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人打交道,少不了人情世故。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小小太平間裡躺著的,竟全都是財迷!

顯然,人家是覺得我和江六子給的少了。

不過江六子也不慣著它們的臭毛病。

他站在我身邊,眯著眼睛點了支菸,怒氣全含在喉嚨裡,沉聲說:

“一個個的都站那兒,別來觸爺的黴頭昂!不然爺一把火,把你們狗曰的都給點了,到時候特麼屁都撈不著!”

我雖然入行時間不長,但怪事也算遇見不少。

羅老三、楊老狗他們也渾,可到遇事兒,他們處理方式和江六子完全不同。

江六子是有手段,但他並不喜歡思考,

錢多錢少是次要,關鍵是他絕不會把已經到手的利益再退還回去。

所以他寧可一把火燒了這兒,也不願退掉那區區三、四千塊。

在他眼裡,只有名聲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他掙的也不是錢,而是他江六子在沉江地界混出來的名聲!

說到底,他才更符合我對“陰行混混”的想象。

說回眼前的事,實在太離譜!

因為被他這麼一說,居然還真的有用。

都說鬼也怕惡人,想必就是這種情況。

那幾道黑影紛紛退回黑暗中,隨著它們的輪廓消失,江六子這才示意我繼續引魂。

陰香仍在燒著,紙錢路也鋪好了,接下來就是引線搭橋!

黑色的細線,在綠瑩瑩的燭光下異常詭異。

我把線小心翼翼地繞過每一炷香,接著讓江六子幫忙壓住線頭:

“江大哥,待會兒線一顫你就鬆手,剩下的事交給我。”

他點了點頭,隨即我們便靜靜等待女屍的魂魄歸來。

根據縫屍手札裡的記載,這種牽線搭橋的方法雖然繁瑣,但最為穩妥。

說白了,就是藉著黑線引魂,趁機把屍體給縫了。

畢竟縫屍一脈,縫的雖然是屍,但其實是魂,以至陰魂能不殘缺的下去投胎。

至於屍體,其實說白了就是個殼子,沒了肉身,還能用草身替代。

沒過多久,我聽到正前方響起了“嚓…嚓…嚓……”的腳步聲。

紙錢上也出現了一個個模糊的腳印。

我手指尖突然感到一絲寒涼,手裡的黑線隨即便顫動起來。

江六子反應奇快,幾乎在黑線顫動的瞬間,他就把手鬆開了。

黑線彷彿活過來了一般,我輕輕一扥就全部收回了手裡:

“還算順利,不過江大哥,縫屍有忌諱,我得先給你講明瞭。”

江六子點了點頭,仔細聽我和他說明縫屍禁忌。

不管你是陰行十六脈裡的哪一行,這些規矩都得遵守。

好在他之前和縫屍劉合作過一段時間,所以倒也不用我解釋太多。

我倆攥著陰香,先後給女屍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

緊接著,我手裡的黑錢頓時變得無比冰涼,看來女屍已經明白我要做什麼了。

完事兒我便蒙上雙眼,手搖銅鈴,開始唱起縫屍咒:

“縫陽屍,送陰人,閻王小鬼莫要攔……”

縫屍咒是陳家傳下來的手藝。

其實在我看來,縫屍劉橫死,極有可能就是因為缺了“叩拜、唱咒”這一段。

對死者不恭,不單是縫屍這一脈,在整個陰行,都是大忌!

隨著我的聲調越唱越高、越唱越尖,地上六支蠟燭都開始不安分的晃動了起來。

這時,江六子訝異地驚呼了一聲:

“小老弟,你……”

但很快他就閉上了嘴,因為我在唱縫屍咒的時候,絕對不能中斷。

隨著縫屍咒唱到後半段,我出現了幻聽的症狀。

耳邊一直有個女人的悽怨的聲音,不斷呢喃著:“他該死……”和“你該死……”

陰陽兩隔,人鬼殊途,我並不清楚它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憑我的經驗判斷,這個“他”和“你”,指的肯定不是我和江六子。

畢竟我們倆才幫它接完陰,它要是以怨報德,那還就真不如讓江六子一把火把這兒點了!

大約唱了五分鐘,我已經聽不清自己唱的到底是什麼詞了,但腦子還十分清醒。

直到把縫屍咒完整唱完,我摘下黑布的瞬間,看見江六子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我:

“小…小老弟,完…完了?”

我點了點頭:“嗯,這麼做是讓貴人知道,我要開始縫屍了,所以有什麼話趁現在說,待會兒一點兒聲音都不能出。”

“噢,難怪。”江六子一副恍然的表情,隨即又瞟了一眼縫屍劉。

他說以前縫屍劉也像我這樣,事無鉅細。

可後來隨著年齡增長,他們倆見識越多,反而越潦草。

江六子直言,說他剛才恍惚間竟然把我和年輕時的縫屍劉給弄混了。

不過也正因如此,江六子算是徹底相信,我是有能力給女屍縫屍的!

準備好一切,我長舒一口氣,然後從包袱裡拿出了陰屍針。

然而,就在我準備開始縫屍的時候,江六子突然一把扼住了我的手腕!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陰屍針:

“陰屍針?!”

我歪著頭問:“江大哥,你見過陰屍針?”

江六子搖了搖頭,然後又盯著我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陰屍針,天賜子,生來就是縫屍人,沒有你縫不了的屍首……”

這句話,我聽過無數次了。

但不得不說,江六子確實有見識,連這都知道。

他慢慢鬆開我,眼神裡仍透著些許不可思議的說:

“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老頭當真沒誆我!”

“誆你?江爺麼?”我忍不住開口詢問。

江六子長吁一口氣,微微點頭。

他說早些年,差不多就是他剛認識縫屍劉的時候,江爺就和他說過一些陰行裡的故事。

其中自然就包含了“陰屍針、天賜子”的傳聞。

後來在這一行混久了,他就覺得這些都是扯淡的。

說到這兒時,他又看了一眼縫屍劉的屍體:

“老劉縫屍的場面,其實我見過,不像老頭說的那麼邪乎,可是……”

江六子頓了頓,想掏香菸卻掏出個空殼。

他把煙盒緊緊捏住,回了回神繼續對我說:

“可是剛才,你唱咒的聲音和模樣,跟老頭說的沒有區別,更何況,你手裡還有這玩意兒。”

江六子看著我手裡的陰屍針,瞳孔微微收縮。

不難想象,他此時內心有多麼驚訝!

畢竟許多人恐怕一輩子也碰不上一個真正的縫屍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