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姐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大明星專程來找她辦事,若是不幫忙想個妥當法子,她連自己心裡這關都過不去!

“溫姐,要不領他去樣品倉庫看看?”捧著照相機的姑娘是包裝樣宣科的,提醒道,“反正他要的量也不大,咱倉庫裡積壓的那些樣品應該夠用。”

溫大姐向他徵求意見:“我們倉庫裡有一些送檢用的樣品,大概是一兩年前的出口款式,每種最多一打,只有簡易防塵包裝,沒有出口包裝,這種樣品行嗎?”

狄思科驚喜道:“行啊,那可太行了!”

“那讓小楊帶你去樣品倉庫看看。選好以後讓領導給你批個條,你就不用往工廠跑了。”

能夠得上出口標準的產品,哪怕只是樣品,質量也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小楊同志幫他挑了幾樣有民族特色的小件繡品,“這種是機器生產的,沒有純手工刺繡那麼精緻,但是花色多,顏色鮮亮,這兩款手絹和披肩在倉庫裡放了快三年了,顏色還跟新的一樣。”

狄思科好奇地問:“這些樣品也是新商品,你們就一直在倉庫裡放著啊?”

“不然呢?每種只有幾樣,發給職工也不合適。你多了他少了,還不夠處理糾紛的。偶爾單位組織活動,會從這裡拿一部分當獎品,但是我們經營的商品有上千種,根本消耗不掉。”

葛磊接話說:“那就賣給有需要的人唄。”

小楊呵呵兩聲,不搭他的腔。

想買的人挺多,但是沒點關係的人,根本買不到樣品倉庫裡的東西。

要不是看在大明星的面子上,溫大姐也未必樂意插手樣品倉庫的事。

狄思科把質量過得去的繡品和扇子都挑了出來。

還發現了好多印有國粹元素的掛件,竹片書籤,泥塑,餐具和軍綠書包。

不過,綠書包配京劇臉譜實在沒什麼美感,狄思科猶豫再三後,還是放棄了。

“小楊同志,這些樣品怎麼計算價格啊?”

他已經合計好了,如果價格太貴,就跟人家商量一下,是否有可能讓輕工公司給他們的演出進行贊助。

像方菲演唱會似的,拉單位橫幅再給他們一百張贈票。

然而,小楊同志卻給他一個出人意料的價格:“小件手工藝品都是每件八毛錢。”

狄思科驚了,“繡品和書籤價格一樣?”

“對。”小楊笑著說,“繡品不只八毛,書籤不值八毛,兩相抵消嘛。你搭配著買,我們搭配著賣。”

狄思科暗道,幸好他挑的繡品和扇子夠多。

否則這一單得虧本兒呀。

不過,按照每種八毛錢計算,他挑了幾大箱的東西,合計起來才兩百多塊錢。

這錢他出得起,贊助就算了吧。

狄思科樂觀地想,省了一百張贈票,就相當於這幾箱東西只花了他一百多塊錢。

太值啦!

*

狄思科被方菲演唱會一萬起步的贊助費養大了胃口,看不上兩百塊的贊助費了。

而於童還在為尋找贊助商發愁。

給戲曲演出拉贊助的難度是演唱會的十倍不止。

之前有過合作的那幾個贊助商,聽說她在籌備戲曲演出,全都婉拒了她的贊助邀請。

權衡再三後,她主動給食品公司的管歧珍打了電話,約對方去美容院做按摩。

“你不找我,我也該給你打電話了。”管歧珍埋怨道,“臨近過年,我最近壓力太大了,必須得找機會出來紓解一下。”

於童驚訝地笑:“工作上那點事,還能難得住管總呀!”

“工作上有分歧大家可以商量,但是家事上有爭議,是商量不出結果的,剪不斷理還亂!”管歧珍閉眼躺在按摩椅上,嘆氣道,“今年我公婆都被老張接來北京過年了,現在就住在我家裡呢。”

“你家能住得下嗎?”於童記得她家住的是張海巖分到的兩居室。

“孩子跟我們擠一擠勉強能住得下。但是,我婆婆把我小姑子和小叔子兩家,連大人帶孩子,一共七八口人全帶來了。都在我家客廳打地鋪呢!”

於童:“……”

“要不你單獨回孃家住幾天?孩子就別帶了,省的婆家人以為你鬧脾氣。”

“他們剛來我就搬去單位宿舍了,”管歧珍語氣平淡道,“家裡住不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不過,朵朵天天給我打電話,一會兒告狀說姐姐搶她零食,一會兒說奶奶把她的玩具給了弟弟,一會兒又說她小姑偷穿我的衣服。我雖然躲了出來,但耳根子也不得清淨。”

於童笑道:“家裡還留了一個小耳報神。”

“可不是嘛,這孩子鬼得很。”管歧珍提醒道,“聽說小狄的家庭條件跟我家老張差不多,他倆當年就是因為勤工儉學認識的。雖然我挺喜歡這小夥子,但還是得忠言逆耳提醒你一句,我就是前車之鑑,你下嫁之前一定要做好,跟他一大家子窮親戚打交道的心理準備。”

於童揮手說:“我倆之間,提結婚還早著呢。”

狄二狗還有好幾個月才能領證。

再說,狄家跟張海巖家的情況不一樣。

老狄家畢竟是城市戶口,前些年經濟拮据主要是因為孩子多花銷大,又沒幾個能正經領工資的人。

如今只有一個小六還在讀書,前面五個兒子都能賺錢,生活條件自然就改善了。

最主要的是,二狗子繼承了他小姨的房子,這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這次郭美鳳要登臺演出,狄二狗把他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全都請來了城裡一起過年。

就安排在前院跟郭美鳳住在一起,後面只住著他跟小六。

於童昨天去看過了,家裡住進來這麼多人,對二狗子的生活沒什麼影響。

他那個八十歲的姥姥,天天帶著兩個兒媳婦包餃子,於童從狄家離開的時候還能拎一保溫壺的餃子走。

與管歧珍的婆家相比,她覺得二狗家的環境算是很不錯了。

但人家管總正鬧心呢,她沒必要討人嫌解釋太多,便轉入正題提起了給戲曲演出贊助的話題。

“報紙上那個戲曲演出是你在籌備的啊?”管歧珍笑著道,“我就說嘛,哪個京劇團捨得花這麼多錢,又是打廣告,又是在老舍茶館商演!他們那點票房收入,應該弄不起這個呀!原來是於總的手筆。”

“怎麼樣,管總打算贊助多少?”

於童並不問她是否有興趣贊助,直接問人家要贊助多少錢。

“戲曲演出就算了吧,曝光度太低了。”

“那您還真說錯了。”於童笑著說,“我們光是贈票就送出去一千多張呢,曝光度是不成問題的。”

“一千來人的曝光度,算什麼曝光!方菲演唱會那種幾萬人的場子還差不多。”

“五萬人的場子,我收了您五萬的贊助費,這次戲曲演出大概有三千張門票,我收您三千的贊助費怎麼樣?”

“不怎麼樣!”管歧珍擺手說,“三千塊扔進去連個響兒都聽不著!”

於童並不氣餒,換了一個方向問:“入冬以後,你們的汽水銷量不如前幾個月吧?”

“嗯,你打算讓我派人去茶館裡賣汽水?”

“不是,反正你們的汽水壓在倉庫裡佔地方,又不能減產,要不就贊助給我們好了。”於童給出另一個方案,“您贊助給我們三千瓶汽水,我們自己賣。”

管歧珍輕笑:“人家去茶館都是喝茶的,誰喝汽水呀?”

“我跟您要三千贊助,您不是不同意嘛,那我只好要三千瓶汽水自己找銷路了。”於童語氣帶笑,“我把你們供銷科長的活兒都幹了。”

她在老舍茶館裡實地考察了幾次,冬季暖氣給得挺足,觀眾坐滿以後,空氣可能會比較悶熱。

汽水在茶館裡未必沒銷路。

“你要是願意來當我的供銷科長,那我立馬就把現在的科長開了。”

管歧珍任由按摩師放鬆著自己的肩頸,默默在心裡盤算了一番。

汽水成本低利潤高,三千瓶汽水的成本其實還不到一千塊。

用一千塊跟於童結個善緣也不錯。

她們公司在上次的演唱會上是吃到了紅利的。

“贊助戲曲演出三千瓶汽水可以,但我這可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管歧珍強調道,“你下次再承辦那種大型演出的時候,必須給我留一個最好的位置!”

於童心裡清楚,對方所說的最好的位置,不是座位,而是贊助位。

“您現在是我最大的金主了,有好位置當然得第一個通知您啊。但咱也得有言在先,贊助費是隨行就市的,下次再有演出,五萬塊未必能買下最好的位置了。”

“我懂!”管歧珍爽快道,“趕在過年前,你讓人去工廠提貨,順便把我們廠的宣傳畫報,產品海報也帶去,既然是贊助,那該宣傳的還是要替我們多宣傳的。”

“行啊,我明早就去讓人提貨。”於童起身問,“那贈票您還要不要啦?”

管歧珍想說不要了,但琢磨半晌後改口說:“給我兩百張吧,廠裡可能有人愛看戲曲表演。”

她公婆肯定是愛看的,到時候讓老張帶二老去看戲,她在家也能鬆快鬆快。

*

回饋演出正式開臺是在大年初一下午兩點半。

老舍茶館的門簷下掛了一排直徑超過一米的大紅燈籠,既氣派又喜慶。

有了贊助費的於總,花小錢辦大事,從鄉下請了舞龍舞獅隊、花鼓隊、一位剪紙大娘、一位吹糖人的老師傅,以及泥人張的小師傅。

為了給茶館增加人氣,從下午一點就開始在門口表演。

並且允許觀眾們提前一小時入場,以便大家有時間選購帶有國粹元素的工藝品和民俗產品。

大年初一下午是第一場演出,觀眾們大半都是來給老師們捧場的親朋好友。

別人就不說了,只說郭美鳳。

為了給她造勢,狄思科和二哥各買了一百張門票。

狄思科把能送到的人基本都送到了,包括於家人,同事朋友,以及經貿大學裡的幾位熱愛戲曲的老師。

所以,他走進茶館時,一眼望過去,基本全是熟人。

二哥跑過來說:“看這情況,一會兒得加座了吧?”

“要是人來的太多,咱自家人先撤下來,給真正的票友讓位置。”

“早就撤了,咱姥帶著舅舅舅媽他們在後臺呢。”

“那我去後臺看看。”

狄思科拎了幾瓶汽水去後臺,卻發現裝扮到一半的郭美鳳一直在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