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能還上這筆錢,而且他倆年紀都不小了,結了婚就得要孩子,到時候用錢的地方更多,這點工資未必夠花。

舉債的日子可不是那麼好過的。

“人家蘇校長的顧慮在理,誰家父母樂意看到女兒剛結婚就背上一身的債啊?”

反正,如果小六找個這樣的人結婚,郭美鳳肯定堅決不同意。

三哥剝著蝦殼說:“所以,我沒跟蘇曉領證嘛。”

郭美鳳:“……”

被他繞進去了。

人家老二老五又沒讓你還錢,你還個屁的錢啊?

大家給你湊錢買房,就是讓你結婚的,結果你現在本末倒置,房子有了,反而不能結婚了!

老三還挺有自己的道理,“我當時已經當著大家的面說了,以後有了錢就還給二哥和老五,說過的話總不能當個屁放了吧?這四萬塊錢要是您跟我爸給的,那我肯定心安理得地收著,但是,拿兄弟的錢算咋回事啊?以後蘇曉嫁過來,面對二嫂和老五媳婦的時候,都得低人一頭。”

郭美鳳氣道:“人家蘇曉都未必肯嫁你了,你操心的還挺多!”

母子倆話不投機,誰也說服不了誰。

狄思科扛著孩子過來時,郭美鳳在生悶氣,三哥在喝悶酒。

他順手開啟茶几上的一個鋁製飯盒,裡面有半盒海螺和半盒大蝦,“這是給我留的嗎?”

三哥點點頭。

狄思科剝了幾隻大蝦給孩子吃,趁便聽了郭美鳳對老三的控訴。

“咱媽說得有道理呀,你先別跟老丈人犟著,娶了媳婦再說嘛。你想想,你前年的工資還是220呢,今年就漲到340了,過上幾年,興許工資還得漲,沒準兒兩年的工資就能還清四萬塊了。”

三哥沒吱聲。

他跟蘇家的分歧,不在於幾年還清欠款,而是該不該還這筆錢。

蘇校長不想讓蘇曉揹債過日子。

狄思科嗦著海螺,慢騰騰道:“這要是還不行,你也可以在房子上做做文章呀!”

“怎麼做文章?”

“你買的那套房子不是你們學校附近的平房嘛?”

三哥嗯了一聲,加上他的存款和老媽贊助的五千塊,他當時只有四萬八。

買商品房樓房只夠買一室的,所以他就在學校附近買了兩室的平房,以後生了孩子也能有個單獨的房間。

“你們學校是市重點,學校周遭肯定是要改造的,你買房子那一片的平房都有些年頭了,估計用不了幾年就會拆遷改造。”

郭美鳳忙問:“他那個房子真能拆啊?太平裡衚衕那邊一直說拆,到現在也沒拆成呢!”

“應該能拆吧,那些房子再不拆都快成危房了。”狄思科介紹道,“從今年一月份開始,房地產管理局就正式向國內外招標,出讓國有土地使用權了。我三哥那房子雖然破了點,但地點還可以,早晚會成為被拆的物件。”

“你要是想還錢就還吧,不過我跟二哥都不著急用錢。你可以跟老丈人說,等到房子拆遷的時候,再還這筆錢。一般來說,兩室的平房都能拆出個三室來,到時候你跟嫂子要一套兩室,一套一室的,然後把一室的賣了還錢就成。”

這樣不影響三哥兩口子過日子。

要是拆遷的時候,他倆已經攢夠了四萬,那就連房子都不用賣了。

“挺好的,就按老五說的辦!等咱回了北京,我親自去跟蘇曉的父母說!”郭美鳳做主拍了板,又嫌棄地瞪著老三,“三十的人了,還跟個倔驢似的!娶媳婦還得讓老孃操心!”

估摸著郭美鳳還得排揎三哥好半晌,狄思科不想讓孩子聽這些,就要抱著他倆出門。

狄嘀嘀還沒吃夠,被爸爸扛上肩頭的時候,小手衝著飯盒的方向一抓一抓的。

狄思科回身把飯盒帶上,肩頭坐著一個,懷裡抱著一個,又去幹休所的院子裡牽上胖大胖二,帶著一長串累贅去了沙灘。

狄嘀嗒坐在爸爸懷裡,自己動手剝大蝦,油點子全都濺在了爸爸的白背心上。

爺仨加兩隻狗子分著吃了半盒大蝦,來到沙灘時,狄思科才發現自己的衣裳遭了殃。

“爸爸,我還想吃螺螺!”狄嘀嘀提要求。

“沒了,想吃你自己去沙灘上撿吧。”

狄思科把兩個崽放到沙灘上,讓他倆自由活動。

這倆崽整天嚷嚷著出來玩,其實沒什麼可玩的。

他倆目前只被狄思科抱著下過兩次海,狄嘀嘀那腳丫子碰到海水時,就像觸電似的,害怕地往回縮,跟最初的胖大胖二一樣。

不過,兩隻狗子被狄思科往水裡趕了兩回以後,已經很享受在海里狗刨了。

所以,每次來了海邊,兩隻狗子都撒歡地往海里撲,而兩隻人類幼崽就只能在沙灘上撿貝殼玩。

狄思科揣著飯盒,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倆身後,沒過多久就聽到前方傳來兩聲驚呼。

狄嘀嘀蹲下身去,用雙手捂住了什麼東西。

狄思科以為她見到了漂亮貝殼,根本沒當回事,畢竟這倆崽經常一驚一乍的。

狄嘀嘀雙手合十,捧起地上那玩意兒就往爸爸這邊跑。

“爸爸,你看!”她獻寶似的,將兩隻手咧開一條縫,讓爸爸往裡面看。

“啥東西?”

狄思科蹲下身,眯起一隻眼睛往閨女的手心裡看,光線太暗,什麼也沒看出來。

狄嘀嘀索性攤開手心,用兩根短指頭掐住一隻……癩哈蟆?

狄思科仔細辨認一番,這隻表面麻麻賴賴的黑綠色小生物,應該是癩哈蟆吧?

與他對上視線時,那小傢伙還“咕呱”了兩聲。

狄思科向後退了三步,指揮道:“趕緊放了,你抓著它幹嘛?”

一瞬間,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狄嘀嗒在它腦袋上碰了碰說:“這是青蛙!可以吃蟲子!”

“海邊哪來的青蛙?青蛙生活在淡水裡。”狄思科想了想,癩哈蟆應該也是生活在淡水的。

所以,海邊的沙灘上怎麼會出現這玩意?

倆小孩對這種生物稀罕得不得了,攥著癩哈蟆不肯撒手,狄嘀嘀玩一會兒,又讓給弟弟玩。

狄思科恨不得把這倆孩子扔了。

“那什麼,沒準兒是誰養的呢,你們趕緊放回去,回頭人家主人該找來了。”

狄嘀嗒不肯放,攥著那隻哈蟆,跑去海邊的幾個商戶門口挨個詢問。

“阿姨,這隻青蛙是您的嗎?”

賣汽水的老闆娘被那舉到面前的“小青蛙”嚇得失聲驚叫,連忙擺手說不是她的。

兩小屁孩如法炮製,將附近的商戶都問遍了。

而後得意地對狄思科說:“爸爸,這隻小青蛙沒人要,咱們養吧?”

“……”狄思科再次看到那隻癩哈蟆時,已經心平氣和了,“咱家要養小動物,需要得到媽媽的允許。”

於是,狄嘀嘀就把胖大胖二從海里喊回來,一起回家找媽媽了。

於童剛從外面進來,換好衣服,冷不丁見到女兒手心裡託著的小生物時,手臂上迅速冒出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忍不住“啊”了一聲,動作無比靈敏地跑到了狄思科身後。

“你怎麼給他們買這種東西啊?趕緊放了!”

“不是我買的,這是人家憑本事在沙灘上找到的。”

於童忍著不適,語氣複雜道:“我女兒不敢下海,卻敢徒手抓癩哈蟆,你說她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啊?”

“這就是典型的傻大膽兒,還不懂事呢!”

“我今天不想抱著他倆睡了。”於童拉開門,將兩個孩子送去了太姥和太姥爺那裡。

於爺爺對這個小哈蟆接受良好,**的學名叫蟾蜍,在傳統文化中,有長壽喜財的寓意,很多生意人都會在家裡擺放金蟾擺件招財。

像於爺爺這樣的老年人,也很喜歡寓意長壽的蟾蜍。

雙方一拍即合,於童把兩個倒黴孩子,以及擁有極好象徵意義的癩哈蟆,一起留給了爺爺奶奶。

自己拉著二狗子回屋了。

狄思科拉著媳婦洗手,打聽道:“孫導和陳慶山走了?”

“沒有,先讓他們找地方住下了。”

他們這一大家子是藉著於爺爺的光,住進了北京在北戴河的幹休所。但陳慶山他們再想在這邊住下就不太可能了。

“他倆的新電影怎麼樣?你想投嗎?”

“我再想想吧,這兩年國產電影市場實在是不景氣。”

上一部電影,刨去電影投資和宣傳費用,於童只賺了不到五十萬。

這個數額聽起來似乎挺多,但她為了拍賣這部電影在各市的首映權,欠下了不少人情債。

全國各地到處跑,折騰了三四個月。

這是繼方菲演唱會之後,她賺錢賺得最累的一次。

“孫導從北京追來北戴河,這麼幾天的時間都等不了,本子應該還不錯吧?”狄思科問。

於童頷首:“還是喜劇片,挺逗的。本子是好本子,就是現在發行放映市場整體性滑坡。”

今年上半年,全國的放映場次比去年同期下降了50%,收益也少了37%。

這種前提下,誰會往國產電影市場裡衝啊?

狄思科拆開她帶回來的打包盒子,發現裡面也都是海鮮,便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

趁著孩子不在,夫妻倆一起喝點。

“既然不想投,你就讓孫導和陳慶山先回去唄。”狄思科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陳慶山畢竟是個電影演員,一直沒有作品產出也不行。”於童夾了一個海鮮餡兒的餃子給他,小聲說,“電影發行制度要改革了,以後中影那邊不再統購包銷,製片方可以得到票房分成。”

狄思科笑:“那你就是對這個分成動心唄?”

“以目前的市場,即使分成也分不出多少錢。但是,電影這一塊的業務還不能扔,相比於其他型別的影片,喜劇片的票房算是比較可觀的。孫導和陳慶山的組合,多少能吸引到一些觀眾吧?哪怕一年投一部呢,就當個長線投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