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是種球類的花卉,既可以透過種子來種植,也可以透過分球的方式將種球從母株上分開栽培。

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一種方式,一來是容易存活,二來,用種球種風信子,只需要等上一個半月就能開花,用種子種風信子,卻需要等上足足四五年的時間才能開花。

姚容在花店裡買了一包種子,自然是決定用前一種方式。

她一絲不苟地浸泡種子,調配營養土,翻新花園土壤,比學制作油紙傘還要認真三分。

等所有種子都播種下去,姚容和謝逸年收到了蘇州油紙傘紀念館寄來的感謝信。

紀念館在信上感謝姚容和謝逸年的無私饋贈,並決定於五月一號進行展出。

謝逸年和宋元亭那邊說了一聲,五月一號下午,宋元亭給謝逸年打了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十分嘈雜,宋元亭說:“我和我爺爺剛從紀念館出來。”

謝逸年先和宋老爺子打了聲招呼,才問展出順不順利。

宋元亭說:“很順利。解說員介紹紅色油紙傘背後的故事時,說得很動人,我家老爺子高興得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

謝逸年就徹底放心了。

此事一了,他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學習中。

學習之餘,他也會抽出一些時間,按照事情的緊迫程度,一一幫鬼怪們實現心願。

五月中,謝逸年收到了班希的訊息。

【班希:年子,你在d市嗎?】

【年糕:在啊】

【班希:我過兩天要去d市出差,出來吃頓飯嗎?】

兩人這幾個月來一直保持著聯絡,班希難得過來,請一頓飯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謝逸年回:【行,我帶你去吃宵夜,我知道哪裡的小龍蝦最好吃】

閒聊幾句,謝逸年就知道班希為什麼會來d市出差了。

前段時間,d市挖掘了一處古墓,在古墓裡發現了很多冥器。

這個發現驚動了天師盟的成員,他們趕到古墓後,卻從考古人員那裡得知,古墓有一些東西被盜墓賊盜走了。

天師盟的人擔心冥器流入市場,會帶來很多不可預測的後果,就讓各地天師盟協助d市天師盟尋回這批冥器。

h市有國內最大的古董市場,h市天師盟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三件冥器。

班希天天坐辦公室,早就坐得發黴了,一聽要有人護送冥器去d市,立馬自薦。

然後這差事就落入了他手裡。

兩天後,謝逸年剛結束今天的陣法練習,手機響了起來。

他一接通電話,班希抱怨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來:“謝川那傢伙真是煩死了。”

謝逸年好笑:“怎麼了?”

“d市天師盟的成員有三個,兩個都是謝家人。我進了辦公室後,說了要和那個不姓謝的天師交接任務,結果謝川理都沒理我,我多說一句,他還罵我耽誤他們的工作進度,有沒有搞錯啊。”

謝逸年也不知說什麼了。

好在班希的鬱悶消散得很快,他問謝逸年要在哪裡匯合,他準備出門去打車了。

謝逸年給他報了個地址,上樓換衣服。

二十分鐘後,謝逸年到達目的地。

他先進店裡佔桌子,將桌子號告訴班希,就端著杯檸檬水慢慢喝著。

十分鐘後,有人從後面拍了拍謝逸年的肩膀,隨後清亮的聲音響起:“謝逸年?”

謝逸年回頭,笑道:“是我,快坐。”

班希也露出一個笑容,坐到謝逸年的對面。

他穿著格子衫,戴著笨重的黑框眼鏡,個子不高不矮,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大學生。

“這家店的招牌菜是麻辣小龍蝦和鹹蛋黃小龍蝦,我們各來一份,再來兩份冷盤和飲料,你覺得怎麼樣?”謝逸年推薦道。

“沒問題,地方你熟,你點什麼我就吃什麼。”

兩人都不是拘謹的性子,剛見面時有些放不開,但聊了幾句,也就恢復了自然。

剝著小龍蝦,班希問:“你的驅邪術法學得如何了?”

“還行。”

“那你抓過鬼沒有?”

“還沒實戰過。”謝逸年說,“我訊息不靈通,不知道哪裡有鬼。”

班希:“我得在d市待一週,就順便在網上接了兩個驅邪捉鬼的單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謝逸年詫異,問他是怎麼接的。

班希:“我在網上開了一家玄學店,一開始是單純賣符籙,但慢慢地,實力精進,業務也擴充套件了不少。普通人想找天師不是那麼容易的,一聽說我要來d市,就趕緊聯絡我了。”

“原來是這樣。”謝逸年笑,“你要是不擔心我拖後腿,我就跟你去見識見識。”

班希和謝逸年的第一個目的地,是一棟廢棄別墅改建的恐怖鬼屋。

兩人打車到了廢棄別墅附近,司機死活不願意再往裡開,說裡面在鬧鬼,還勸班希和謝逸年別去裡面。

班希和謝逸年無奈,讓司機在巷子外停車,他們徒步往裡走。

“你聽說過一九九二年的別墅毒殺案嗎?”班希問。

謝逸年說:“這個案子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聽說過一些,只是瞭解得不太深。”

班希指了指前方:“這裡就是別墅毒殺案的兇案現場。”

當年,這棟別墅的主人娶了一個小他二十歲的妻子。

別墅主人還有一個年紀與妻子差不多大的女兒,以及年紀比妻子略大的兒子。

一家四口生活在這棟別墅裡。

後來有一次,別墅主人去外地出差,女兒在外面參加朋友的生日宴,只有兒子和妻子在家。

兒子酒醉之下強迫了妻子,妻子反抗之時,被兒子誤殺。

別墅主人回到家裡,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件事情,為了保住兒子,他隱瞞了妻子的死亡真相。

別墅主人會娶這個妻子進門,除了妻子年輕貌美,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妻子的生辰八字極好,可以旺夫。他一不做二不休,找人鎮壓了妻子的魂魄,修改了別墅的風水。

從那之後,別墅主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但妻子的母親發現了問題。

再之後,就發生了那起駭人聽聞的別墅毒殺案。

因為傳聞這棟別墅鎮壓著妻子的魂魄,不僅沒人敢買下這棟別墅,住在別墅附近的其他人家也陸續搬走,久而久之,這裡就荒廢下來了。

直到兩年前,有老闆看中這裡,將這裡買了下來,改建成恐怖鬼屋。

起初,真有不少人衝著“別墅毒殺案”的名頭過來,還有許多恐怖主播過來冒險,但前段時間,有一個恐怖主播回去後居然瘋了,一個勁說自己被女鬼纏上了。

還有客人在鬼屋探險時被什麼東西追殺,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從三樓視窗跳了下來,最終慘死。

鬼屋老闆不信邪,直到他自己來鬼屋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沒亮,他連滾打爬跑出鬼屋,在朋友的推薦下找上班希,信誓旦旦說自己真的見到了女鬼。

剛介紹完這起任務的來龍去脈,班希和謝逸年就到了鬼屋門前。

此時正是下午,外面豔陽高照,但當兩人走到鬼屋附近時,光線彷彿瞬間暗了下來。

別墅附近的雜草和樹木常年無人清理修整,別墅鐵門長滿鏽跡,別墅牆面也都斑駁脫落,只有藤蔓肆意生長。

別墅門口處還掛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牌匾,上書“廢棄別墅鬼屋”幾字。

“這個鬼屋好破舊啊。”謝逸年說,“像廢棄了幾十年一樣,到處都是蜘蛛網。”

“那些蜘蛛網是假的。都是道具。”班希解釋,“老闆做宣傳的時候,就是拿那起別墅毒殺案來做賣點,當然得讓別墅看起來破破爛爛,好像幾十年沒人住過一樣。”

謝逸年只能說老闆心大。

這個世界可是真的有鬼的。

“老闆不在嗎?”謝逸年左右瞧瞧,都沒看到除他們兩個人外的第三個人。

“不敢來了,全程跟我用微信交流。”班希推開沒上鎖的鐵門,跨過門口堆積的腐葉雜草。

沙沙的腳步聲,還有腐葉碎裂的聲音在靜謐的別墅裡響起。謝逸年揮開攔路的樹枝,問:“這裡面的女鬼,會是那個被鎮壓的女人嗎?”

“十有是。”

兩人一進入別墅,立馬感覺到溫度都變得冰涼下來,彷彿別墅裡擺了幾十盆冰。

班希掏出符籙,手裡拿著羅盤,走在前面。

謝逸年握住桃木劍,跟在班希後面。

羅盤一直沒有轉動,班希說:“一樓沒有異常,我們去二樓看看吧。”

才剛踏入二樓,羅盤指標立馬瘋狂搖擺,班希凝神屏氣,知道厲鬼就在他的附近,手中幾張符籙毫不遲疑地打出。

符籙無火自燃。

燃燒出的亮光召見了一襲身穿白裙的身影。

“在那!”

班希大喊一聲,催動五雷符打向白衣女鬼。

數道雷光從五雷符裡發出,迅速籠罩住白衣女鬼。白衣女鬼發出淒厲慘叫,迎著班希撲過來,與班希纏鬥在一起。

雷電乃至陽至剛到力量,對鬼怪具有剋制作用,謝逸年雙手掐訣,剛要揮出一記雷電術法,忽覺耳邊有破空聲響起。

大半年的特訓提高了謝逸年的警覺性,他腳步一拐,向旁閃躲,同時將那記剛完成的雷電術法朝耳後拋去。

術法起效,謝逸年回頭,臉色鉅變。

除了那隻白衣女鬼外,別墅里居然還有一隻老年女鬼和一隻嬰兒鬼!

“我靠!”班希跳腳,“這怎麼會有三隻鬼!”

如果只有一隻厲鬼,他肯定能輕鬆搞定。

兩隻厲鬼,他拼著用上一些底牌,就算不能解決掉,也能護著他和謝逸年全身而退。

但面對三隻厲鬼的圍攻,他能護住自己,卻未必能分心護住謝逸年啊。

班希暫時脫離白衣女鬼的糾纏,跑到謝逸年身邊,與謝逸年背靠著背:“情況不對,我們先撤出這裡吧。”

“怕是不太好撤。”

班希咬牙,有些後悔帶謝逸年過來了。

他原本是好心帶謝逸年來積攢些經驗,增加些見識,現在卻讓謝逸年受到了牽連。

謝逸年才學了一年天師術法,就算再有天賦,也未必能打得過厲鬼啊。

但懊悔也無濟於事,班希深吸口氣,安排道:“那隻小鬼和白衣女鬼是母子,我對付他們兩,你儘量攔一欄那隻老年女鬼。”

班希掏出一沓五雷符塞到謝逸年懷裡,向那隻小鬼發出了攻擊。

母子連心,小鬼一受到攻擊,白衣女鬼立馬尖叫著向班希衝了過來。

老年女鬼也想要去幫忙,卻被謝逸年攔住了去路。

謝逸年神情凝重,又有些躍躍欲試,五雷符拍到桃木劍上,同時掐了一個雷電術法拋到桃木劍上,再將從蘇幼雙那裡得來的鬼淚也暫時融入桃木劍裡。

三者疊加之下,桃木劍威力大盛。

謝逸年揮劍斬去。

長劍刺穿老年女鬼時,老年女鬼身上陰氣蒸騰,被謝逸年斬去了不少陰氣。

一擊奏效,趁著老年女鬼動彈不懂,謝逸年丟擲陣盤,定住老年女鬼,讓她不能動彈,方便他揮劍繼續砍砍砍。

班希擔心謝逸年出事,抽空回頭看了一眼,險些把自己眼珠子都瞪出來。

不行,他怎麼說也是謝逸年的前輩,絕對不能落後謝逸年太多!

班希一發狠,拿出自己壓箱底的符籙,拼著受白衣女鬼一記攻擊,也要封印小鬼。

解決掉小鬼後,單憑白衣女鬼一人,根本不是班希的對手。

眼看著白衣女鬼落敗,那被封印在原地的小鬼突然哇哇大哭,哭聲尖銳刺耳。他變成鬼的時候應該還很小,小到只會張大嘴哭喊“媽媽”。

班希被小鬼哭得頭疼,先將白衣女鬼封印了。

他回過頭去看,只見謝逸年那邊的戰鬥也接近了尾聲。

班希沒有過去幫忙,而是站在旁邊默默圍觀。

謝逸年能熟練掌握的術法並不多,但謝逸年很聰明,將幾個小手段不斷組合在一起,以此來掩蓋自己修煉時間不長的短板。

“別殺我,這位大人,您別殺我。”

眼看著老年女鬼就要落敗,她突然哭嚎著跪在了謝逸年的面前,向謝逸年用力磕頭:“大人,我不是有意跟您動手的。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女兒和外孫,難道這也有錯嗎。求大人憐憫,求大人放過我和我可憐的女兒還有外孫吧。”

謝逸年大概猜到了老年女鬼的身份,於是手上動作一頓。

班希皺了皺眉,就要上前。

老年女鬼眼中紅光一閃,指甲瞬間暴漲,向著謝逸年的脖頸刺來。

在指甲即將刺入謝逸年的脖頸前,謝逸年腕間的防禦法器發出亮光,被動放出一個防護罩,為他擋住了這一擊。

謝逸年面紅耳赤,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慌忙將老年女鬼封印在羅盤裡。

他兩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又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僥倖和懊惱。

“你還好嗎?”班希上前問。

謝逸年喘過那一口氣:“還行。不好意思啊,剛剛是我大意了。”

“以後別在打鬥的時候聽這些鬼說話。等把他們制服了再聽也不遲。”班希面帶歉意,“你別和我道謝,應該是我跟你道歉才對。險些牽連了你。”

“沒事,你看我都沒受什麼傷。”

班希笑了笑,偏頭去看那隻白衣女鬼:“你就是徐杏?”

徐杏,別墅主人的新婚妻子。

白衣女鬼長髮垂落,沒有說話。

“你去世的時候,是懷孕了嗎?”謝逸年輕聲問。

白衣女鬼彷彿沒聽到一般,抬頭看向還在哇哇大哭的小鬼,朝他招了招手,臉上血跡縱橫,但斑駁的血跡掩蓋不了她溫柔的神情。

“寶寶。寶寶。別哭了,媽媽在這裡。”

“寶寶,來媽媽肚子裡睡覺了。”

“媽媽。媽媽。”小鬼的嚎哭聲戛然而止,跌跌撞撞跑到白衣女鬼面前,身形一閃,變成一股黑霧鑽進了白衣女鬼的肚子裡。

白衣女鬼原本平坦的小腹瞬間微微鼓起。

謝逸年嘆了口氣:“那陣盤裡的老年女鬼,就是你的母親吧。”

白衣女鬼拒絕和他們做任何溝通,班希將白衣女鬼和她肚子裡的小鬼也收進陣盤裡,拍了拍謝逸年的肩膀:“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出了別墅,班希給老闆打了通電話,說事情都解決了。

老闆千恩萬謝。

班希結束通話電話,回頭看了眼還在發呆的謝逸年,問他:“覺得有些難受?”

“是有點。”

班希只比謝逸年大了四歲,但他從小在道觀長大,類似的事情見得多了,反而比謝逸年的心腸硬很多:“事情別隻看表面。”

“徐杏的遭遇確實很慘,在徐杏死後不久,徐杏媽媽的賬戶上突然多出了一筆一千萬的轉賬。”

“徐杏媽媽會殺人,也不是為了給徐杏報仇,而是因為別墅主人不再給她打錢,她欠了一屁股債還不上。”

謝逸年臉色微變:“那一千萬轉賬……”

班希點頭:“是別墅主人給的。”

謝逸年覺得自己剛剛砍得實在是太輕了。

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到路邊,伸手想攔計程車,結果計程車遠遠看到他們兩個,腳踩油門跑得飛快。

謝逸年和班希互相打量對方,都笑了起來。

謝逸年說:“看來我們是打不上車了。”

“最近這附近鬧鬼,可能路過的司機見到我們,都以為自己撞鬼了。”班希吐槽,拿出手機給老闆打電話,“我先讓老闆送你回去吧。”

謝逸年應了聲好,但在車子距離他住的別墅還有幾百米時,謝逸年就讓老闆停了車。

剛走到別墅外面,別墅大門就被人從裡面開啟了。

姚容站在門口,雙手抱臂,笑著看他:“遠遠就感應到你的氣息了,怎麼這麼狼狽,還順利嗎?”

昨天晚上,謝逸年就和她說了要去抓鬼的事情。

謝逸年不可能永遠活在她的羽翼庇護下,再加上有班希一起去,姚容並不擔心。

但看謝逸年這副模樣,就知道這一行還是有波折的。

“一言難盡。”謝逸年嘆了口氣,先上樓洗了個澡,才和姚容說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那看來這一趟收穫很大。”姚容說。

謝逸年瞪大眼睛。

“這一年來,你接觸到的鬼,都是希希和蘇幼雙這樣的。那些陪你一起對打的鬼,也是從沒有做過壞事的。”

姚容一眼就看穿了謝逸年的想法:“你覺得他們很可憐,你想幫他們。”

“這種同情心當然是好的,可你知道天師界和鬼怪為什麼是死敵嗎,就是因為那些同情鬼怪的天師,最後都因為他們的同情死了。你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他們,但也不能失去你的警惕心。”

謝逸年神情凝重,誠懇認錯:“確實是我做得不對。”

如果不是有周家送的防禦手鐲,他肯定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