檢測報告也表明:

【工廠裡面生產環境檢測達標,不會傷害工人身體健康。】

但她對父親工作的化學廠,一直充滿著隱隱的擔憂。

“雖然我只去過化學廠一兩次,但那難聞的氣味和頭暈的感覺讓我印象太深刻了。”

齊悅然屏住呼吸,忍不住說:

“既然如此,工廠的環境檢測肯定不達標。”

“不,每個月的檢測報告都達標了,我曾特意去看過告示。”

葉華平搖搖頭,無奈道。

雖然她也不願意相信,可這就是事實。

而有了之前設計方案被偷、被王麻子威脅的經歷。

齊悅然聽到飛揚化工廠每月都能環境監測合格的訊息,也一點都不感到奇怪了。

“但是,如果我們暫時改變不了這個工廠,咱也能換個地方去呀,紡織廠、食品廠、傢俱廠……

而且咱們現在和麗姨這麼熟了,和劉家電器元件廠也有合作關係,去電器廠上班也比現在好呀!”

她就不信,惹不起還躲不掉了!

“其實我現在也想,可是我爸……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既然化學廠的環境並不好,為什麼他還要在那裡工作呢?”

齊悅然這就想不明白了。

葉華平垂眸,無奈解釋道:

“雖然化學廠附近的氣味讓人難以忍受,但是它為員工提供了相對較好的福利,包括專業的培訓、寬敞的休息空間以及中等偏上的薪資。”

“而且我父親是個固執的人,如果工廠一直說自己沒問題,他現在又已經是那條流水線的主管了,是不會跳槽的。”

齊悅然陷入沉默。

雖然她和外公相處時間並不多,卻很清楚外公的脾氣。

平時比較沉默,看起來好相處,說什麼他都會微笑傾聽。

但實際上,無論你說什麼,他其實都沒真的聽進去。

葉思源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會十分固執。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說什麼。

都完全沒用。

現在葉思源在化學廠擔任化學分析師,主要負責檢驗原材料和產品的質量。

這份工作並不容易,需要高度的專業知識和技能,還要應對各種挑戰,如生產過程中的突發狀況、裝置的維護和檢修等。

儘管如此,葉思源仍然選擇了堅守,為的是能夠為家庭提供穩定的經濟支援。

工作強度高,薪水也比一般地方高。

這就是葉思源願意留在飛揚化工廠的最根本原因。

而且每年還組織員工進行體檢。

雖然他們拿不到具體的體檢報告,但工廠總是通知他們:

【身體狀況良好。】

既然工廠老闆都說了……

工人們都想著,身體也沒什麼問題,那就不存在問題了。

飛揚作為沙市最大的化工廠,總不會欺騙工人朋友們吧?

可是……

有人曾說過。

資本永遠是在人民的對立面的。

大約從來不會是工人團體的朋友。

所以,需要有人揭開飛揚化工廠官商勾結的真面目。

扯開籠罩在上層的利益網,守護工人們的身體健康。

·

放下稻穀。

齊悅然和葉華平又並肩走入稻田間。

手中持著鐮刀,將一把把金黃的稻穀割下。

陽光普照,稻子如同金黃色的海洋,無盡而深遠,使得她們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稻香四溢,與自然的清新氣息相互交織,讓人心曠神怡。

齊悅然上輩子也活了快三十年。

有著自己成熟而健全的三觀。

她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稱心如意。

瞭解過了世界的陰暗面,卻也應當繼續熱愛生活。

她因為葉華平的分享而對化學廠有了更全面的瞭解。

葉思源現在為了生活和家庭的幸福,需要在工作中做出一些妥協和犧牲。

“等著吧,等咱們做大做強,叔就能回來安心養老了!”

她長舒一口氣,說道。

真希望這個願望能快點實現。

“行,相信你!”

葉華平毫不吝嗇對齊悅然的信心,永遠都鼓舞著她。

齊悅然也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葉思源在工作時能夠一切順利。

自己也想加快速度,幫助外公能更快去更合適的地方工作。

她握緊了手中的鐮刀,看著田野的盡頭,想象著化學廠背後的一切。

那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走過曲折,迎來光明。

一上午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氣溫越來越高,太陽也越來越毒辣。

陽光也逐漸由金黃,變成燙得發白。

方蘭君見時間不早,先回了屋裡,開始淘米煮飯、備菜。

齊悅然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在田間地頭,欣賞著一上午的成果。

“走唄,穀子下午再收,現在熱了,咱回屋了。你還沒帶水杯來,肯定渴壞了。”

“好嘞!”

齊悅然累得腰都酸了,有了這句話,也趕忙拿起鐮刀就往回跑。

“老弟,回去了!”

“嗯。”

葉德安割完手中的最後一捆水稻,才起身。

遠遠地跟在葉華平身後,一起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