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然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聽了張曉婷的現狀,她一刻也不敢再耽擱。

沒再多和高大姐說話,匆忙打了車就去二醫院,有些情況,還是得她自己親眼看見才安心些。

師父傷到住院這麼多天,連裁縫店都這麼久沒開了。

姜新田忙著鬧,那小阿康呢,會不會也跟著一起在外頭不得不跑來跑去的,這不靠譜的奶奶會好好照顧孩子嗎?

對,孩子。

這孩子也不是張曉婷一個人的孩子吧,她老公嚴松呢,現在家裡需要他,為什麼突然就和隱身了一樣!

那不靠譜的老公,就算在外面如何紅旗招展,現在總該回來了才對。

可是剛說了那麼久的話,關於嚴松,都是隻字未提。

悅然坐在計程車裡,只覺得憤怒,又覺得不公。

她現在還是抱有一絲期待,只希望一會兒見到張曉婷,現實能比想象的稍微好些,那也是對她的最大的心理安慰了。

在對面快餐店炒了兩個菜打包好,又買了牛奶和水果。按照高大姐的指引,悅然跟著地面標識,一路走到張曉婷所在的那層病房。

到了這層,她還不知道病房號,見護士站沒有人值守,估計還都在查房,她邁開步子走在走廊上,逐間看著病房上的名字,找著張曉婷的病房。

找了好多間都不是,卻遠遠地……似乎聽到了張曉婷熟悉的聲音。

“好的,我知道了,一會兒再沒人來,我今晚馬上就回去,不讓你為難了……”

“姐姐,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你家裡人兩三天都沒來了,你身上也沒錢,又不方便出去取錢,這幾天的錢我幫你墊了,我也實在沒辦法,只能……”

是一個女護士的聲音,聲音溫溫柔柔的,聽起來年紀不大。

“是我不好,這幾天人才剛好點,前幾天實在走不動,我今天就回去的,欠你的錢我會送回醫院來……”

悅然聽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快步走著,走上前,確定門口寫了張曉婷的名字,她在17號床。

她輕輕敲了敲門,推門而入。

張曉婷的床位在靠窗那邊,悅然起先剛剛進門,病床間的簾子擋住了她的身影,張曉婷還不知道她來了,依然在跟護士說著話。

終於,悅然走到了張曉婷的床尾,看到了她。

張曉婷的頭上還纏著繃帶,臉上有些擦傷,東一塊西一塊上了藥水在臉上。

頭髮凌亂地披著,許久都沒打理過,黏巴巴地結在了一起。

手上打著石膏,還固定在胸前。

臉色蠟黃,精神並不好,人也比之前瘦了太多。

“師父,我來看你了。”

悅然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避免刻意的同情和惻隱,只是想表達自己的關懷。

張曉婷聽到悅然的聲音,才發現,這麼多天了,終於有人是來看她的。

小護士也愣了愣,說:“姐,這是來看你的嗎?”

張曉婷現在頭還痛著,不能有大動作,啞著聲音回答了小護士,“對。”

“那我先不打擾你們了……”

小護士看齊悅然來了,也沒再提讓張曉婷早日出院的事了,而是退了出去。

悅然點點頭,跟護士小姐打了個照面,又小聲說:“欠你的醫藥費我一會兒還給你,我師父現在這個樣子,出院估計也不太合適。”

“……好。”小護士輕輕點了點頭,“你多和她聊聊天,病人現在需要人陪的。”

“嗯,謝謝你。”

見著小護士離開,悅然又快步走到床頭,拉了桌子過來,擺好飯菜。

這個年代的醫院還沒2020年代的條件好,桌和床都很簡單。尤其是張曉婷現在在的這個醫院,條件並不算好。

悅然又從中間那張床上拿了枕頭過來,幫張曉婷墊墊背,讓她整個人能靠著後面直立起來。

“……悅然,你怎麼來了?”

張曉婷話還沒說完,聲音裡面就已經帶了哽咽。

“您先別說話了,喝口湯潤潤嗓子先,這是給你準備的飯菜,咱先趁熱吃了,今晚上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哪兒也不去。”悅然給張曉婷擺好筷子和勺子,說道。

張曉婷剛剛聽見悅然還叫她師父,就已經很知足了,又聽到悅然要幫自己還醫藥費,心中很是不安。

“……好,我吃完,這醫藥費不能讓你花錢,你現在還在親戚家,自己擺攤,又要上大學了,本來錢就不夠。”

“咱先不說這個,先吃飯……”悅然打斷了她,“方便嗎?需不需要我來餵你?”

張曉婷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右手受傷,左手還能自己來的。”

悅然不再勉強,坐在一邊,又給張曉婷削起了水果。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張曉婷吃得很快,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一天,估計是餓得緊。

她一邊吃著,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顆顆淚珠都濺到了碗裡,又怕被悅然發現,頭埋得很低。

齊悅然垂著眼,裝作沒發現,卻在想著剛剛護士說的那些話。

她光知道姜新田最近不來看師父,卻沒想到,連醫藥費都不來繳,張曉婷嫁到她們家這麼多年,一點好處都沒得到過,反而一直被她們家吸血。

真出了事,就全失蹤了,還想著剝削她,要賠償,吃人血饅頭。

實在可恨至極。

見張曉婷吃得差不多了,齊悅然又從包裡抽了些衛生紙,順便把削好的蘋果放在她面前。

“咱們再吃個蘋果,對身體好,多補充點維生素,看你面色最近都發黃了。”

張曉婷默默拿起紙,胡亂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我這身體還有什麼好不好的,已經是個廢人了。”

“這話誰說的!咱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再休息一段時間,出院了就好了,這有什麼不能治好的?”悅然提高了聲音,她不希望原本堅韌的師父現在抬不起頭。

“我這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現在在醫院住著,也是浪費錢。”張曉婷搖頭,“身上其他地方修養之後估計能好個大概,但也回不到從前,內臟沒什麼大事,算我命大,腿上躺幾天也就過去了,主要是手……”

齊悅然不忍心再聽下去,出聲打斷了她,安慰道:“都會好,都會好,你信我,一定會好的!”

張曉婷苦笑著,道:“實話說,我自己知道,醫生也說過。我的右手好不了的,傷到了神經,以後都不能幹針線活。我是個裁縫,我也只是個做衣服的,右手廢了,幹什麼都不行了,還能指望我有什麼用……婆婆這麼些天沒來過,估計也是生氣了。”

她垂著頭,眼神裡都是落寞,甚至這個時候都還在擔心婆家會不會接受她。

齊悅然聽了心裡很生氣,可又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在師父面前,多少要保留點原主的樣子,婉言道:“姜娭毑沒來,是她做得不好,跟師父你沒關係,她現在錢都不來交,讓你在醫院為難,又何必掛念她呢?但是師父,你沒有交醫療保險嗎,現在醫藥費住院費,全都是自己在出嗎?”

張曉婷聽了齊悅然的話,多少有點心理安慰,但還是悶悶道:“之前圖省錢,聽了婆婆的勸,這東西沒用,就是浪費錢,也沒怎麼普及,沒說一定要交,見許多人都懶得交,我也就跟著沒交過保險什麼的,現在醫藥費都成了難處。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胡說,你之前收留我那麼久,做了善事,菩薩能看見,這種昏話就是抱怨抱怨,自己心裡可千萬不能當真!”

張曉婷沉默著,只嘆了口氣,後悔地說:“等我出去了,我得給阿康交保險,不能苦孩子。”

齊悅然聽到張曉婷提起阿康,才想到,於是問:“都忘了問,你現在在醫院,姜娭毑一天天又在外面跟人扯皮,阿康現在誰帶著呢?”

張曉婷聽了悅然的話,心中一緊。

原來渙散的眼神終於聚焦起來,猛然轉動眼睛看向悅然,頭還傷著,動作幅度也不能太大。

“你今天沒看到阿康?”

“沒啊。”

“你沒有先去我的裁縫鋪嗎?”

“我先去了,可是門都關著,還是找高大姐打聽,才知道你在這裡的。”

“家裡沒人,那嚴松帶著阿康去哪了?”張曉婷就像洩了氣一般,黯然道,“完了,現在家裡都沒人了,我出了事,這個家都要散,估計他們也不想我回去,現在看病要錢,就當我是個累贅,只想甩掉我。”

“不會的,你為他們家做了那麼多事,這麼些年,都靠你照顧著家裡,他們怎麼敢這樣?”悅然到底還是沒用最惡的心思來揣測別人。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這麼多年,我也算是認清了的。”張曉婷失去表情,喃喃道。

“你老公不是聽說你出事了,至少還是回來了嗎?”齊悅然想著說辭,安慰道,“這麼看,至少他還算有點良知的,說不好今天晚上過會兒又來看你了。”

張曉婷詫異地抬起頭,疑惑而言:“順序反了,我這次出車禍,多少還是因為他先回來了,你現在還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