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記憶中外婆的味道

兩人聊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了正事。

“誒喲，咱倆說遠了！我今兒來，還是找你買水龍頭和蓮蓬頭的！”

劉麗珠一杯茶都快見底了，才起身開始在店裡找要買的東西。

“我就知道，你還能大老遠的跑來看我一眼不成？”

李永紅嘴上假裝抱怨，但每次有老熟人又來店裡，她都會格外高興。

“主要是看你來的，順便買這玩意兒。哎，也就你這兒的東西質量好，我貪便宜偷懶，上次就在我家隔壁買了個水龍頭，一下子就壞了，還得上你這兒來換新的，我才放心。”

“你就哄我吧！”

李永紅笑著，拿出店裡最好的水龍頭。

劉麗珠家她曾經去過幾回，洗浴蓮蓬頭的型號她大概也知道，很快就找齊了，又拿了個塑膠袋兒給她裝好。

劉麗珠接過東西，爽快的付了錢，還不由得再次感嘆。

“真的，你店裡東西質量好，誰還能不知道？這不是也給你照顧生意嘛！”

說到生意，李永紅不由得又想誇誇齊悅然了。

“小齊你應該認識了吧，最近有她，我店裡生意更好了！”

“是嗎？這姑娘我看著討喜，還想找她幫我修修那個壞了有些時日的黑白電視機呢。”

李永紅一拍大腿，她和程城一樣，對齊悅然的技術也是充滿信心。

“可以啊！小齊就是深藏不露，你只管放心的交給她，雖不保證一定能修好，但她辦事的態度和技術絕對是我們這片街最好的！”

正好那邊齊悅然也修好了程城的收音機，兩人正在進行最後的除錯階段。

劉麗珠也叉著手，在一旁看著他們除錯。

收音機頂部的指示燈亮了亮。

齊悅然隨意調了個頻道，收音機裡便傳來了喜慶的音樂聲。

這還只是一部分，齊悅然開啟機蓋，取出裡面程城自己帶來的磁帶。

拿了把螺絲刀轉了轉，調了調磁帶的位置。

又放回裝好，切換模式。

十幾秒過去，還是沒什麼反應。

程城有些心急了，就連李永紅也替她捏了把汗。

但齊悅然依然是一臉平靜，耐心的看著磁帶轉動，似乎被眾人圍觀技術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終於，收音機裡傳來音樂聲！

只聽到程城一聲驚呼，李永紅也長舒一口氣。

果然是他們多慮了，前面的安靜只是還在讀空白帶，機器已經完全修好了。

“這就修好啦？”

劉麗珠看看笑著的三人，也問道。

“對啊！齊妹實在是太厲害了，剛剛才送過來的，不一會兒功夫就修好了！”

劉麗珠也是對她刮目相看，更加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家的彩電拿來給她試試。

“別人給我開價都是三十塊起修，若是你短時間就能修好，我給你開五十。”

“五十！？”

程城這個看熱鬧的還賴著沒走，驚呼道。

“對，五十！”

齊悅然被這天價大單子砸暈了，呆呆的。

看看劉麗珠，又看看李永紅……

一時間沒說出話來，也沒說答不答應。

“這孩子高興傻了，都忘了說話，麗姨開這麼高的價你就快答應了，正好最近也辛苦！”

“就是……感覺價高了。”

齊悅然誠實地說道。

劉麗珠聽了這個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她自己家是開搪瓷廠的，平時也會和人談談生意。

還從沒聽過自己給自己壓價的！

劉麗珠喜歡她這份實誠，笑著說：

“你修的好這當然是應得的感謝費，因為你這手藝值得，我也不傻啊孩子。”

幾百塊的電視機幾十塊能修好重新用，不然就是廢鐵了。

哪個划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你就答應她喲，她家裡可是有廠的，不缺這五十塊。”

李永紅也被齊悅然的反應逗笑，勸著說。

“行！”

齊悅然最終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拿出本子，認真的記下了這筆單子，並寫了個預計能修好的時間。

見她們就這麼談了一筆五十塊的單，程城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覺得自己真是撿了個大便宜，沒想到齊悅然的手藝真的這麼值錢！

憑藉自家書店的會員以物換物，一上午就快速的修好了他最愛的收音機，簡直賺翻了。

劉麗珠跨上摩托車，轉動把手瀟灑加油離開，至於電視機，她下午找人跑腿拉板車送來。

騎在路上，她還是對齊悅然青眼有加。

這麼好個孩子，還在開個體，目前還只能擺攤……

真是可惜了。

要是能把她招到自己家廠子安排個好崗位，那也是個好去處呀！

不過看她的眼神，估計也幹不來枯燥的流水線。

劉麗珠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來齊悅然可不止想開一個能餬口的小攤。

或許她真是個生意上的奇才！

·

忙活一天。

齊悅然終於趕在五點之前，也就是和顧客們確定好的取貨時間之前完成了今天的訂單，補上了上午幫程城優先修理的時間缺口。

她剛完成好訂單，又馬不停蹄的跑到廚房開始做飯。

李永紅見她這麼辛苦，事先已經切好配好了菜，倒替她省下了許多功夫。

葉華平也正好來到了店裡，見齊悅然還在廚房忙著，便替她給客人登記結賬。

兩人昨天便約好今晚上一起在家吃飯。

而葉華平這次也沒空手來，自己帶了點小泡菜，還帶了一小罐剁椒蘿蔔皮拌著一點臘肉的碎末。

齊悅然累得滿頭大汗從廚房出來，大聲喊：

“開飯啦，開飯啦！”

葉華平向來是個愛捧場的，看到這次又是齊悅然親手下廚，也蹦躂著快速走到餐桌邊，深吸一口氣，又作出誇張的享受表情。

“好香呀，悅悅的手藝真好！”

李永紅也笑著附和：

“昨天跟你約好晚餐，一天下來今天人都忙壞了，還衝進去想讓你嚐嚐她的手藝，你肯定喜歡！”

“那當然！”

葉華平驕傲地說。

她們悅悅做的飯，不可能難吃！

葉華平幫忙盛好飯，又多拿了個碗，盛出自己剛剛帶來的剁椒蘿蔔皮臘肉。

熱情的和桌上的其他三人介紹著：

“這還是開學時候帶來的年貨，我媽親手做的，比較幹，我收的也很好，沒變質大家放心吃！”

葉華平不吃紅肉，唯一能接受的就是完全精瘦的臘肉。

這罐菜她一直當寶貝收著，到現在三個多月過去了還剩了大半罐。

平時生活費跟不上的時候，就會拿飯盒去打包一點飯帶回宿舍，拌著這兩罐菜吃。

齊悅然一聽，是外婆親手做的剁椒蘿蔔皮臘肉，心頭一緊。

第一個伸出筷子試了試。

一口下去，剁椒獨有的醬香味在舌尖綻放開來。

清脆的蘿蔔皮在齒間嘎吱作響。

就連微幹但富有嚼勁鹹淡和乾溼都剛剛好的臘肉丁，也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上輩子忙於工作，工作後一年只能和外婆見一面，漸漸的越來越沒有話說。

後來加班更多，過年了也不一定有時間能回去。

外公身體不好，經常咳嗽，外婆操持著家裡的大小事務，也比一般人老得更快。

舅舅和媽媽也經常回家看望他們。

記得年幼的時候，每次談到外公的身體，說起往事，卻總是將她支開。

過不久，房間裡又傳來一陣陣嘆息。

這輩子有機會，趁著外公外婆年輕，她一定要更加孝順，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嚐到過這個熟悉的味道了。

今天媽媽帶了菜來，她只淺淺嘗了一口便陷入了回憶。

有些事情她已經快忘了，可是她的味覺還替她記著。

這就是童年的味道，親情的味道。

齊悅然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唰”得流了下來，那麼不合時宜。

葉華平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找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擦擦臉，又焦急地問：

“怎麼了呀這是，怎麼突然哭了？”

“沒事兒！”齊悅然努力收住自己的情緒，擠出一個笑臉，“我就是剛剛碰了辣椒，手又不小心揉了眼睛，這才被辣到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呀！肯定是今天累著了，讓我看看你眼睛……”

葉華平也沒馬上放下心來，細細的看著她的臉，又幫她擦了擦。

齊悅然心裡那句媽媽憋了很久，卻沒法喊出聲來。

·

兩人飯後散步。

齊悅然陪著葉華平走在沙城大學校園內。

“我們吃個冰棒吧！”

齊悅然看到前面的小商店還開著門，突然說。

“好呀！”

葉華平感覺齊悅然今天總有些悶悶的，心情不是很好，很快答應了她。

正當她們馬上就要排到收銀處了，卻突然出現一個男生插隊到了葉華平前面。

葉華平面帶怒色，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馬上就快到她們了……

要不算了，不計較了吧。

今天沒必要再被這種無意義又壞心情的小事影響了。

齊悅然回過神來，看到的就是葉華平低眉順眼裝作沒看到男生插隊。

而那個身材粗壯的男生趾高氣昂的橫在了她們的隊伍前面。

原來年輕時候的媽媽並沒有齊悅然記憶中那麼勇敢又無敵。

她也會害怕那些看起來比她強壯的人，有苦也不敢說。

可是齊悅然清楚記得：

在自己小時候，有天媽媽加班，爸爸也出差了，所以媽媽很晚才從學校接自己回去。

在一條偏僻巷子邊，遇到了一個暴露狂。

那暴露狂面相兇惡，表情卻痴呆。

典型的又蠢又壞！

葉華平卻緊緊把齊悅然護在後面，大聲指責。

並舉起手機怒罵變態：【趕緊滾，不然我們就報警！】

暴露狂看葉華平那麼兇，拿出不要命的架勢，嚇得鼻涕都掉出來了。

但這暴露狂還是智商不足，半天反應不過來。

直到媽媽葉華平撿起路邊的石頭，往那人腳下開始扔……

暴露狂才一臉痴呆的一隻手捂著腦袋，一隻手提著褲子，嘴裡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東西，終於走了。

見變態終於走遠，葉華平才快速蹲下來，緊緊抱住齊悅然，又摸著她的頭安慰道：

【好了崽崽，沒有壞人了，媽媽下次再也不加班這麼晚了，一定先來接崽崽放學……】

現在回憶起來，是不是那時候媽媽安慰她的聲音裡也帶著哭腔、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