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外。

第六山。

半山閒亭,雲霧嫋嫋。

春風吹拂,伴來山間寒氣。

兩道身影端坐亭中,寬袖鼓鼓,正在對弈,第六山主身側依舊擺放著那巨大的松木劍匣,而其對面,落子者正是傳奇狀元李幼安。

兩人你來我往,落子黑白於棋盤。

忽而,二人心有所感,落子動作猛地止住。

第六山主看向側畔松木劍匣,匣中劍氣鏗鏘交織碰撞,歡呼雀躍,似要躍然而出。

李幼安則是抬起手,闌珊燈火成寶劍“千百度”。

“感應到了嗎?那柄竹劍中的劍氣。”

第六山主道。

“青山劍氣,與武魁石的氣血同時迸發,劍與石總是有著別樣的緣。”李幼安屈指一叩,散去凝聚成型的千百度,笑道:“少年亦自有機緣。”

第六山主一巴掌拍在劍匣上,匣中劍頓時安靜下來。

他亦是微微頷首:“未曾將青山收入匣中,乃我一生之遺憾。”

李幼安輕笑:“你那匣中藏劍三千,號稱攏盡紅塵,青山未必屬紅塵,你何須遺憾。”

第六山主酷酷的看了他一眼:“我對青山之心動,亦如食客對美食的渴望。”

竹劍青山所蘊藏的奧秘,對劍客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李幼安一笑不語,繼續落子。

趙黃庭執青山五百年,卻都未曾窺盡青山之奧秘,少年執劍方多久,變得青山自溢劍氣,他們又如何能比那少年更得青山青睞?

少年惹來青山為其嫵媚,那便是緣。

山亭間。

第六山主亦是酷酷一笑,不再糾結,執子而落。

山霧漸濃,乍起的劍氣漸漸消弭無蹤。

……

……

赤色奇石被密麻鎖鏈所纏繞,懸掛於兩崖間半空,石中彌散出的血氣,宛若山間濃霧繚繞擴散。

天地間鋒銳的劍氣依舊產生,與那奇石中迸發的氣血遙相呼應。

此時的安樂已然清明,不知不覺已臨近武魁石十米,望著近在咫尺的巨大奇石,四周血霧幻化模糊人影,或是魁梧、或是霸道、或是豪氣,各種大氣魄衝擊不斷,亂人心神。

這些模糊人影乃澆築武魁石精血的武魁虛影,是歷代武魁的意志所化。

也許有些武魁已隕落在歲月中,但他們的意志藉由精血,仍蘊於武魁石內。

安樂的心神緊鎖泥丸宮中劍爐內,不敢外放半點。

周圍的那些武魁虛影,個個環繞漂浮,張口言語,激烈爭辯,似在指點,又似在改正。

與此同時,奇石之中,映照出他的身形,卻是在演練五禽,然而,這五禽之法隨著演練,卻漸漸與他所習的《五禽鍛體功》大有不同。

似在周圍諸多血色虛影指點之下,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先是虎式,演練之間竟有異象呈現,彷彿演的不是凡間虎,乃上古天地開闢之初的大凶妖虎,咆哮蒼宇,星辰墜落。

另有熊式,氣血演化間,異象紛呈,似有上古妖羆巋立一方,天地動搖而不可擾,怒雷劈落而不動如山。

鹿式、猿式以及鳥式,皆不似觀凡間走獸而演化的五禽。

凡間鹿獸演化上古鹿妖,行動之間如雲後速流電,目不可及。

凡間猴猿演化上古魔猿,行動間似有無盡幻影重重,以山川為憑,橫躍挪移。

凡間禽鳥演化上古仙鶴,扶搖直上,如神劍出鞘,光寒十九州,可斬天上日月!

豪氣、壯闊、雄奇、霸道!

安樂觀的人都麻了。

這可還算是五禽?!

《五禽鍛體功》以凡間五獸為根基,觀五獸而得其意。

可如今得武魁石中氣血所化虛影們的指點推演,最後竟是以上古大妖為憑,故還算五禽?

安樂本覺得這不合理,畢竟上古妖虎、兇羆、鹿妖、魔猿、仙鶴……凡間之人如何能夠得見。

但安樂想到自己腰間掛著淬妖寶玉,想起此世有妖,便又覺得合乎情理。

這些武魁石中瀰漫出的武魁大佬們或許真的見過這些大妖兇獸,甚至與大妖兇獸戰過,廝殺過,方能給出如此指點與鍛體法門的編改!

甚至,安樂還觀得周圍這些氣血所化的歷代武魁虛影激烈爭辯,就差動手。

長吐一氣,目光落在武魁石倒映出的畫面,跟隨武魁石中的“自己”,演練新五禽。

鎖鏈之上,少年演武,先從《五禽鍛體功》開始,一遍一遍,不知疲憊的演練,剛剛得青山劍氣與武魁石氣血洗禮後的肉身,發出氣血湧動的轟鳴,似與身下湍急江流之聲遙相呼應!

一遍兩遍三遍……

【千古之才】道果在加持了二十縷歲月氣後,迸發前所未有的奇異,令安樂在演武之時,進入一股玄奇佳境。

漸漸的開始融入歷代武魁虛影們指點的新五禽,觀其中妖禽之意,融於法門之內。

拳腳開合之間,有上古妖獸的兇戾、霸道須臾展現。

武魁石上,絲絲血霧瀰漫,一點點縈繞於安樂周身,宛如經文一字一句鐫刻在安樂肉身之上。

……

……

劍氣收斂,氣血狼煙亦是沉聚於武魁石周畔。

但先前的那番異動,自是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臨安府中有強大修行者的元神離體,伴著春風,遨遊長空前來探查。

不過,武廟之內,亦是有一道道磅礴氣血迸發,有人影自武廟絳闕樓閣之間,一步一步凌空登天起。

氣血纏繞周身如真龍環伺,氣息熾烈如驕陽橫空。

這些人皆是武廟中的鍛體強者,臨安府內諸多修行者的元神,尚未靠近便被如此熾烈的驕陽氣血給逼退。

“武廟重地,退!”

一道冷喝之聲,如洪鐘大呂,自武廟中的瓊樓中傳出,震盪四方。

不少修行者的元神只感覺壓迫襲來,不得不退避,飄忽懸空於武廟之外,不敢擅自臨近。

發出如此聲音者,乃坐鎮武廟的兩位當世武魁之一。

世代武魁自是有高低之分,但能成武魁,絕無弱者。

特別是文院中飄忽的修行者元神,更是察覺絳闕之內有兩顆眼珠如煌煌大日,直視他們,灼燒著他們的元神。

身為文院的煉神強者,與武廟對峙無數歲月,如今武廟內出氣血狼煙異象,他們自是要窺一窺,觀一觀。

可被當世武魁攔阻,他們自然不敢再擅入,只能懸浮於武廟外,心中懷揣好奇而猜測。

崖畔。

眾人默然,葉聞溪眸光熠熠,葉寵和種舜朝等武廟猛將則是心頭癢癢,滿是好奇,不知安樂到底做了何事,竟是激起了武魁石如此異象。

“雖有氣血成霧迷濛,但可以觀得,安公子已然踏足武魁石百米範圍內……”種舜朝吐出一口氣,鬆開了握住背後玄鐵大弓的手。

“可惜了,透過氣血濃霧可隱約窺得安公子在打五禽,這是演練自身武學,借武魁石幫忙梳理,想來是未曾得到通魁武經。”

通魁武經,顧名思義,得之可直通武魁之境,當然,說是如此,可修行還是看個人表現。

葉寵眼中亦是流露出可惜:“不過如此濃郁的武魁石氣血,藉助梳理自身武道,卻也算是不可求的機會。”

“那股引起武魁石迸發氣血狼煙異象的劍氣,興許是從那柄藏有小聖令的墨池劍中所迸發,故為聖師之意激發了武魁石之靈?”

葉寵說出了猜測,種舜朝對此十分同意,他亦是如此想法。

葉聞溪卻是笑了笑,未曾說什麼。

真的是小聖令麼?

她卻覺得並非如此,美眸輕顫,饒有興致的望著那迷濛血霧中,演練五禽的青衣少年。

倏地,崖畔有磅礴氣血交織,一道人影瞬間出現,腳踩山崖,整座斜崖俱是一顫。

“狄魁首。”

葉寵、種舜朝見到來者,瞬間肅然,抱拳作揖道。

葉聞溪、林追風等人亦是不敢有半點不敬,同樣欠身行禮。

“無需多禮,武魁石異動,心有所感,特來一觀。”

“文院那些老傢伙的元神皆被我拒之武廟之外,爾等出了武廟,勿要多言。”

來者披甲,身軀魁梧,虯龍般肌肉充滿迫力,面有刺字,略顯猙獰,隱而不發的氣血,如萬丈高空懸掛的煌煌大日。

“喏。”

眾人皆是應聲。

鎮廟武魁舉目望去,落在了武魁石前的身影之上,目光看穿重重血霧,看到了那些環伺成型的歷代武魁虛影,亦看到正在忘我演五禽的青衣少年。

對於少年所演武學,並無太大興趣,本只是隨眼一觀,可這一看,武魁不由一楞。

這五禽……啥玩意?

……

……

鎖鏈顫動,靈骨中榨出勁力,氣血自皮膜下奔湧。

安樂渾身燦燦,似有經文鐫刻,每一字經文盡隨氣血流淌而變換。

在【千古之才】道果加持下的安樂,忘我的演練新版五禽。

倏地,如有古老鍾磐敲響。

安樂終於完整演練完一次改良版五禽鍛體功,腦海中,關乎經文的訊息,陡然成型。

與此同時。

眼前光幕浮現,原本的掌握技能一欄中《五禽鍛體功》,替換為由諸多武魁輔助推演而出的新經:《古妖五禽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