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拆一座廟,不毀十門親。

我叫白清河,可我乾的就是這一行拆廟的買賣。

不過我要拆的廟,卻不是傳統意義上那些供奉神仙的神龕,因為那些地方都是正兒八經的陽神,是收到天庭冊封過的,於天地有益,比如觀音廟,三清道觀,十八羅漢堂之類的地方。

而我拆的廟,大多是陰廟。

指的是,那些沒有得到天地認可的正神,自個兒獨自修道成仙成魔的陰神廟,型別也有五花八門,孤魂野鬼,山野精怪等等。

這一段不是有東北五大仙兒廣為流傳,甚至被拍攝成了電影,被人津津樂道嗎?東北五大仙兒就是東北那嘎達地方胡白黃柳灰成了氣候,鑄就的陰廟。

和陽神廟比,陰廟則危險許多,拜陰廟,同樣能讓人心想事成,只可惜付出的代價,遠比你能夠得到的多。

比如你卻結網貸,雖然解了一時的困頓,但說到底,利滾利,砍頭息,終究會日積月累形成一座大山,壓得你抬不起頭來。

而我白清河之所以出入這行,那是有因果的。

據說我出生的時候,是陰生子。

啥叫陰生子,那意思是說,我還在孃胎裡的時候,我娘人就沒氣兒了。按理說我這個還沒出世的娃娃必定會跟著老孃一起魂歸地府,轉世投胎另外尋個好人家。

偏我是個命硬的,我孃的身子都涼了,我還活蹦亂跳。

還是我爺力排眾議,讓穩婆把我從我孃的肚子裡刨出來,讓我平平穩穩的落了地。可因為這茬,我被村裡人視為不祥之兆。

畢竟,陰門鬼祟,落地為安。

我這麼個硬生生從我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孤魂野鬼在村裡人的眼中跟天煞孤星差不了多少,沒人願意和我打交道,他們罵我是喪門星,甚至連我娘都是被我剋死的。

只有我爺持不同意見。

他拎著鐵鍬把子張牙舞爪的把一個個碎嘴子打出了門,然後叫囂著我白清河就是老白家的種,誰要是在多說半個不字兒,就讓對方全家死絕。

老頭兒人老心不老,在村裡還是有幾分威望。

那些一個個嚼著舌根子的長舌婦謾罵咧咧,但不知道咋的,聽到我爺的威脅,他們愣是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後來我才知道,我爺那也是有真本事的。

但因為這茬,我們在白家村裡是呆不下去了,人言可畏嘛。我爺不得已帶著我,兩個人一同登上了後山,然後在半山腰搭了一間茅屋才算是安頓下來。

他摸著我的腦袋瓜告訴我。

“清河啊,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之見,哪裡能曉得你的厲害之處?”

“頸後欠著梅花烙,頭頂麒麟萬里雲,你出生的時候,爺就給你批過一回八字,你天生龍命,有麒麟神眼,生而不凡,未來註定是有大出息的。”

“走正道,那就是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若是走偏門……”

我爺沒有繼續在說下去。

當然了,我也聽不懂,不顧我唯一能明白的是,就算我是龍的命,有麒麟眼,那我爺也壓根就沒給我什麼好臉。

這老頭兒壓根就不怕他老了我不給他養老送終。

我就是個沒童年的。

因為自打我記事兒的時候開始,我爺不讓我上學堂,而是在屋裡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那些本事太雜,太亂,上到天文地理,下至古代玄學,種類包羅永珍。

說實話,我有點不明白,我爺這是要把我培養成當朝宰相是咋的,大清國都亡了多少年了都,教我這個,這不是鬧嗎?

我也鬧過脾氣,不想學。

但我爺非打即罵,我的龍命,麒麟眼壓根就沒多少用,人家老頭兒壓根就不在乎這個。不過對這事兒我一直是持有觀望態度的。

龍不龍命的,這看不到,摸不著。

而我爺說的麒麟神眼更是不著邊際的話,我都長到舞象之年了,也沒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但我的視力卻是一等一的號。

用來測試視力的視力表,旁人頂多能看到最下面的ABCD,而我呢,一眼睛看過去,甚至能看出來更小的號。

但說到底到這兒也就到頭兒了,眼神兒好就叫麒麟神眼?那這什麼麒麟神眼之類的也忒不值錢了一點,我長大後的志向想當科學家,相當軟飯硬吃的歸來戰神,也相當全國首富,可他媽就是沒準備去當門衛。

為此我鬱鬱寡歡,著實傷心了一陣子。

我爺也不解釋。

而我真正發現麒麟神眼的神奇之處的時候,是在我十六歲那年,那時候我爺交給我的知識我已經學了差不多了,我爺年紀也大了,經歷大不如前總算不在管我。

村裡人和我們爺倆關係不好,但同齡的小夥伴卻唯我馬首是瞻。

我少年早慧,又學了我爺交給我的本事,對付村裡那些生瓜蛋子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小試身手,就成了這附近十里八地的孩子王。

有一天我們上山捉鳥回來,正尋思著去哪裡生火,把鳥給烤了打打牙祭。

抬頭就瞧見後山的山頂上下來了一個怪老頭兒。

這老頭兒瞎眼駝背,滿臉麻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模樣滲人。我起初是不在意的,這年月,關中的地兒正鬧乾旱,鬧旱魃。

到處都有吃不飽飯的流民滿世界亂竄,偶爾見到幾個早就不是頭兩年的稀罕事兒了。

小夥伴們頑皮,衝著怪老頭兒丟石子兒,仍石塊,一個個嬉嬉鬧鬧的學著怪老頭兒走路的跛腳模樣哈哈大笑。

我爺教我行正,坐直,立身立心。

我當然不會像同齡的小夥伴們那麼膚淺,鼓著腮幫子呵斥他們不要去嘲笑旁人的短處。似乎是見我心善,這怪老頭兒呲著一口大黃牙朝我咧嘴笑。

我報以微笑,朝他點頭。

只是目光剛落在這老頭兒的臉上,我的心裡就是激靈一下子,手裡烤好的鳥都落在了地上沾滿了灰。

額頭上的汗珠子唰的就下來了。

當時我肯定,我的臉色一定不好看。

但我覺得甭管是誰見到這怪老頭兒的臉怕是都得心裡頭打鼓,麻子臉,眼眶黑洞洞的,好像是瞎了,滿眼眶都是白唰唰的顏色,跟得了白內障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