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妹妹這塊壓在她身上的人生重擔徹底卸下來後,沈夢月也是神情一鬆,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輕鬆。

也不生氣,臉上是流露出一抹如釋重負之感。

先是把兩人折騰的滿地狼藉的家裡給收拾乾淨,接著,又去請樓下鎖匠鋪的叔叔花七十塊錢重新給他家換了個更好的門鎖。

雖然不一定能阻止妹妹帶著那鬼火黃毛再次撬門,但總算聊勝於無吧。

畢竟更好的防盜門她也買不起,也沒必要。

她的確不是想就此霸佔爸媽留下的這間老房子,而只是想守護好他們留在裡面的遺物而已。

她早晚會離開這座小城市的,到時,等找好新的住處後,把爸媽留下的遺物搬過去,她就再無任何留戀了。

妹妹想要,拿給她就是了。

反正這房子又沒產權,是她爸爸媽媽當初還是縣裡紡織廠的工人時,廠裡分的職工家屬房。

只可惜,後來那座紡織廠倒閉了,所以她爸媽才會半路專業去當建築工人。

好在這房子沒收回去,可以繼續住。

不過卻也不能交易,已經非常陳舊了,堪稱老破小,不少人都搬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拆遷。

把家裡重新收拾得乾淨整潔後,沈夢月是坐在了客廳的餐桌旁,把手裡的兩張存摺都拿了出來,準備算算自己手頭到底還有多少錢。

第一張,就是爸媽留下的存摺。

看著上面自從三年前支取過幾筆,用以給爸媽辦喪事,就始終沒動過的數字,她就是忍不住一陣傷感。

爸媽走得實在太突然了,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一句遺言也沒有,原本好端端的家,一夕之間就沒了,真正的家破人亡。

就算現在僥倖重活一世,也沒有重活到爸媽去世前,來彌補這種遺憾。

反而是重活到了妹妹和她決裂前夕,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故意弄人,簡直氣得她肝疼。

而爸媽留下的存款,總共五萬來塊錢,三年前給他們辦喪事用去了四萬多塊,還剩一萬一千兩百塊。

看著這個數字已經在存摺上定格了整整三年,她就是一陣苦笑,

因為這筆爸媽留下的遺產,她真的一分都沒動。

三年來,自己和妹妹吃的用的,都是自己去工地上打小工拼命掙的。

尤其是自己,更是什麼都捨不得吃,什麼都捨不得買。

所以工地食堂的大叔和阿姨才會那樣可憐她,一個弱女子,不僅要養活自己,還要供一個妹妹高中讀書三年,哪是那麼容易的啊?

是經常偷著給她開一些小灶,其它工友也不說,同樣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而自己的工資,因為只是打小工,不算是正式工人,所以也不高,一個月只有一千五左右。

這其中絕大部分,她都供養妹妹讀書了,自己幾乎就沒怎麼花。

所以拿出另一張屬於自己的存摺,看著上面的數字,她的神情是愈發苦澀

三年下來,累死累活,她攏共就只存了六千來塊錢。

這六千來塊錢,真的是她從牙縫裡摳出來的。

本來這六千來塊錢,也是要用以供妹妹讀大學的,好在現在是省下來了,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此外,自己還有一個月的工資壓在工地上沒結,也是一千五左右。

她先前都算好了,所有的加在一起,再去打一個月的暑假工,剛好可以湊夠兩萬塊錢的學費,可以讓她重新回到學校讀書,可現在看來,卻是不行了啊。

因為妹妹此刻既然鐵了心要嫁給那黃毛,從自己手中要走爸媽留下的這一萬多塊錢存款,那她就不能再將其算在自己的學費裡面了。

而少了這一萬多塊錢,她距離湊夠兩萬塊錢的擇校費,可就差遠了,足足差了一大截。

是掰著指頭算了一下,她必須在接下來的一個來月時間,至少掙夠一萬三千塊錢才行!

08年的一萬三千塊錢啊!

在這個大家工資普遍一千來塊錢的時代,她想要一個月掙到一萬三千塊錢,實在太難了!

她就算去建築工地打小工,工資要稍微高一些,能有個一千五左右,也難如登天。

而且這還僅僅是學費,還沒算她重讀一年高三的生活費。

高三的學業壓力有多大她是知道的,真要重新回到學校讀書,想要考上一個好大學的話,她肯定不能三心二意了,必須得想辦法也把自己這一年的生活費這些給湊齊才行!

也就是說,想要回學校安心讀書,她至少得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掙夠兩萬塊錢才行,才能真正的免除後顧之憂。

兩萬塊錢啊!

想到這個龐大的數字,沈夢月就一陣頭大。

雖然劉老師和趙老師她們說會給自己申請各種助學補助,但這補助畢竟沒下來,而且能有多少也不知道,所以她同樣沒考慮在內。

過了三年精打細算的苦日子,沈夢月已經變得相當謹慎了,往往會以最大限度來考慮問題,才不會將自己逼入走投無路的絕境。

所以這補助,最多當作錦上添花的意外之喜,而不能當作她真正的底牌,更不能真依仗這補助活命。

寧願準備多了,也千萬不能準備少了!

不然,到時可就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又要分心去打工,白忙活一場了。

不過,雖然困難,但沈夢月也沒就此輕言放棄。

好不容易能有個重返校園讀書的機會,可以說真的是她拿命換來的,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哪怕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去完成,也要去實現,才不辜負她重活一世!

這一刻,她的目光是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有種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執著。

而高中休學打工三年,沈夢月既保持著一絲作為學生的聰明靈巧,又多了一絲成年人的圓滑世故,可以說相當活泛。

她明白,剩下的這一個來月時間,自己無論如何拼命去掙,都不可能掙得來兩萬塊錢的。

體力勞動,永遠都是最廉價,最低效的賺錢方式,也不可能真的掙到大錢,就算他們的工頭,每個月都沒有兩萬塊。

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直想著重返學校讀書,靠讀書來改變自己永遠身處底層的命運。

想要真正的掙錢,必需得另闢蹊徑才行!

只不過過去三年,她還小,加上妹妹剛上高中,一切以穩為主,所以她不能冒險,才會選擇去建築工地打小工靠死工資來供養妹妹讀書。

而現在,她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成功便成仁,必須得拼一把了,所以這個險,不冒也得冒!

想著,將兩張存摺重新藏好,沈夢月便是鎖上門走了出去。

準備去外面找個能快速賺錢的好路子。

沿著熟悉的街巷,她是一路來在了自己打工三年的工地。

其實她之前在這處工地打小工時,就聽一眾工友叔叔們聊起過,什麼買賣最賺錢。

在工地外面的夜市擺攤賣小吃,算是所有工友叔叔們認為最賺錢的行道了。

簡單又容易上手,成本也不高。

是都想著等哪天自己退休回老家後,就同樣去搞個這樣的小推車來,嘗試嘗試。

特別是他們這種工地乃至學校門口的夜市,更是一本萬利。

聽說像是那些賣炸串的、賣肉夾饃的、賣炒飯的、賣涼皮涼麵酸辣粉的,生意好得很,一晚上就有上千塊的流水呢!

尤其是他們工地,正在進行西·城·區大改造,每天足足有上千號工人進進出出。

再加上他們這附近都是一些早年間留下來的國營企業職工家屬院,十幾棟筒子樓,快有上萬人住在裡面。

人來人往的,這客流量就相當可觀了。

一句話,只要你賣的小吃口味還不錯,經濟實惠之餘,又量大管飽,是保準錯不了的,一個月少說也能賺個萬兒八千,這不比她單純的下死力氣打工強多了?

當然,說是一本萬利,也不是真的不需要本錢。

你想要擺攤賣小吃,一輛改裝過的,配備了煤氣爐和廚具的小推車是肯定少不了的。

此外,還要去找人學一下專門的小吃配方和手藝,不能真隨便瞎糊弄,大家又不是傻子。

最後,還要扣除一下最開始試營業幾天的材料成本,畢竟別想一上來就生意太好,就算你的小吃真的美味無比,也需要時間去打出口碑的。

這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加起來,包括每種小吃的成本也不盡相同,所以最少最少也得需要個兩三千塊的成本。

並且還不一定確保自己的小吃攤真正能經營起來,做生意這件事,還真挺玄乎的,是實力與運氣缺一不可,有那麼點看命的味道。

可能你做的東西都很好吃,可就是賣不出去,而人家做的明明很一般,卻偏偏生意火爆,也奈何不了誰。

到時就只能無奈認命,等著賠錢唄。

簡而言之一句話,是風險與利益並存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做生意的天賦。

所以即使有很多人知道這種推個小吃車擺攤很賺錢,羨慕得眼紅,卻很少自己去嘗試,因為知道自己沒那個天賦。

求穩,永遠是大多數人的第一選擇,不會那麼輕易的打破自己的舒適區。

以及,在不為非作歹的情況下,人不可能賺到自己認知之外的錢。

而擺攤賣小吃,就是沈夢月認知範圍內,最有可能一個月賺到兩萬塊錢的門路了,除此之外,她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能從這方面下手。

也剛好,她在工地上認識的那群工友叔叔,剛好有親戚朋友是在附近擺攤賣小吃的,所以她準備去好好的瞭解瞭解情況,做好萬全的準備。

畢竟做任何事,如果能找到人帶,是肯定能少走不少彎路的。

說不得就能快速賺到錢,從而湊夠兩萬塊錢的學費。

她的運氣也還不錯,認識的那幾個和她爸爸媽媽關係還不錯的工友叔叔,今天正好休班,正坐在工棚裡侃大山。

當聽得沈夢月說要辭工,準備請他們幾個吃頓飯,好好的感謝一下他們這三年來的照顧之恩時,幾人都是連連推辭。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小女娃有多不容易,父母死後,為了供養妹妹讀書,這麼年輕就來在了工地打小工,累死累活,原本是個黃花姑娘,卻曬得跟個小黑小子一樣,也掙不了幾個錢,工資才他們的一半。

所以從不攛掇她請客,反而看在她爸媽的份上,有事沒事就組團請客帶她去吃飯。

沈夢月見大家都不好意思去,也就沒有隱瞞了,直接將自己準備辭工回去讀書的事情告訴了這些和她父母熟識的長輩。

頓時,這些工友叔叔聽得她準備重新回學校讀書後,是高興的不得了,全都替她感到開心。

尤其是那些知道這三年她有多艱難的工友叔叔,更是全都為她鼓掌叫好,說她終於熬出頭了,妹妹總算考上大學了,也是時候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還是讀書好啊!

只有讀書才能坐辦公室,才不用忍受風吹日曬,才不用像他們一樣下苦力氣賺錢。

工地上的活,真不是她一個小女孩可以來的。

這三年來,她吃了多少苦,這些和她父母相熟的工友叔叔們全都看在眼裡。

是在這一刻,全都真心實意的無條件支援她回學校讀書,不要再在工地打工了,不然,會一輩子沒出息的。

也只有像他們這些沒讀過書,靠下苦力氣賺錢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讀書考大學是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是真能改變命運,不用像他們一樣一輩子在底層掙扎的。

他們自己已經四五十歲了,早已有家有業,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

但看著曾經這個工友的又懂事又孝順又能吃苦的孩子能重新回到學校讀書,還是打心眼裡的替她高興。

那般殷切期盼的表情,簡直比看到自己的兒女考上大學還要開心。

都開始群策群力的幫她想辦法。

當聽說她還差兩萬塊錢的擇校費,準備去工地外的夜市上擺個小吃攤賺錢時。

當即,那名當年和她爸媽關係不錯的陳叔叔,就是當然不二的站了出來,說他有個大侄子就在外面的夜市擺攤賣炸串,可以帶她去找找門路。

也不是光嘴上說說,是直接就火急火燎的帶她找人去了,生怕耽誤了她重新回去讀書上學的大事。

一群工友叔叔更是跟著她一起,來在了這處炸串攤前。

來在攤前後,看著同行的五名工友叔叔,沈夢月立刻是懂事的上前點了一百多塊錢的炸串,又搬來了一箱啤酒,然後就著下午和煦的微風,將小桌搬到樹下,招呼一眾三年來對她照顧頗多的工友叔叔們吃了起來,畢竟求人辦事,這點禮數她還是懂的。

“來來來,小月,你也別忙活了,快來嚐嚐我這大侄子手藝如何?”

“實不相瞞,他在這裡都幹了快四年了呢,不少人都慕名過來吃他做的炸串,在這一片夜市很有名氣的!”

“是嗎?”驚訝了一聲,趕忙拿起一根炸串來,沈夢月是淺嘗了一口,頓時是眼前一亮道。

“嗯,還真好吃,怪不得他生意這麼好呢,陳叔叔。”

這還真不是她恭維,而是這位陳叔叔侄子的炸串做的確實不錯,所以這也是雖然還沒到晚上,附近其它幾處小吃攤前都門可羅雀,可唯獨他這裡,卻早已坐上幾桌人的主要原因。

都是被他這獨門味道吸引來的啊!

而要是真能把這門手藝學去的話,說不得她還真能在一個月內,賺夠接下來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畢竟炸串算是門檻最低的小吃品類了,利潤高不說,也沒什麼難度,很容易上手。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學到啊。

因為這麼好的手藝,就算這攤主是陳叔叔的侄兒,也不可能輕易教人吧?

世人常說的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不是沒道理的。

所以她雖然興奮,又有些擔心,一根炸串,是吃得思慮萬千,提心吊膽的。

見狀,陳叔叔卻是笑著安撫了她一下,示意她安心,一切有自己在,都搞得定。

隨即,是衝著那剛炸完最後一桌炸串的攤主說道。

“好了大侄子,先別忙活了,歇息一下吧,過來,大伯有話跟你說。”

“誒!”

聞言,就見這三十出頭,白白胖胖,挺著個將軍肚的攤主,用圍裙擦了擦手後,是屁顛顛的跑過來道。

“怎麼了大伯,有什麼事嗎?”

“也沒啥事,就是我之前聽你說,你家小孩快上小學了,你們兩口子準備幹完這個月,就回老家了是吧?”

“你回老家不要緊,可這麼好的炸串攤子卻不能隨便扔了啊,不然,你大伯我以後還想吃炸串了怎麼辦?所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