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買,我用不著他們羨慕!”郭美鳳捂住錢袋子。

“等我買了車,能帶您出去踏青,去景點旅遊!您不是想爬長城嘛,我開車送您去!”

“我坐大巴,或者讓老二用小麵包送我也是一樣的。你怎麼突然就要買車?”郭美鳳坐起來問,“你給我說實話,我還能考慮一下。”

“我現在工作太忙了,每天至少加班到八點,等我騎車回到家都九十點鐘了,又累又耽誤時間!”

“你一個年輕大小夥子,居然好意思喊累!”郭美鳳不屑道,“你們徐叔,都快六十了,還每天騎腳踏車往返呢!人家也沒喊累啊!”

“哎呀,我要買車真的有事!”狄思科權衡片刻說,“我告訴您,您先別跟別人說啊!”

“嗯。”

“我最近正在追您未來兒媳婦呢,”狄思科無奈道,“您說我整天加班到那麼晚,哪有時間跟人家見面啊!等我騎著腳踏車跑去人家家裡的時候,人家都洗洗睡了!所以我就打算想辦法,縮短花在路上的時間嘛。”

郭美鳳盯著他問:“你不會為了買車,就編個媳婦出來吧?”

“那不能。”

“那你買車還差多少錢啊?”

第49章

狄思科尚不確定買車的缺口還差多少。

如今小轎車的價格,有幾千的,也有幾萬塊的。

以他的經濟實力,買一輛二哥那樣的國產小麵包,或是一輛進口小土豆就差不多了。

幾千塊就能搞定。

按照老百姓的普遍認知,只要條件允許,還是更傾向於買進口車的。

小土豆是波蘭產的菲亞特,既是進口的,又價格實惠,是許多萬元戶的首選。

作為一個新晉暴發戶,狄思科也相中了它。

若是按照官方定價,只要四千多塊就能擁有一輛小土豆。

然而,這兩年小土豆的價格早被萬元戶們炒了上去。

有人五六千塊就能買下來,有人卻得花上萬塊。

狄思科不敢把價格報給郭美鳳,只含含糊糊地說:“您給我一千塊就行!”

“一千塊能買什麼車啊?”郭美鳳不懂行,但也知道這點錢不頂用。

“我手頭還有些存款。”

狄思科這個月剛收到新陽音響出版社的匯款,錄音帶首發的五千塊,加上寫真集的酬勞,交完稅以後到手將近六千。

再加上他之前走穴和出錄音帶攢下的一千來塊存款,總共有七千多。

聽說電影廠的一位女演員透過廠裡的司機牽線,花八千塊買了一輛小土豆。

所以,狄思科也打算準備八千塊的預算。

郭美鳳將存摺交給他之前,又不放心地問:“你買那車到底多少錢啊?”

“四千多。”

“媽呀,咱家攢了幾十年也沒攢下四千塊。”郭美鳳心疼地說,“你現在有點錢,可真是燒包了,什麼都敢買。”

在她看來,老二買車是因為業務需要,老五買車就純屬是窮人乍富的報復性消費。

“我這是為了節約時間成本,把精力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狄思科試圖說服她,“租金按月進賬,我第二張錄音帶如果加印的話,另有半個點的分成。過不了多久,您這存摺上的數字就恢復了。”

郭美鳳嘟噥:“別人沒有車照樣娶媳婦,你媳婦怎麼那麼金貴?”

“跟我媳婦沒關係,人家時間挺多,主要是我抽不出時間。”

郭美鳳打探道:“你找這媳婦是做什麼工作的?家裡是幹嘛的?”

“她是歌舞團的幹部,全家基本都是文藝界的。她爸是國畫院的副院長,親媽是舞蹈家,還有個後媽是我們單位的處長,奶奶是著名作曲家,爺爺退休前是幹嘛的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們家跟徐大爺住在一棟樓裡。”

郭美鳳擰眉思索片刻,遲疑著問:“你說的這姑娘,不會姓於吧?”

“您認識啊?”

“在老徐那邊見過幾次。”

而且在青歌賽直播上也見了,但她當時沒敢往那方面多想。

人家是正經的幹部家庭出身,他們家除了老五,就再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她家攀不上。

狄思科覷著郭美鳳的神色問:“媽,您對這兒媳婦人選不滿意啊?”

不滿意也不能換了。

“人家條件那麼好,能看上你麼?”郭美鳳很清醒。

老五學歷高長得好,但幹部子弟裡也有學歷高長得好的小夥子。

以人家的條件,肯定能找到門當戶對的。

“所以我得多花點心思追人家啊!別的不說,於童長得漂亮吧?”

“嗯,”母子倆審美一致,“要是真能娶進門,以後你倆的孩子差不了。”

但是,人家家裡能同意嗎?

齊大非偶,她覺得老五有點懸。

兒子正在興頭上,郭美鳳並沒討人嫌地潑涼水。

將存摺遞過去,她情緒不高地說:“你追媳婦也別耽誤了工作。打鐵還得自身硬,早點做出成績,以後去老丈人家也能多點底氣。”

狄思科並不知道親媽正在心裡唱衰他,接了存摺就樂顛顛地去找二哥了。

二哥在外面的門路廣,興許能幫他買到更便宜的小轎車也說不定。

*

買車的事一時半會兒沒有眉目,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經貿大學的八三級畢業生,迎來了大面積的畢業分配。

狄思科宿舍裡的八個人,有三人被分配去了國字頭進出口公司,一個去了海關,剩下三人回了生源地。

發小兒葛磊如願去了進出口公司,工資高、待遇好、工作體面。

教他學會了廣東話的陳旭,返回老家進了省商業廳。

狄思科沒什麼懸念地被分去了經貿部,雖是所有單位中牌子叫得最響的,但同宿舍的另外七個人,誰也不羨慕他。

他在部委實習大半年,日子過得有多悲催,所有人都看得見。

高強度的攝取知識不難,難的是每天都要維持這種強度。

天天都是考試周,這樣的日子有幾人吃得消?

所以,聽說他跟袁媛都留在了部裡,而且還是技術難度很高的翻譯室。

班裡的其他人羨慕,這些見證他每天熬到半夜的室友卻有些同情。

畢業季到來,學校宿舍和大樹上都掛起了各種歡送橫幅。

“為祖國的外貿事業貢獻青春!”

“服務祖國人民實現自身價值!”

“熱烈歡送我校八三級畢業生奔赴祖國各地!”

“此去萬里,一程風雨一程歌!”

諸如此類的條幅被掛得到處都是,也喚起了大家離別的傷感。

宿舍聚餐,班級聚餐,各種小團體聚餐,幾乎每天都有。

狄思科非常珍惜最後的這段相聚時光,只要時間允許,所有飯局他都應邀了。

全班聚餐的時候,張新華端著酒杯走到了狄思科跟前。

自從被舉報親屬走私以後,狄思科與他就沒怎麼說過話。

兩人似乎都在有意迴避與對方接觸。

但這次不知張新華是怎麼想的,居然主動找到他解釋了之前那封舉報信的事。

“其實我本人在事業上沒什麼追求,但我父母都希望我能進體制內工作。關於你哥哥的那封舉報信,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是我家親戚寫的。”張新華舉起酒杯說,“狄思科,馬上就要各奔東西了,針對那件事,我鄭重跟你道個歉,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狄思科對這番話並不怎麼相信,但他已經回敬對方一封小作文了。

也就無所謂原諒不原諒。

一杯酒而已,喝就喝唄。

是否真的能夠一笑泯恩仇,他們彼此心裡都很清楚。

反正馬上就要分開了,以後又同在一個系統工作,就這樣吧。

*

畢業分配方案公佈,同學們徹底離開了校園。

走出校門的當天,狄思科就無縫銜接,帶著報到證去單位報到了。

英語組的三個新人不用像其他畢業生那樣進行崗前培訓,所以正式入職沒兩天,崔組長就給他們安排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份工作。

後天要緊急接待一個外國企業家考察團,領導臨時安排了宴請。

雖然只是吃頓飯的事,但外交無小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交際司這邊要馬上拿出接待方案來。

崔組長大方地派出了狄思科、袁媛和方堃,配合綜合處和外賓接待處的同事,完成這項任務。

翻譯選單和行程安排的工作,通常只用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但誰讓他們仨都是新人呢,每人負責一小部分,兩天的時間無論如何也能做完了。

方堃是高翻班的研究生,又比狄思科二人的年紀大點,分配工作的時候,就主動選了難度最高的選單翻譯。

狄思科翻譯行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