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屁孩在旁邊“你是告狀精”,“你才是告狀精”迴圈往復。

狄思科先跟另兩位孩子的家長道了歉,自家孩子佔便宜,反而連累別人遭了殃,這事說出去多少有點不佔理。

兩位家長表現得很無所謂,反正兒子已經打回去了,也不算太吃虧。

真正受傷害的只有城城,既丟了餅乾又捱了打。

狄思科拽住躍躍欲試,想要加入戰局的兒子,又把閨女拉了回來,制止了這場菜雞互啄。

對城城的家長說:“幾個孩子都有不對,要不咱們帶著孩子回家各自教育吧。老師忙了一天也該下班休息了,明天讓我家兩個孩子帶點餅乾來學校,給城城小朋友賠個禮。”

城城媽面對二舅媽時,語氣還挺冷的。

讓二舅媽一度以為,雙方家長要吵上一架才能解決。

不過,城城媽發現自家兒子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後,只想趕緊回家拿幾道算術題考考他。

確定孩子的智商沒問題。

狄思科將孩子從幼兒園帶回家後,就讓兩個崽站在客廳中間。

他故意板著臉問:“知道錯哪兒了嗎?”

狄嘀嘀和狄嘀嗒回得理直氣壯:“不知道啊。”

“你們借給城城一塊餅乾,應該收回幾塊?”狄思科問。

“一塊。”

“那你們為什麼收人家兩塊餅乾?”

“可是,我們每人都要吃三塊呀。”狄嘀嗒不理解爸爸生氣的原因。

狄嘀嘀也點頭附和:“嗯,每人吃三塊呀!”

說完還疑惑地望向爸爸,好似爸爸是個無理取鬧的大人。

狄思科:“……”

合著三個當事人都覺得自己挺對的……

吃虧的那個不覺得自己吃虧了,佔便宜的這倆也沒覺得自己佔了便宜。

如果沒有城城搶其他小朋友的後續,雙方的交易算得上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經濟行為。

“你倆已經是會數數,會算加減法的大人了,你們再仔細想想,每人吃三塊餅乾的事,做得對嗎?”

“對呀!”

狄思科:“……”

爺仨正僵持間,於童夾著片子和化驗單進門了。

狄思科暫時放過他倆,問:“爺爺奶奶的體檢結果怎麼樣?”

“奶奶的還不錯,但爺爺的三高問題還挺嚴重的。這老爺子嫌保姆做的菜太素了,經常自己偷摸跑出去吃滷煮和羊肉湯,我也是今天追問了半天才問出來的。”

氣得她在文化局家屬樓那邊,跟老爺子嗆嗆了好幾個鐘頭。

狄思科同情地說:“要不讓保姆隔三差五做頓肉吧,總吃素的,嘴裡沒滋沒味!”

“那我奶也得跟著他一起三高了!”於童已經在醫院待了一天,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指了指在客廳中央罰站的兩個崽問,“他倆闖什麼禍了?”

狄思科言簡意賅地介紹了在幼兒園的情況,最後說:“我說他倆,他倆還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再說就要哭了,要不你試試吧。”

按照白老師的說法,那個城城也是有前科的,自己的餅乾不夠吃,就總是搶其他小朋友的。

在欺負人和被欺負之間,狄思科這個當爹的,沒什麼原則地選擇了前者。

他從小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小時候比自家娃還散漫,直到上初中還經常被老師請家長呢。

小孩子之間為了一兩塊餅乾打架的事,在他這裡真不算啥大事。

想當年,過年的時候去姥姥家玩,他爬上房頂往煙囪裡扔了一串鞭炮。

姥姥在廚房做飯,煙道里就噼裡啪啦炸響。

即使他淘氣成那樣,姥姥也沒揍他。如今他當了爹,總不能因為幾塊餅乾打孩子吧?

於童不想打孩子,但也不想講道理。

以往的鬥爭經驗告訴她,跟這兩個小崽硬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而且,她跟城城媽生出了同樣的擔憂,覺得倆孩子的算術可能不太好。

於是,不講道理的於總,拿出狄思科早就寫好的加減法練習本,讓他倆去旁邊掰著手指頭做算術題去了。

狄思科望著乖乖做題的兩個崽,總覺得他媳婦這一招,與當年老狄罰他抄書練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了爹以後,他終於能體會老狄面對一長串淘氣包時的心情了……

*

小餅乾事件就算過去了,再去上學時,於童往他倆的小書包裡放了幾包餅乾和巧克力。

讓他們去幼兒園分享給小朋友。

九月中旬的時候,經合辦大門的另一側掛上了農貿公司的牌子。

狄思科為農貿公司聯絡的第一個業務,就是給大華超市供應淨菜。

大華超市在全市有四個店面,每天的蔬菜需求量不容小覷。

但他們目前有一個固定的蔬菜供貨商,除了總店的購銷合同已經到期,另三個店都要等到十一月才能到期。

農貿公司還是新手,即使有狄思科的關係在,人家也不會突然更換供貨商。

所以,雙方已經商量好了,先試送兩次貨,看看淨菜成色再說。

給超市送貨不算什麼大事,但經合辦上上下下都很關注。

務必要把農貿公司的第一炮打響。

狄思科最先聯絡的農戶是蓮花鄉的那位鄭大爺,按照他們家菜地的規模,有幾樣大路菜只從他家採購即可。

鄭大爺在電話裡後悔道:“早知道你們能來收菜,我昨天就不把菜賣給那兩個菜販子了!壓價壓得我都不想賣了!”

“沒關係,您把現有的蔬菜清理好就行,供應淨菜是個長期的買賣,務必要保證蔬菜的品質,那種爛根爛葉的菜堅決不能混進淨菜中。只要客戶對淨菜品質滿意,咱們可以簽訂長期的供貨合同。您以後就安心種菜,不用擔心銷路問題了。”

鄭大爺連聲答應著,詢問清楚他們的拉貨時間,就放下電話,招呼幾個兒子去地裡挑菜了。

大爺家的菜數量不夠,狄思科只能從其他農戶手裡進菜。

他叫上熟悉農村工作的潘芝花,兩人往蓮花鄉政府跑了一趟。

要從農戶手裡收菜,還是得跟鄉政府的領導打聲招呼。

黃鄉長握著狄思科的手說:“我前兩天剛聽說區裡成立了一家農貿公司,還想著找機會跟農貿公司合作一下,沒想到您二位今天就親自上門了。”

“農貿公司要發展,怎麼繞得過’蔬果之鄉‘呢。”狄思科笑說,“公司剛起步,還需要咱們鄉里多多支援啊!”

“哈哈,狄主任您放心,不是我吹噓,我們蓮花鄉下轄25個村子,有22個是搞蔬果種植的,只要是市面上能見到的蔬菜,我們鄉里基本都有種植。”

潘芝花玩笑道:“黃鄉長,您別隻吹牛啊,也切實地幫我們聯絡幾個菜農。八九月份是北京蔬菜種植的淡季,我們聯絡了鄉里的幾個菜農,地裡的菜要麼全拔了,要麼全爛了,總也找不到合適的。”

黃鄉長拿著他們的清單瞅兩眼,大包大攬道:“二位放心,這些菜鄉里都有,回頭我讓辦事員下去安排一下,到時候讓農戶把菜處理成淨菜拉到鄉里來。”

狄思科是第一次做蔬菜生意,也是第一次跟鄉鎮幹部打交道。

他總覺得這黃鄉長的態度有點太殷勤了。

他倆是同級別的幹部,但黃鄉長當著一地父母官,比沒什麼實權的經合辦主任威風多了。

對方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幹部,總不至於對一個剛成立的農貿公司青眼有加吧?

黃鄉長的熱情讓狄思科有點犯嘀咕,但對方提出請他們去食堂吃晚飯時,狄思科並沒推卻。

人家如此殷勤地幫忙聯絡菜農,不可能別無所求吧?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後,黃鄉長就說起了鄉里的困難。

“狄主任,潘主任,你們是不知道這蔬菜生意有多難做呀!市場變化快,蔬菜又不好存放,要是不能及時賣出去,那些菜就得直接爛在地裡,農戶們白白辛苦幾個月。”

狄思科聽他的話音,感覺對方是想讓農貿公司跟農戶簽訂供銷合同。

可是,黃鄉長灌了一口酒,又說:“為了讓農民種的菜能適應市場需求,我們鄉政府特意在幾個農貿市場設定了常駐點,及時給菜農提供市場的行情資訊,引導農民跟著市場種菜。”

狄思科點點頭:“咱們鄉政府的服務工作做得很到位呀!”

“哈哈,還差得遠呢。”黃鄉長擺手,“鄉里只能指導,不能強制規定農民種什麼。就像去年有人種尖椒賺了錢,今年就有一幫人呼啦啦跟風種尖椒。鄉里即使提醒過,作用也不大。我尋思種就種吧,大不了到時候鄉里幫忙找找銷路。”

狄思科耐心聽著,一時還沒能理解黃鄉長的意圖。

“前兩個月農委通知,今年下半年的溫度低,蔬菜會晚熟,讓大家晚半個月左右採摘蔬果。”黃鄉長嘆氣說,“人家農委通知得沒錯,蔬菜確實晚熟了。可是他們不懂市場呀,到了時間沒有新鮮尖椒上市,菜販子就去外地採購尖椒了。等到我們的尖椒可以採摘的時候,反而沒人上門收購了。”

潘芝花驚訝地問:“咱們鄉里的尖椒滯銷了?”

“可不嘛,除了已經跟人簽好供銷合同的幾家,其他人的尖椒都還在地裡掛著呢,沒有菜販子來收購。”黃鄉長端起酒杯說,“也有菜農騎著三輪車去農貿批發市場賣貨,但是這走貨量畢竟太少了,不如專業農貿公司的走貨量大。”

黃鄉長的意思很明顯了,想讓經合辦新開的這家農貿公司吃下這批尖椒。

幫農民們尋找銷路。

狄思科之前調研的時候,也去過農貿批發市場,那邊走貨量極大,而且越是大批次的,越是走貨快。

如果這批尖椒沒問題,鄉里完全可以組織人手集體收貨,然後去農貿批發市場銷掉。

何必讓農貿公司從中間賺個差價?

他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黃鄉長卻苦笑道:“鄉里哪有這麼多人手呀!而且政府只能引導,幫農戶聯絡企業,哪能親自上陣呀!狄主任,潘主任,我也不瞞你們,地裡的尖椒眼瞅著就紅了,有些甚至已經紅了,再不賣就得爛在地裡。原本兩毛一斤的尖椒,現在只能賣上一毛,我可真是急的頭髮都白了一層。”

農貿公司還得跟蓮花鄉長期合作,狄思科不能剛接觸就不給人家面子。

何況,收購淨菜的工作還需要鄉里幫忙。

他想了想說:“黃鄉長,要不這樣吧,我們明天出三輛車過來,兩輛是運輸淨菜的,另一輛就裝一車尖椒吧。我們也是第一次賣尖椒,暫時弄一車試試。”

雙方的合作就這樣暫定了下來。

*

翌日是週末,狄思科凌晨三點就按掉鬧鐘起床了。

於童從他懷裡滾出來,眯縫著眼睛問:“外面天還黑著呢,你幹嘛去?”

“收菜啊,我今天要當一天菜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