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意識裡,他一直把小哥兒當男人看,男人手上起繭子,這多正常的事兒。

“……”

陶竹有些無言:“我是把他當弟弟,所以有些心疼。換做是你弟弟,你不心疼?”

“不心疼,換做是我弟弟,我肯定從小就讓他幹活,學各種技能。”

黎蕎實話實說。

“……那如果是咱們倆生的哥兒呢?”陶竹有些擔憂。

這人喜歡他這種跟男人似的小哥兒,該不會他將來養孩子也是這種審美吧。

“咱們的也一樣。”黎蕎聽到“咱們倆生的”這幾個字時忍不住笑,他抬頭看向一旁的陶竹。

油燈下,陶竹的唇微微抿著,正扭頭瞧著他,臉上帶著擔憂和震驚。

他的笑容不由擴大。

“如果是咱們的孩子,甭管是小哥兒還是女兒,我都會自小就讓他們幹活,學習各種技能。咱們倆不可能一直保護他們,他們終有獨自面對這世界的時候。”

“不能時時刻刻保護,卻又把他們帶到這世上,那咱們最該做的就是教會他們各種知識和技能。這才是真正的負責。”

在這個世界,律法不完善,生產力低下,身為普通小百姓日子艱難。

像是鄭屠戶那般,隨意來個小地主他們家就扛不住了。

但做到高官也不保險,生死還不是人家皇帝一句話的事兒。

當然,皇帝也不是徹底就無憂了,朝代更替並不是新鮮事。

至於他上輩子,本以為好歹可以混個衣食無憂,結果末世來了。

所以,哪裡都不是百分百安全,唯有一身技能,才最能讓他安心。

陶竹:“……”

這一番說辭,邏輯上沒有問題。

但關鍵是以這人的經歷而言,不該有這一番感慨吧?

“你是覺得公婆從前太溺愛你了嗎?”他忍不住問。

溺愛到不負責,這幾個字沒有他沒有直接說出來。

“我只是覺得他們老兩口辛苦了一輩子,卻沒能享福,實在是對不住他們。”

“所以咱們要記住這個教訓,真正的愛孩子,是給他一身可以打破一切困境的能力。”

黎蕎認真道。

他的竹哥兒有些敏感啊,得找補回來。

陶竹:“……”

行叭。

雖然依舊有些怪,但勉強也說得通。

不過若是小哥兒和姑娘天天干活學這個學那個,到時候被曬黑了,手粗糙了,就不好尋婆家了。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遭遇他經歷的那些。

不過,想到自己眉心那淡淡的痣和夜夜努力卻毫無動靜的肚子,算了,此時說這些太早,孩子一點兒影兒都沒有。

他轉了話題:“說起來,淺哥兒說今後他不買胭脂水粉和漂亮衣服了,他要買田地。”

“買田地?”黎蕎詫異,樂得轉了話題:“他買田地幹什麼?”

“他說胭脂水粉和漂亮衣服不保值,若是家裡生意沒了,這些東西也跟著成了廢品。還不如買田地,就跟村長家那樣,平日裡可以種莊稼,遇見難事了,也能拿去賣錢。”

陶竹解釋。

“淺哥兒經此一遭,的確長大了不少。”

“可不是。所以我想著,要不咱們先不蓋房子了,咱們先買地?田地是最保值的東西了,這時候買地,還能種一茬紅薯、玉米。”

陶竹道。

“你也被嚇著啦?”黎蕎趕緊給他算賬:“蓋房子用不了多少錢,咱們半個月就能攢出來。等蓋房子的錢夠了,咱們就買地。”

“可時間不等人,半個月後就真的太晚了。咱們種點紅薯玉米,吃的時候就不用買了。”

雖然說紅薯玉米是雜糧,價格比麵粉便宜很多,但總得花錢不是。

而且,他家的人,飯量都大。

他身為小哥兒,飯量和男人的一樣。

黎蕎和黎大山更是一個人能頂兩個人,像是麵條,他們一家子敞開肚子吃,一頓能吃掉二十斤。

當然,溼麵條因為摻了水會比麵粉沉。但若是加上吃的饅頭餅子,那他家一天吃掉二十斤麵粉輕輕鬆鬆。

一斤麵粉,若是向鄉親們購買,價格比縣城的便宜些,七八文錢一斤,二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左右。

若是再加上每天都有的肉和雞蛋,那一天光是吃飯就要吃掉二百文。

當然,他不是捨不得,他自己吃的也很開心。

但買麵粉這個行徑,在鄉下來說,太奢侈了,真的太奢侈了。

若是吃自家田裡種的小麥,那肯定比花錢買旁人的省錢。

“我看,你就是被淺哥兒家的事兒嚇著了。”

黎蕎說著,搬著小板凳挪到了陶竹身旁,與他緊挨著,也握住了他的手。

“別怕,咱們的點心是獨一份的,別人擠不垮。”

陶竹:“……”

好吧,他抿緊了唇,身子靠在了黎蕎身上:“那天咱們得罪了那個趙掌櫃。”

和想搞死鄭家生意的小地主相比,人家趙掌櫃怕是要厲害百倍,畢竟醉仙居做的是富貴人的生意。

鄭家幾十年的生意都扛不住小地主的低價競爭,更何況是他家的點心呢。

“所以我就想著,趁著咱們每日能掙不少錢趕緊買田地。蓋房子的話,咱們蓋的再好,在鄉下也賣不出去,可田地不一樣。”

“行,聽你的,咱們先買田地。”黎蕎點頭,果真如此,竹哥兒被鄭家的事給嚇著了。

只要能讓竹哥兒安心,那竹哥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他又道:“你放心,再不濟我也能去捉魚,賣魚的話,一日也能掙不少錢。”

“而且,咱們也可以去縣城門口賣點心,那裡人挺多的,咱們的點心成本低,把價格降低一些,生意肯定不錯。”

這也是他當初的設想。

之所以決定做點心生意,是因為這個不需要帶太多的物件,隨時停隨時走。

那時候他想著,等他和陶竹成親了,兩個人每天揹著揹簍去縣城門口賣點心,以城門口的客流量,生意肯定能做下去。

他還記得那個買沙琪瑪的燒餅大嬸。

“我之前不是教你做了好幾種點心麼?就算眼下這幾樣點心被人模仿了去也沒事,咱們可以賣新點心。就像是桃酥,王掌櫃一家子至今都很喜歡。”

……

陶竹聽著黎蕎這一條又一條的出路,心裡頭藏了幾日的不安,一點點消了下去。

鄭家是隻能賣肉,花樣少,所以才被擠兌得生意做不下去。

但這個人花樣多,腦子好,一樣又一樣,趙掌櫃想把他們家擠兌的沒有生路,那根本不可能。

而且,實在不行,還有他。

他不是廢物,他能做好多活,他什麼苦都能吃。

從前他能一個人幹全家的活兒養一家子,現在肯定也能養這人。

從前什麼都沒有的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只要和這個人在一起,哪怕是討飯都比從前強。

“那咱們快點做這個絞肉器吧。”他坐直了身子看向黎蕎,語調輕鬆了很多。

黎蕎望著他水潤又盛著光的眸子,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現在太晚了,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咱們玩點兒其他的。”

玩點兒其他的。

陶竹只掙扎了一秒鐘,便繃不住嘴角的笑:“好。”

絞肉器先放一邊,什麼都比不上眼前這人。

於是,絞肉器被擱置,進度為零,兩個人一整晚都忙著交流感情,等翌日黎大山過來拍門時,折騰到深夜的兩人還未醒呢。

黎大山見兩人眼睛裡都掛著紅血絲,以為他們昨晚是在熬夜研究絞肉器,瞧著廚房裡那一堆零件,他一臉關切的道:“小叔,你和竹叔不用那麼賣力氣,該睡覺就睡覺,從前沒有絞肉器不照舊做生意嘛。”

陶竹:“……”

他垂著眸子,不吭聲。

黎蕎一臉嚴肅:“你說的對,不能因為這個耽誤睡覺,這樣吧,今天你來幫忙,咱們三個一起研究,肯定會快一些。”

“沒問題!”黎大山點頭。

人多力量大,他能幫上不少忙呢!

陶竹見狀,視線轉回到黎蕎身上,黎蕎正瞧著他,見他望過來,還對著他眨了眨眼,一臉忽悠成功的得意。

“……”

算了,趁著現在還能忽悠趕緊忽悠,不然等黎大山成親了,那就忽悠不住了。

他聽王桂花說了,自打村人知道她家開始做麥芽糖生意,幾乎每天都有人登門說媒。

不僅僅是黎大山,連年紀最小的黎小蘭都被人惦記上了。

不過,黎春桃還是沒動靜。

眼下村裡人似乎都信了趙二妞是遭了天譴,對黎春桃的態度改了很多。

但依舊沒有好人家登門提親。

黎家這幾個孩子裡,最迫切的是黎春桃,都十七歲了,黎大山才十六呢。

早飯之後,黎蕎去找了莊豐收,他想要買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