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鈴聲響起,同時也就意味著實驗室下班。

悅然快速收好自己的揹包,準備出學校。

其他同學都隔得很近,悅然知道他們晚上大概會在哪,也不著急。倒是應該先去張師父的裁縫鋪那兒。

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上次還是姜新田大鬧之後,悅然給師父送了點蔬菜和雞蛋去,但也沒久待。

這次回來,她還沒顧得上去師父那兒看看,到底說還是失了些禮節,應該早點想起來的。

齊悅然暫時還沒有自己的腳踏車,從沙大到裁縫鋪有一定的距離,還得走一段時間。

擔心會打擾到師父做晚餐,悅然更是加快了步伐。

她擔心張曉婷不識字,想親手送完邀請函後再好好和師父聊聊天,順便說說自己給師父畫的Q版人兒,旁白還有一個小男孩兒——就是張曉婷的孩子嚴康康。

也能順便看看阿康最近怎麼樣,這麼小的孩子,長身體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又長高了。

張曉婷雖然早已為人母,但是在她的裁縫設計上經常可以看到一些少女心的點綴,說明她也是一個依然有童心、對生活有感知的人。

她大機率會喜歡自己畫的這個漫畫形象的!

悅然正這麼想著,腳步愈發輕快起來,往那個曾經很熟悉,現在卻變得越來越陌生的小巷子裡拐去。

庭院深深,道路邊的野草比之前更加茂盛了。

今天這條巷子怎麼這麼冷清?

平時這個時間,雖然客流不多了,但還經常會有來取成衣的顧客。

怎麼今日沒見著幾個人,來往的人都行色匆匆,只像過客,在趕著路,目光從不停留。

終於走到了門口。

悅然微微喘著氣,手上拿著那一疊精心裝在信封裡的邀請函,特意將張曉婷的那封放在了最上面。

偏過頭去,看著那個這具身體走過無數次,很是熟悉的店鋪。

可是,這個店鋪,頭一次這麼冷清。

見到這個場景,不僅是悅然,就連這個身體的記憶,都自動反射出不安的情緒。

裁縫鋪大門緊閉,門前的臺階上已經落了些許灰塵,感覺最近很少有人在此進出。

齊悅然的心陡然沉重。

看著落下去半邊的夕陽,霞光照在小巷的板磚和野草上,想著現在也不過六點,怎麼會沒有人?

悅然只想當作師父今天不想開工,想著她人應該還是在家裡的,走上前去,開始敲門。

“咚——咚咚——”

見沒人答應,悅然又後退了兩步,開始向樓上喊著:

“有人嗎,師父——你在家嗎?阿康、阿康——在家嗎?”

可是,屋內安安靜靜,依然沒有迴響。

悅然攥著邀請函,垂下手去,低眉降眼,有些失落。

其實她剛剛就能猜到這個房子裡應該沒人的,飯點堂屋不熱鬧,也沒有炊煙,不想有人在家的樣子。

店鋪招牌還在,她又趴在玻璃上,勉強看見裡面的布料都還在,估計並沒有搬走撤店。

只是為什麼,今天沒開門呢?

難道去度假了?

悅然搖了搖頭,自己打消了這個猜測。

雖然她也希望,心善勤勞的張曉婷能有好福氣,可是想到她的那個婆婆和沒用的老公,估計不太可能。

沒人在家,但她還是想親手將邀請函送到師父手中。

悅然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格子磚,一步一步挪到巷子口。

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沒事兒,只是今天跑空了,明天找個時間早點來,師父肯定開著店在裡面等著的。

直到快出這個巷口,才有一個大娘看熱鬧似的端著個飯碗,一邊吃著飯,一邊問了句:“你也來找這裁縫取衣,沒取到?別等了,這一時半會兒你那衣服是拿不到了喲!”

“嬸兒,我不是來拿衣服的,就是想找張師父,給她送個東西。她人現在在哪呢,裁縫鋪怎麼沒有開門呢?”

“你不知道?這裁縫鋪已經有快一星期沒開了,張曉婷前不久出了車禍,現在人還不知道在哪呢?這裁縫鋪啊,一時半會兒開不了了,這幾天每天都有人上門來取衣服,還等著她退錢……”

悅然聽著大娘的話,只覺得世界好像離她越來越遠,後面大娘的話她都聽不清了,感到心臟驟然緊縮。

“唰……”

她的手抖得太厲害,以至於邀請函紛紛揚揚,散了一地。

是原主的身體還有記憶。

悅然聽到裁縫師傅出車禍的那一瞬間,不由自主的全身都有生理上的悲傷。

只感覺嗓子一瞬間就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也變得沉悶只是感覺喘不過氣來。

乍然聽到這個訊息,她只覺得不真實,就像是晴天霹靂。

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出事。

悅然強迫自己用心理上的鎮定來穩住身上的顫抖,緩了又緩,連舒幾口氣,問:“嬸兒,張師父現在還住院嗎,您知不知道可能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就是不知道,我煩那個姓姜的,所以她家的事情我不想特意打聽,只是可惜了這個媳婦,年紀輕輕但是命不好,能有你這樣的孩子掛念她,也是一種福分……”大娘看了悅然一眼,很無奈的說,又帶著點同情的語氣。

估計悅然長相變化大,她已經不眼熟了,完全把她當作了生人。

“那邊賣菜的小高跟張曉婷關係還不錯,估計是知道的,你可以去問問她。”

“好,謝謝嬸兒。”

“不客氣,快去吧,等下小高就收攤了。”

大嬸說完,端著飯碗回了自己屋裡。

悅然連忙撿起剛剛掉在了地上的邀請信,仔細拍拍上面落的灰,再裝進包裡。

快步走出巷子,跑到街口,賣菜的高大姐原主是見過的,雖然現在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但還是能認出來的。

見到高大姐正收著菜籃和扁擔準備回去,她連忙攔住。

“高大姐,我來問問張師父的事,她現在在哪個醫院?我想去看看她。”

“你是……悅然?”

高大姐許久沒見到她,只是之前找張曉婷做衣服的時候,曾經看到過幾次。

覺得面前的姑娘和當初那個胖姑娘眉眼間很相似,便不由問道。

“是的,高大姐,剛剛到裁縫鋪來找我師父,見到裁縫鋪都關門了,才聽那邊嬸子說她出車禍了。”

高大姐放下手中的扁擔,站住,嘆了口氣,道:“前幾天,被一輛騎得很快的摩托車給撞飛了,就在北街上,那群社會不良少年都是渣滓。那摩托車是改造過的,速度那麼快,人又是不長眼的,把小婷一下子就撞了好幾米遠……”

高大姐說著,又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嘴上說著,心卻越來越痛,心疼她的這個苦命的鄰居妹妹。

“我當時不在那,這些都還是聽別人說的。那時候已經快晚上九點了,她被撞了之後整個人癱在地上起不來,那摩托車改了沒剎車,根本停不住車,又從她手腕上還壓了過去……估計當時就已經骨折了,多半是廢了。”

齊悅然聽著高大姐的描述,腦中不由聯想到了那個場面。

光是聽說這個場景,她就有些支撐不住。

雙手緊緊地攥住斜挎包的帶子,感覺每撥出一口氣都帶著心痛。

大腦“轟”地已經變得空白,只剩身體還在支配著她一般,強撐著讓她站穩,不至於臨街摔倒。

“……現在呢,住院這麼久,醫生怎麼說?”

高大姐搖搖頭,道:“當時有路過的好心大學生報了警、叫了救護車,送去了二醫院,前幾天我去看她,感覺她的精神很不好,都吃不下什麼飯。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好點了沒,你先去二醫院看看她也好,見到你現在越來越好,也算是給她點心理安慰,之前沒白疼你這個徒弟,畢竟能掛念她的人已經不多了,都是些上門找她退錢的。”

“好,我現在就去。”

悅然聽了高大姐的話,還是有些自責。

她很後悔,為什麼回了沙城沒能早些來看看張師父,現在人已經出事一個月了,才偶然間想起要來這裡看看。

張師父還一直掛念著她,常常跟高大姐聊天的時候提起自己。

最近忙得連軸轉確實不假,但卻忽視了真情,讓她感到愧疚不已。

“雖然我這麼說不太合適,但你一會兒去那兒還是給她帶點東西吧,姜新田真的缺了陰德!”高大姐帶了點怒意地說道。

“好,我會買東西的,這是應該的,謝謝您提點。”悅然只當高大姐讓她注意人情禮節,連忙答應道,“只是,姜婆婆不應該現在也在醫院照顧她嗎?”

“我呸,姜新田最近就忙著跟撞了人的那人家鬧,要賠錢,哪裡還照顧小婷?前幾天小婷就沒錢看病了,還是我去食堂給她買了飯吃,都餓了一天了。”

“豈有此理!姜新田真的太不做人,師父對他們家盡心盡力,她現在人都不顧,只顧著掉到了錢眼子裡!”齊悅然憤憤道,柳眉倒豎。

“所以還得麻煩你,帶點東西過去,趕緊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