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歌名在電話裡告訴你,你記錄一下就好了。”於童望向在她辦公室裡亂看的人,“何苦跑來折騰一趟!”

她也很忙的好吧!

“前段時間我們單位的保密委,特意強調了不允許大家用辦公電話聯絡私人業務。我參加青歌賽雖然是公事,但是在辦公室聊天,也影響其他人工作啊。再說,我還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呢!”

於童放下鋼筆,等待他的下文。

“前兩天,我剛跟那個盧大爺換房了!”

“你不是嫌人家的面積小,不肯換嗎?”

“他又給我添了一個二十米的門頭房,現在正開著理髮館呢!”

於童:“……”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這盧大爺可真有資本啊!

不過,兩進院倒個手就變成了三進的。

這兩人誰佔便宜誰吃虧還真不好說。

“恭喜你,事情完美解決了!”

“等我搬家以後,請你去做客啊!老盧的院子收拾得挺齊整,沒那些花裡胡哨的裝修。”狄思科誠摯邀請,“上次老盧想帶咱們去看房,咱不是沒去嘛,這回我帶你參觀一下!”

於童對老盧的房子挺好奇,但她暫時不想跟郭美鳳碰面。

之前就常在文化局家屬樓見面,這回在碰到人家家裡去。

多少有點尷尬。

“再說吧,我最近也忙著找房子呢!”

聞言,狄思科就又有話聊了,他把之前盧大爺被人當冤大頭的遭遇分享給了於童。

“你看他那麼闊氣的人,都被這漲價速度嚇住了。所以啊,你要買房一定得儘快,如今真是一天一個價。”狄思科從包裡翻出一沓白紙遞過去,“我去房管局辦手續的時候,經辦人找的是換房狀元範大姐。我又讓她幫忙找了幾個單價比較低的房源資訊,除了團結湖的房子,你也可以去看看其他地方的。”

於童翻看了幾頁,一臉感動道:“二狗,你還挺捨得花錢的,這幾張紙得花十來塊吧?”

電腦查詢房源資訊,查一次就是一塊錢。

狄思科自己換房的時候,也只花一塊錢查了一次而已。

“沒花錢,”狄思科並沒趁機邀功,老實道,“這是範大姐友情贈送的。”

他們倆,一個是剛得了院子的新業主,一個是即將購房的準業主。

圍繞房子的話題,那可真是太有話聊了。

茶杯裡的水續了三次,眼瞅著暮色徹底暗了下來,這兩人還一件正事也沒辦呢。

等到於童感覺腹中空空時,她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光顧著跟他扯閒篇兒,加班計劃又泡湯了!

她將提前準備好的歌單推給對方,翻出一包餅乾嚼了兩塊。

“青歌賽今年是首次引入通俗歌曲的比賽,我特意打聽了一下通俗唱法的比賽規則,基本跟美聲和民族差不多,但是評委會對通俗組的選手更包容一些。在選曲方面,你可以大膽點。”

“怎麼大膽啊?《美麗的姑娘看看我吧》?”

“……”懷疑自己被調戲的於童,壓下心底的微妙情緒,儘量嚴肅道,“倒也不用那麼大膽。六組的評委其實是同一撥人,他們骨子裡還是比較傳統和保守的,仍然保持著欣賞正統唱法的眼光,所以你在初賽時,選曲可以稍稍大膽,但服裝方面儘量規矩保守。”

初賽複賽都是不公開進行的,只有決賽是現場直播。

所以為了照顧評委的審美眼光,初賽複賽的服裝都應該中規中矩。

要是真的讓他走了狗屎運,順利進入了決賽,到時候就不用理會評委了。

可以穿得儘量標新立異,以求凸顯個性,吸引觀眾的目光。

“《春光美》,《鄉情》和《別為我送行》都是評委比較喜歡的通俗歌曲。你之前在歌舞廳演唱的那些港臺曲目都太過了,不適合出現在歌唱比賽的舞臺上。”

狄思科拿著那張歌單,將歌名一個個數下去,十首裡有八首歌是他不會唱的。

這些歌拿到歌舞廳裡,會被人說成是老掉牙,沒有哪個歌手會靠這些歌賺錢。

“初賽要求唱兩首歌,一首固定曲目,一首自選曲目。我給你的這張歌單上,基本都是固定曲目範圍內的,你在裡面隨便選一首你會唱的。至於自選曲目,”於童頓了頓說,“鑑於你的準翻譯身份,我建議你可以把自己包裝得稍微國際化一點,給評委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怎麼國際化啊?唱英文歌嗎?”

“在青歌賽的舞臺上,唱整首外語歌的選手還沒出現,咱們還是別輕易嘗試了。市面上不是有不少中文填詞的英文歌嗎,你自己選一首,一半唱中文,一半唱英文。先在初賽上試試水。”

狄思科沒什麼異議,對於童的建議全盤接受。

這種唱法放在後世可能會被認為不倫不類,但是在當下的歌唱比賽裡,已經是突破性的嘗試了。

他要是因為唱外語歌,被拍死在初賽的晉級線上,也算為內地樂壇的發展做了一回犧牲。

青歌賽的初賽是由各省市的**門和地方電視臺共同組織的,先在省內進行一輪篩選。

經貿部總共有四名幹部參加比賽,除了狄思科,剩下的三人都是女同志。

而且業餘組美聲、民族、通俗唱法各有一人。

四人去參加初賽時,單位裡除了各自的頂頭上司,沒人知道他們的比賽安排。

像他們這種單位的選手,基本上就是一輪遊或兩輪遊,主要是為了給主辦方面子,重在參與。

所以,沒人會將訊息大肆宣揚,以免日後尷尬。

與狄思科同在通俗組的是團委辦公室的青年幹事,龍君花。

在前往初賽的汽車上,龍君花抱怨道:“小狄,你怎麼報名報得那麼晚啊?哪怕再早一天,也不用我親自上陣了!”

部裡的基層工會組織還不健全,組織這類活動都是由黨委和團委出面的。

這次青歌賽徵集選手的工作,又是由團委負責的。

領導要求業餘組的三個組別裡,至少有一人參加比賽。

龍君花是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她把單位裡的文藝積極分子們劃拉了一圈,好不容易拉來了兩個唱歌水平過關的,卻仍少一個人。

她婉拒了那些唱歌跑調卻沒什麼自覺的積極分子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第三個靠譜的參賽選手,只好大筆一揮,將自己的名字填到了名單上。

然而,她把名字填上去的第二天,狄思科便捧著他那張還熱乎的錄音帶來報名了!

“龍姐,聽說您歌唱水平很高,不參加比賽實在是埋沒了。”狄思科笑眯眯道,“咱們給通俗組上個雙保險,兩個人參賽,主辦方總會讓咱們晉級一個吧?”

龍君花擺手說:“快得了吧,上一屆的比賽,咱們部裡也選送歌手了,去了五個人,初賽就被刷了回來。那群老大爺可嚴格了!”

狄思科自覺準備得還算充分,選曲也是符合評委審美眼光的,應該能夠得到評委們的喜歡。

可是,等他真的站到評委們面前,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初賽借用的是某個歌舞團的場地,選手們在舞臺上演唱,臺下坐著一排六位評委。

而且全是年紀不輕的男同志。

狄思科唱完固定曲目《春光美》時,六個評委,只有一個人給他打了9.5分。

剩下的分數分別是8.9分、8.6分、8.3分、8分和7.5分。

按照計分規則,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

他的固定曲目得分只有8.45分。

狄思科是通俗組第十七個出場的,其他人的分數他不清楚。

但是由全國總工會選送的16號女選手取得了8.8分的成績,他聽得真真的。

這跟人家的差距有點大呀!

“17號選手,可以演唱你的自選曲目了。”坐在評委席最右邊,年紀也最年輕的評委提醒。

狄思科準備了兩首英文歌,一首是《愛你在心口難開》的英文版《loveyoumorethanicansay》。

另一首是暫時沒有中文版本的《sailing》。

8.45分對他的打擊不小,狄思科覺得,如果不在自選曲目上拼一把,他可能真的要一輪遊了。

他握上話筒說:“各位評委老師,我準備的自選曲目是中文譯名為《航行》的《Sailing》。”

那位之前給了他9.5分的評委問:“你要在我們的舞臺上唱英文歌?”

業餘組加專業組,所有選手加起來,這是第一個唱英文歌的。

其實比較冒險。

“我是經貿部翻譯室的一名英語翻譯,很喜歡這首歌歌詞中的力量感,追求理想揚帆遠航是沒有止境的。不過市面上還沒有詞作者為這首歌填寫中文詞,所以我就自己嘗試著填寫了一部分中文歌詞。想趁著在青歌賽演唱的機會,請各位老師批評指正。”

聽聞他還有填詞的本事,幾位評委都覺得挺新鮮。

9.5分評委就笑著說:“有創作激情是值得鼓勵的,很期待你的表演。”

狄思科向臺下工作人員豎起一根手指,請對方幫忙播放第一張伴奏帶。

隨著輕柔舒緩的旋律響起,狄思科開口唱出了青歌賽舞臺上的第一句外語歌詞。

“Iamsailing~Iamsailing~Homeagain'crossthesea……”

他的嗓音並沒有原唱的滄桑沙啞,少了歲月沉澱的醇厚,多了青年人對自由遠航的期待與嚮往。

溫柔的旋律與他磁性的嗓音配合的相得益彰。

這種時髦的曲風與他國際化的聲腔適配度極高,效果確實比《春光美》好了不止一籌。

狄思科記得於童的叮囑,歌唱比賽評委的審美並沒有那麼開放。

所以,英文歌詞只唱了一小段,很快便轉入了他自己填詞的部分。

他覺得《Sailing》這首歌,與蘇聯詩人萊蒙托夫的作品《一隻孤獨的船》,有異曲同工之妙。

因此,在填詞的時候,他適當參考了這首詩的意境,比如‘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靜碧藍的大海,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為追尋自由與理想的小船增添了一些浪漫主義色彩。

一曲終了,評委們各自打分。

9.5分評委,又給了全場最高的9.8分,可惜會被去掉。

剩下的評分中,兩個9.2分,一個9.1分,一個8.8分,有個年紀最大的評委,只給了4分。

給4分的這位評委,明顯就是不喜歡狄思科的這種西洋唱法。

好在他這個4分也被去掉了,並不會被計入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