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受了重傷,我是特意來給他送藥的。兩邊都耽擱不得,我給這婦人接生,勞煩你把這藥送到老七屋裡,一定喂他喝下去。”周禮懷道。

柳雲湘不想接,但婦人疼得慘叫起來。

她聽得頭皮發麻,趕忙接過盛藥的盅,往墨玉軒去了。

江遠守在那兒,見她過來,還吃了一驚。

“你家主子死了沒?”

“啊?沒……還沒。”

柳雲湘將藥盅送過去,“周太醫給的藥,你餵給他吧。”

江遠沒接,還退了一步,“上刀山下油鍋,我不怕,但給主子喂藥,我不敢。”

柳雲湘挑眉,“為何?”

“主子怕苦。”

嚴暮怕苦,她倒是不知道,但一個大男人,苦也得端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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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遠是真不敢,一溜煙跑院門口那邊守著了。

柳雲湘微微嘆了口氣,端著這碗藥進了屋。

西屋裡,撲一進門,便聞到一股藥氣混合著血腥氣,混混沌沌的。

她先過去支開窗子,而後走到床前。

嚴暮還睡著,但睡得不踏實,眉頭微皺。因失血過多,臉色青白,病容明顯。

柳雲湘掀開他的衣襟,看到胸口裹著一圈細布,心口處血還滲了出來。

差之一毫,幾乎要了他的命。

上一世也是如此,不過那時候她只是聽聞,再見他只看到胸口留下三角傷疤。

那晚放那幾場火,估計就是為了殺他的。

柳雲湘喚了他兩聲,見他慢慢睜開了眼。

一向銳利的鳳眼,此刻是虛弱的,甚至帶著一點水光,竟有些可憐。而見到她,那眸光一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柳雲湘拍開他的手,給他墊高枕頭,淡淡道:“喝藥吧。”

她端來藥碗,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原以為他變成紙老虎也要發威的,可他竟乖乖張嘴喝了。

一口喝下去,他皺緊眉頭。

“苦嗎?”

他注視著她,一眼不錯,點了點頭。

柳雲湘輕嗤,“人人唾罵的大奸臣,居然怕喝藥,說出去多影響你的威名。”

說著,她又送上去一勺,他稍稍欠身喝了,比馴服的狗兒還聽話。

柳雲湘一勺一勺喂下去,他一口一口喝著,苦的眼裡都有淚了,也沒有拒絕。

“你盯著我做什麼?”

“怕你……消失……”他聲音很虛弱。

柳雲湘心下一動,“我一個大活人,怎麼消失?”

“悠兒……”

柳雲湘手上動作一頓,心也跟著疼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金月悠,他心尖上那人,宮裡的小金妃。

原來,他迷迷糊糊把她當成那女人了。

柳雲湘默了片刻,繼續給他喂藥,只是一勺比一勺急,最後嗆得嚴暮差點都吐了。

柳雲湘將藥碗放到一邊,站起身來,靜靜看著嚴暮。看著他躺回床上,看著他意識更加模糊。

她想說她不是金月悠,她是柳雲湘。

但實在沒必要。

“嚴暮,你會死在她手裡,但你是自作自受。”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

來到偏院,柳雲湘還未進門就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聽得脊背發寒。

進到裡面,但見子衿站在外面,一動不動的。

柳雲湘走上前,見小丫頭是嚇到了,臉色都有些白。

“夫人,原來生孩子這般痛苦,還不如挨一刀呢。”

柳雲湘幽幽一嘆:“婦人生子,九死一生。”

正房燈火通明,婢女們一盆接著一盆血水往外送,看得人觸目驚心。

這時木槿出來,上前先給柳雲湘行了禮,再問道:“夫人,這婦人的夫君呢?”

“說是離家拋下她了。”

木槿皺眉,“周太醫說,這婦人情況不好,只怕大人和孩子難保雙全。”

“這如何是好?”

屋裡又傳來夫人一聲淒厲的慘叫,柳雲湘壓下心驚,道:“我進去看看。”

“夫人,不可,您有孕在身,莫要衝撞了。”木槿攔住柳雲湘,“您還是先去柳月閣安置,等這邊有了訊息,奴婢再過去與您說。”

柳雲湘聽那婦人叫得太悽慘了,心下確實不太舒服,便沒有執意進去。

“你進去吧,我等有了訊息,還要回侯府。”

木槿點頭,轉身又進去了。

柳雲湘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許是周禮懷跟婦人說明了情況,婦人一直嚷著要保孩子。

她心有慼慼,下意識撫著自己的小腹。

這婦人遭遇的,也將是她要遭遇的。

以前不覺得,現在倒有些怕了。怕自己死,怕保不住孩子,怕孩子以後無依靠。

“娘決意生下你,真的做對了嗎?”

第一次,她懷疑自己這個決定。

婦人聲音小了,越來越虛弱,又過了一會兒,聽到一聲孩子的啼哭。

柳雲湘不知是喜還是哀,接著周禮懷出來了。他帶著一身血氣,隔她幾步遠停下。

“孩子活了,大人沒保住。”

柳雲湘點頭,“還要麻煩周太醫幫忙將那婦人安葬,至於這孩子……”

“這樣吧,孩子太虛弱了,需要仔細調養。正好祝將軍家夫人剛生下一個小公子,我把這孩子送到他家,先讓奶母養著,之後再做安排。”

“也好,只是麻煩周太醫了。”

周禮懷有些擔憂的看著柳雲湘,“夫人臉色不好,怕是被這陣仗嚇到了吧?”

柳雲湘苦笑,“確實有些嚇到。”

不止嚇到,心也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