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能被推薦去試唱的孩子,父母都跟中唱的職工有些關係,家庭條件都不差。

錄兒歌是慢功夫,小朋友感到疲憊拒絕錄歌的時候,多數父母都會因為心疼孩子,選擇放棄。

這就導致他們的工作進度非常緩慢。

因此,儘管狄嘀嘀當天表現不錯,但至今還沒有接到中唱的錄取電話。

全家人對此都是順其自然的態度,並不打算找關係爭取機會,畢竟錄歌的過程對孩子來說確實很辛苦。

只有狄嘀嘀還在傻樂呵,她以為去試唱了一首歌,就相當於正式工作了。

還滿心歡喜地等著錄音帶上市呢。

“反正都已經出來了,要不咱去看場電影吧?”狄思科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電影院,“不是說有美國大片兒上映麼,咱也進去欣賞欣賞。”

“他倆能看麼?”於童望向兩個小累贅,“《亡命天涯》被歸類到懸疑驚悚了,我怕他們看完以後做噩夢。”

“那我去視窗問問今晚還有什麼片子。”

狄思科躲過車流,獨自穿過馬路,沒過多久就跑回來說:“《亡命天涯》撤檔了,我買了《大鬧天宮》的票。”

“撤檔了?”於童皺眉問,“我記得剛上映不到一個禮拜吧,怎麼就撤檔了?”

她最近特意關注了這方面的新聞,這片子在北京還挺火的,一個禮拜就有80萬的票房。

與不景氣的國產電影相比,這個票房成績可謂遙遙領先了。

中影引進美國大片的價格不菲,不可能只放映一週就下檔呀!

狄思科莫名其妙:“我哪知道怎麼撤檔的!售票員說撤檔就撤檔了唄!”

他只是個觀眾,哪會關心電影撤檔這種事,牽著孩子的手就進了放映廳。

事實證明,沒有任何一個小屁孩能逃得過大聖的魅力。

《大鬧天宮》是目前國產動畫片裡的巔峰之作,精緻的畫面全靠一隻畫筆,風格與他們常看的美國和日本動畫片完全不同。

他倆在電視上看過電視劇《西遊記》,這回又看了動畫片中的猴哥,狄嘀嘀的擇偶標準很自然地就從一休哥變成了大聖。

“我以後要嫁給猴哥!”從電影院出來後,狄嘀嘀如是說。

狄思科:“……”

他閨女這品味也挺迷的。

相中的不是和尚就是猴子。

爺仨在這邊討論動畫片討論得熱火朝天,而於童則拿出行動電話,給她在電影公司的熟人撥了過去。

打探《亡命天涯》撤檔的原因。

原來中影早在兩個月前就越過市電影公司,跟海淀區電影公司簽訂了代理發行合同。

市公司多次抗議反對中影這種擾亂北京電影放映秩序的行為,甚至還跟廣電局告了中影一狀。

但中影完全不受影響,仍然讓區公司負責發行,這個月就讓電影在北京上映了。

市公司搞不定中影,就向區公司施壓,區公司頂不住壓力,單方面終止了與中影的放映合同。

所以,預熱許久,萬眾期待的《亡命天涯》只放映了一個禮拜就撤檔了。

於童並不關心三家公司之間的官司,她只想知道《亡命天涯》撤檔後,各大電影院是如何排片的!

她一路上都在打電話,電話被打到沒電後,又回家用座機打。

並且將她公司的好幾個員工喊到了家裡來開會。

狄思科不知她又想搞什麼大動作,只能獨自哄著孩子去洗漱睡覺,任由她在外面跟員工們商量事情。

睡到後半夜才隱約感覺身邊有人躺下了,狄思科往旁邊摸了摸,總算能踏實入睡了。

*

於童這次的反應速度非常快,《亡命天涯》只撤檔一天,她就跟十家放映《亡命天涯》的電影院達成合作,搞了一個“國產優秀喜劇電影展映”活動。

這些喜劇片多數是陳慶山出演的,其中由於童公司投資製作的《可喜可賀》和《辦案三人組》排片最多。

儘管都是近些年已經上映過的老電影,有炒冷飯之嫌。

但播動畫片是播,播喜劇片也是播。

相比較而言,還是喜劇片的票房更可觀一些。

於童投資製作的兩部電影第一次公映時,電影發行放映體制尚未改革,她只能拿到複製數分成。

而這回雖是炒冷飯,卻可以對票房進行分成。

如果放映時間夠長,她能賺到的錢興許比第一輪公映的時候還多一些。

所以,她現在巴不得那三家公司繼續打籮圈仗,將進口大片的放映時間再往後拖一拖,讓她多賺一點是一點,反正都是白撿的。

狄思科聽聞媳婦的一系列操作後,忍不住為對方鼓了掌。

瞧瞧人家這市場敏銳度!

他手下要是有個於總這樣的人才,晶片失竊的謎團恐怕早就解開了!

是的,那丟失的晶片已經成為了謎團!

按照劉師傅的說法,他們廠至少丟失了幾十片晶片,而且貨源肯定是從他們廠搞出去的。

可是,狄思科和萬錦商量以後,讓車間和倉庫的相關人員都進行了自查自糾。

近一個月的對賬也看了,賬面上完全沒有問題!

倉庫的每一筆出貨,都能跟車間那邊對上。

查來查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那晶片未必真是從咱們的車間和倉庫出去的,興許現在有其他廠家也從南韓進口晶片呢。”

萬錦覺得問題不一定出在公司裡。

騰飛廠常年從事製造業,對車間和倉庫的管理相當嚴格,幾十年下來,早就行成了一套完整的管理體系。

要說職工能在組裝期間將晶片帶出車間,那絕不可能。

車間職工的衣服褲子都沒有口袋,每個人領了多少任務,完成了多少工作,都是半天一核實的。

上午的工作完成後,當場核實工作量,核實結束後才能吃午飯。

在這種相當嚴格的軍事化管理下,若想暗度陳倉,將晶片偷出來基本是不可能的。

“狄總,你要是仍不放心,咱們就在車間和倉庫裡安裝一套閉路監控系統,”萬錦提議道,“安裝閉路監控以後,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即使狄思科心裡仍覺有貓膩,也不能繼續花大力氣調查了,他現在全無證據,只憑一個工程師的話就大動干戈,會顯得他這個總經理無理取鬧,像是特意要找傳呼機業務的茬。

只能批了一筆款子,先在車間的關鍵位置安裝監控。

他還有很多工作,不可能總將精力放在晶片身上。

然而,即便安裝了監控,震懾作用似乎也不是很大。

他有一天下班後特意繞路去了一趟劉師傅的維修社,詢問他最近是否還有人往這邊送傳呼機散件。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

狄思科不由在心裡暗道邪門兒。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是馬援朝。

空穴來風必有因,他隱隱感覺廠裡確實存在這方面的漏洞。

“要不咱報警試試?”

“怎麼跟警察同志說啊?賬面上的賬目都是能對上的,哪裡能看出失竊了?”

馬援朝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支菸,深吸一口說:“咱們再捋一捋,現在能接觸到晶片的崗位都有哪些?”

“庫管、車間主任、流水線工人,檢測工程師,維修工程師……”

馬援朝叼著煙打斷:“有沒有可能是維修工程師乾的?”

“維修工程師基本都具備傳呼機組裝技能,他們要是真的偷了晶片,為什麼不自己組裝傳呼機,反而要去維修社花錢找劉師傅幫忙組裝?”

“銷贓嘛,有可能他只負責偷取晶片這一環,其他環節由同夥負責。”

狄思科嗯了一聲,“這也說得通。但我看過維修部門的臺賬,新晶片和換下來的廢舊晶片數量都是有詳細記錄的。”

馬援朝蹙眉沉思,猛吸一口煙,不知在想些什麼。

辦公室裡立即陷入沉默,牆上掛鐘走針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

馬援朝將半截菸屁股按進仙人掌的花土裡,突然出聲打破安靜。

“替換晶片也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就可能把晶片搞廢了。維修工程師這個崗位,既能接觸新的晶片,又能接觸舊的晶片,如果他能從外面搞到報廢晶片,拿到廠裡來替換新的。那麼他手頭的晶片總數量是不會變的。”

馬援朝到底是搞技術出身的,他設身處地去想,如果自己在這樣的崗位上,守著這麼大的一個漏洞,可能不動心嗎?

從人性的角度出發,面對巨大的利益驅動,他覺得不動心的人不多。

狄思科默默消化了他話裡的意思後,也認可了對方的分析,提議道:“要不咱們為維修崗的工程師組織一次為期十天的脫產培訓吧?另從其他崗位抽調幾位工程師暫代工作,無論怎麼樣,先排除一下維修工程師作案的可能。”

馬援朝嘆氣說:“不管是不是這邊的漏洞,既然發現了,還是儘快補上吧。”

騰飛公司很快就在郵電大學,給維修崗的七位工程師安排了一個為期十天的脫產培訓班。

並且同時宣佈,公司將不定期對技術人員進行技能培訓,這次先從維修崗開始。

希望大家能珍惜機會好好學習,結業成績將與評優,評先進和獎金掛鉤。

儘管訊息來得突然,但是自打狄總到任,公司裡突然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很多人早已習以為常。

維修工程師去培訓了十天,這十天中,劉師傅的維修鋪只在第一天收到了三套散件。

再之後就消停了。

等到工程師們培訓結束,重新返崗的第三天,劉師傅那裡才又重新收到四套散件。

至此,基本就可以確定了,劉師傅那邊收到晶片的源頭,就在這七個人之間。

“報警吧,”汪大海聲音嚴肅,表情卻有些幸災樂禍,“這可能是個團伙作案,只憑咱們廠的力量未必能挖得出來,就算咱們找到了那兩個負責銷贓的人,咱也沒有抓人的權利,還得靠警方來辦。”

萬錦毫不猶豫地接話:“我支援由警方介入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