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能畫畫的,畫家。”

細看慕鎮宇臉上的笑,是三分苦澀,七分憐憫。

他瞥了眼安全出口指示燈,鬆了鬆領口,糾正道,“所以,不是油畫,她唸的是藝術史。”

“當年,孟蝶她是由慕氏基金會贊助去交換的。”

“油畫系只有一個名額,就給了她。她的實力,可想而知。後來,她的教授聯絡上基金會負責人,表示孟蝶她似乎不適合再繼續完成學業。”

“我剛到巴黎的時候,醫生護士向我解釋有一個年紀輕輕的中國姑娘,要自我了斷。我當然也嚇到了。一進病房,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蒼白嬌弱。我記得那時候還是初秋,沒多冷的天氣,雲也很薄。”

“那陽光直射在人的身上,都驅不散那股寒意。”

“她就像,一朵掛了冰霜的冷凍玫瑰。”

說到這裡,慕鎮宇勾起薄唇,臉上是少見的鮮活顏色。

“那時候的感覺,我到現在都記得。這心跳竟漏了一拍,耳邊一道聲音響起直說著‘壞了,壞了’。”

“我得認,那就是一見鍾情了。”

“後來我拼命排開工作,就留在了那裡。”

“是。那時,她已經沒法畫畫了,我就在那幫她聯絡醫生、聯絡老師……”

聽到這裡,慕凌青冷笑了起來。

那笑聲像一支突然插入的古怪的走音,一首暖心的歌戛然而止。

好容易等人止了笑,桃花眼揚起,眼神像淬過了毒。

“對於這種搖尾乞憐、脆弱不堪的喪家之犬,小叔該不會是覺得,我會幫忙吧?”

慕鎮宇態度依然是那樣溫溫的,一臉波瀾不驚、語氣堅定。

“你會,慕凌青。”

“沒弄錯的話,你是孟蝶的師兄吧?”

慕凌青手中的塑膠瓶重重摔在地上,“你什麼意思!你查她!”

慕鎮宇看了眼地上,塑膠瓶正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地往下滾。

“我說過,她是基金會受助人。慕氏會有基礎的背景調查。”

此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慕凌青皺眉看了眼,是個不得不接的電話,便轉開身要走。

臨要拉開門前,他動作停下對著樓梯間裡的人說,“以前的緣分已經定下,不能改變。從今往後,我就當沒這個師妹了。”接著他就快步離開了。

慕鎮宇聽到後,只應了個好字。

他臉上神色如常,徑直往下走了幾級樓梯去撿了那塑膠瓶,又扔進垃圾桶才離開。

……

清晨。

慕鎮宇帶著早餐走進病房。他拿了幅框架眼鏡遮掩眼底青黑,胡茬也長了,是這人少有的不修邊幅的模樣。

護工阿姨正照顧著病人喝水,女人看上去還有些虛弱。

慕鎮宇將東西往桌上一擱,將袖口挽起,靜道,“我來吧。”

阿姨明白兩人有話要說,便說要出去打些熱水來。

慕鎮宇接過了阿姨手上的杯子,又將靠背調到了舒服的角度,提了張椅子在近處坐下。

“我……”

“你……”

好巧不巧,兩人的話頭撞在了一起。

男人冷白色的手掌一攤,示意她先說。

孟蝶看了眼那骨節修長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並慢慢觸及那掌心,那裡還很涼。

“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去倫城?”和慕氏的人一道去。

慕鎮宇臉上的愁鬱消散些,問,“怎麼?”

又伸手按了按她的頭髮,笑她,“還嫌折騰得不夠?”

他握住了她的手,解釋道,“我們這次行程緊又有時差。你的身體,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下次吧,好麼?”

孟蝶的眼神落了下去,在想下次會是什麼時候……

她心裡癢癢的,又想起了夢裡看見的那道飄渺的影子。

是英善的影子。

光這麼一想,便給她鼓了勁。

“鎮宇,我想,現在是時候跟著慕氏的團隊學習,攢些工作經驗。你也常說,我的履歷很好,也可以嘗試畫畫兒以外的事。”

慕鎮宇抬眸看了眼她,慢悠悠回道,“不急。”

“來,先吃點東西。”

他鬆開了她的手,一邊把打包好的粥慢條斯理地拿出來放在床前的小桌板上,一邊隨口問了句。

“迪迪,你吃的什麼感冒藥,怎麼會藥物過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