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狄思科也認識,電影廠的老牌導演孫奇保,早年間跟燈光師老狄合作過,現在又跟大哥這個小狄合作了。

狄思科將孩子們放到地上,熱情地跟兩人握手寒暄。

“孫導的電影我從小看到大,陳老師的作品也是一部都不落,每次上映都要第一時間去電影院搶先看。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大明星真人呀!”

另兩人也笑著說,狄老師的每張專輯都有買,好幾首歌都非常喜歡。

雙方商業互吹了一波。

狄思科知道這些人約飯肯定是有事要談的,讓兩個孩子跟客人們問好後,就默默伺候這倆小祖宗吃飯了。

兩個崽坐在椅子裡,還沒有桌面高。

抻著脖子往飯桌上的菜色瞄,看中了什麼,就像萬歲爺似的,伸手一指。

狄思科得了指示,便像侍膳那什麼一樣,給人家佈菜。

父子三人對菜色都比較滿意,而主張請於童吃飯的孫奇保,心裡卻有些焦急了。

“於總,這個本子是我打磨了三年的,之前想找美國或者日本的公司投資,不過,我尋思這到底是咱自己的電影,總不能一直靠著外國人的投資。”

於童只在孩子們剛進門的時候,抽空瞅了一眼,之後就沒再管過其他人,靜靜坐在那裡讀劇本。

她覺得孫導這話說得不實誠。

外國公司投資內地電影,主要是投資第五代名導的片子,內容有一定厚度,反應歷史或社會問題,在國外電影節上能夠斬獲獎項。

但孫導這個本子,明顯是一部喜劇,雖然也有些黑色幽默,針砭時弊的內容在裡面,但是想要用這種本子吸引境外投資,顯然是不太現實的。

她放下劇本,笑著說:“孫導,不瞞您說,我對投資影視行業還是很有興趣的……”

聞言,孫奇保眼睛一亮,他覺得事情有戲。

“只不過,這兩年國產電影明顯在走下坡路,我那個影視公司是剛成立的,只敢在電視劇上試試水,對電影市場還是有點摸不準的。前段時間有朋友想讓我接手一家電影院,我對電影市場也做了一些瞭解,叫座的電影基本都是從境外引進的……”

當下流行的是合拍片,以張導和陳導為代表的第五代名導,率先打破計劃經濟的桎梏,從境外電影商那裡拉來投資,拍了好幾部在國內曲高和寡,但是衝向國際卻斬獲數個獎項的合資電影。

而單純的國產電影幾乎是拍一部賠一部,連電影製片廠都不敢投資製片了,目前都是靠著出租電影裝置器材和提供勞務,換取這類合拍片在國內的發行權。

製片廠都完不成振興國產電影的任務,何況是她呢!

她還沒自視甚高到,比專業製片廠還牛的地步。

孫奇保自信地笑道:“於總,你對電影行業的情況還是瞭解的太片面啦!有些電影拍出來,確實不太叫座。但是這裡面可不包括喜劇電影啊!陳老師這兩年拍的喜劇電影,哪一部賠本了?那都是既叫好又叫座的!”

林桐附和道:“陳老師的電影我也是每部都看的。”

她在桌子下踢了踢狄思國,讓他也表個態。

今天這頓飯局就是為了跟老五媳婦拉投資的。

電影廠自己不投資拍電影,導演沒有電影可拍,相應的這些工作人員也沒有拍攝工作。

狄思國雖然還能按月領工資,但是照著這個勢頭走下去,保不齊哪天就要下崗了。

還不如緊跟一個有能力的導演,主動出來拉投資,自己拍電影呢!

要是能讓於童為這部電影投資,狄思國肯定會進入劇組,說不定以後就是孫導的固定燈光師了。

狄思國端起酒杯,對於童說:“弟妹,這個劇本不錯,孫導的執導能力也是沒得說的,國產電影雖然在走下坡路,但也不是沒有特例。只要本子好,演員陣容亮眼,未必不能受到市場肯定。你要是對投資影視感興趣的話,可以考慮一下孫導的這個本子。”

而且孫奇保是電影廠的老牌導演,在廠裡很有人脈,於童要是想投資影視的話,少不了要跟電影廠打交道。

在這時候給孫奇保雪中送炭投一點錢,肯定吃不了虧。

狄嘀嗒瞧見大伯把酒杯端起來了,他以為又到了全家舉杯歡慶的時刻,連忙放下勺子,將自己面前的空杯也端了起來。

發現是空的,還讓爸爸幫他滿上。

狄思科心說,讓他倆打個岔也好,於童那邊明顯還在搖擺不定,拿不定主意呢。

他往兒子的酒杯裡倒了點水,也給閨女倒了一些,鼓勵道:“兒子,今天有孫爺爺和伯伯們在,你得給大家唱一首《祝酒歌》吧?”

這《祝酒歌》是於寶塔教的,只要有飯局,那必然是場場不落的!

每次都要讓他們帶來一場精彩表演,調劑酒桌氣氛。

林桐捧場鼓掌說:“狄嘀嘀和狄嘀嗒一起來一個!”

這倆孩子已經是酒桌常客了,聞言就爬上椅子,露出了半個身子出來。

當場就給大家表演了一個“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來……”

前奏的調子跑去南天門,又從南天門拐回來。

幾位觀眾聽他倆“來來”了老半天,才終於聽到了接下來的歌詞。

“十月裡響春雷~億萬人民舉金盃~舒心的酒啊濃又美~千杯萬盞也不醉……”

儘管吐字不清,調子也跑得不成樣子,但這倆孩子唱得十分自信。

一曲終了,狄嘀嗒還雙手端起面前的玻璃杯,衝對面的客人舉了舉說:“爺爺,伯伯,切耳絲!”

客人們:“……”

第124章

於童的影視公司與演出文化公司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

目前只投資過兩部電視劇。

一部是郭美鳳參演的那部室內劇,正在進行後期製作,預計明年播出。

另一部還在選角階段,她打算把旗下的金雪茜推薦給劇組。

相比於一派欣欣向榮的電視行業,日漸蕭條的內地電影,投資風險是非常高的。

不過,再次翻了翻手上的劇本,她又覺得錯過這個本子有點可惜。

別管深度厚度什麼的,只要笑點夠密集,作為一部喜劇片就算合格了。

這個故事的男主角竇爾囤是一名灶上學徒,在為村長家準備升學流水席時,意外偷聽到村長女兒的大學名額是冒名頂替的,而被頂替的人正是他那翹首等待錄取通知書的小表妹。

竇爾囤前腳拿了村長的三千塊封口費,後腳就將升學宴鬧得人仰馬翻。

不等村長一家找他算賬,他便帶著錢南下打工了。

此時的大城市裡正流行出國熱,竇爾囤被資本主義的紙醉金迷迷了眼,將全部家當交給勞務公司,想要爭取一份去美國的勞務派遣工作。

然而,勞務公司沒能給他介紹工作,卻介紹了一位歸國華僑給他。

該華僑是個年近七十的富婆,靠著在股市上的精準眼光,攢下了千萬身家,而且無兒無女無老伴,想找個會說她家鄉話的年輕小夥一起安度晚年。

按照勞務公司經理的說法,竇爾囤不會外語,沒有一技之長,去了美國只能刷盤子,不如趁年輕,陪老太太幾年,屆時將有千萬美元遺產留給他。

竇爾囤被他說動,陪伴了老太太兩年,可是繼承遺產時,卻被律師告知,老太太的千萬美元遺產,將由他,以及老太太的九隻貓狗共同繼承。

扣完稅以後,他只能得到不足百萬美元的遺產。

衣錦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竇爾囤對著九隻貓狗喝了一頓悶酒後,就離開生活了兩年的房子,回到了老家的小鄉村。

面對一眾親戚的詢問,他將老太太的發家史安到自己頭上,將自己塑造成股市奇才。

而此時的國內股市正值牛市,A股剛開市,指數就從96點漲到了上千點。

小學都沒畢業的竇爾囤帶著老家的鄉親們炒股,從無敗績。

仗著從老太太那裡學來的皮毛,他到處給人演講授課,大學教授、企業老總、明星大腕都是他的學員。

不出半年,他就被媒體宣傳成了一代股神。

牛市終有不牛的時候,繁華過後,竇爾囤千金散盡,又被曾經追捧他的學員們圍追堵截。

無家可歸的竇爾囤回到與老太太一起生活的房子,重新應聘,成為了九隻貓狗的飼養員……

於童將劇本合起來,問:“孫導,我聽說喜劇片的拍攝成本是比較低的,您這部《可喜可賀》怎麼需要這麼多錢?”

只看故事內容的話,這部片子不算什麼大製作。

孫奇保苦笑道:“於總,我這六十萬的預算裡,有三十萬是廠標費!”

國內只承認十六家電影製片廠有製片權,其他人若想投資拍電影,就必須花錢向這些製片廠購買一個拍攝指標。

如果沒有拍攝指標,電影片頭沒有廠標,那就是黑片了,在內地沒有上映資格。

這也是國產電影質量越來越差的原因之一。

電影廠寧肯白拿三十萬的廠標費,也不願意冒險投資拍電影。

廠裡的導演們要想有電影可拍,就得到處化緣拉投資,做獨立製片人。

可是,能拉來投資的人未必是好導演,近兩年接連上映了好幾部國產爛片,導演都是沒什麼經驗的新手。

於童只聽說投資電影,要向電影廠交點贖身費。沒想到費用會這麼高,一半的投資竟然都是用來贖身的!

如果真正的拍攝預算只有三十萬的話,那孫奇保這個預算做得算是節省了。

“除了男主角定下了陳老師,其他角色有確定的人選嗎?”於童又問。

孫奇保笑了笑說:“其他角色有人選,但還沒確定下來。投資商可能會有人選推薦,我們現在都要等投資商的人選定下後,再挑選其他演員的。”

一些企業老闆投資電影,願意把自家親戚朋友拉到電影來客串一把。

這部電影主要是圍繞男主角竇爾囤展開的,從最初的淳樸善良意氣用事,到後來的逐漸膨脹,迷失自我,只要把男主角塑造好了,片子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他提前將最主要的男主人選定了下來,其他角色就可以留給投資商發揮了。

於童沒說自己是否要推薦演員,只是望向陳慶山,笑著說:“那陳老師的票房壓力很大啊!到時候的票房,最起碼一大半都是由陳老師的影迷貢獻的!”

陳慶山是來拉投資的,所以表現得非常自信,“於總,不瞞您說,我對這個劇本是非常有信心的。這個劇本不僅有笑點,還涉及到一些社會熱點問題,貼近世態人情,跟港片那種單純搞笑還是不一樣的。”

於童已經將身份從觀眾轉換成了投資人,她對喜劇片是否有深度並不怎麼在乎。

港島的喜劇電影確實沒什麼深度,但人家的票房也確實高。

一部《逃學威龍》,一部《賭聖》,從電影院下線後,還有錄影廳繼續播放,讓大家賺得缽滿盆滿。

孫奇保和陳慶山要是能拍出這種效果,別說三十萬了,三百萬她也願意投。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以為意,陳慶山繼續說:“我對這個本子真的非常有信心,所以這次也打算投資一部分,太多的我拿不出來,投個一萬塊是沒問題的。”

一萬塊在於童這裡不算什麼,但電影演員是按月拿工資的,儘管偶爾會有走穴機會,可是一萬塊也不是小數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