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整個人都已經愣住了!

他呆愣了半晌之後,才嚥了口口水,扭過頭,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沉毅。

他知道沉毅現在是什麼官,也知道沉毅現在是淮安的欽差。

但是他不知道,沉老爺在淮安的地位這麼高,架子這麼大!

因為沉毅的正式職位是督軍,而不是領軍!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這些武將多少都會跟文官有些不對付,一些驕兵悍將,未必把朝廷裡的欽差當成一回事。

可是看淮安的情況,淮安的所有軍隊,都已經被自己這個“師弟”,管的服服帖帖了!

趙二默默坐回了沉毅對面,這一次他連斜靠都不敢斜靠了,看著神情自若的沉毅,趙二少感慨道:“子恆…沉公真是威風啊。”

沉毅在他眼裡的印象,很多還是那個剛進建康闖蕩的江都小子,雖然聰明,但是還沒有任何根基,但是沉毅進建康到現在,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啊!

居然已經這般模樣了!

這種速度,不要說他比不上,就連老爹趙昌平當年的“發育”速度,也是遠遠趕不上的!

他老父趙昌平中進士的六年之後,還在戶部當小官熬資歷呢!

沉毅睜開了眼睛,微微皺眉,然後開口笑道:“手底下的人喜歡熘須拍馬,瞎喊的,管也管不住,師兄跟著亂喊什麼?”

趙薊州深深地看了沉毅一眼,苦笑道:“我原以為,子恆在淮安,是個監軍的差事,至多就是與這些淮安守軍關係好一些,畢竟東南抗倭的時候,子恆你就在軍中監軍,沒有想到…”

趙二看著沉毅,感慨道:“現在的子恆,分明已經是淮安主帥了。”

沉老爺面色平靜,笑著說道:“我本就是淮安主帥。”

“淮安的這支軍隊,是我在東南一手拉起來的,去年被派到淮安,也是我領著他們過來,他們自然聽我的,”

“之所以有實無名。”

沉毅伸手烤火,然後靜靜的說道:“一是因為我是文官,二來也是因為我品級不夠。”

沉毅的級別太低了。

現在,淮安軍隊的規模,已經達到了三萬人,要知道地方上省級三司衙門之中的都指揮使司衙門,手底下一般也就是一兩萬人的規模。

而省級的都指揮使,也就是李穆那個職位,是正二品的武職!

沉毅現在,最高的職位是四品中順大夫,是遠遠不夠級別領三萬人的。

哪怕大陳朝廷以文抑武,最起碼也要掛個正三品兵部侍郎,才能統領這麼多軍隊。

趙薊州學著沉毅的模樣,伸手在火爐上烤著火,他嘆了口氣道:“原本我以為,爹是讓我跟著子恆你,在淮安做點事情,免得我遊手好閒,現在看來,他是真的想要把我丟到戰場上去了。”

沉毅搖頭。

“師兄現在有七品官身,怎麼著也不至於讓你去戰場上當個小卒,我那欽差行轅事情不少,有的師兄忙的,實在不行,我領你去見張師兄。”

沉毅笑著說道:“易安師兄在淮安任知府,每天忙的焦頭爛額,你們是親師兄弟,你去幫幫他,他也能清閒一些。”

張簡幼年蒙學,就拜了趙昌平為師,這種授業恩師,在這個時代與父子關係沒有太大分別。

張簡長大之後,便常常去趙家,與趙家兩兄弟,還有趙家的那個大娘子,都是非常熟悉的。

趙薊州臉皮子抽了抽,他沉默了一會之後,咬牙道:“不成,子恆你一介書生,尚能上陣殺敵,我如何就不能了?我便跟著你,你上戰場,我也跟著你上戰場!”

沉老爺微笑點頭:“那也由你。”

師兄弟兩個人說話的功夫,沉毅的馬車已經在都司將士的護衛之下,進了淮安城。

淮安的百姓,見到沉字大旗之後,也乖乖的讓開了道路,不敢擋道。

一來是因為沉老爺位高權重。

二來是去年淮安守軍打得不錯,這些淮安百姓,也是看在眼裡的。

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沉老爺下了馬車,他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薛威身上,笑著說道:“一個年關未見,薛將軍似乎胖了一些?”

薛威微微低頭,臉色有些發紅。

“屬下在床上躺了幾個月,身上的確橫生了不少肥肉,等鍛鍊鍛鍊,再有幾個月,就壯實起來了。”

沉毅點頭,問道:“傷勢可大好了?”

“早已經好了。”

薛威大聲道:“屬下現在立刻就能上陣殺敵!”

沉毅又看向凌肅,問道:“凌將軍這個年關過的如何?你人在淮安,西線是誰在守著?”

東西二線,東線是蘇定在守著,因此蘇定未在淮安城。

凌肅微微低頭道:“回沉公,西線是原溫州衛指揮使張勐在守著。”

說到這裡,他從懷裡取出一個木盒子,兩隻手捧在沉毅面前,低頭道:“屬下聽聞沉公弄瓦之喜,特意讓金匠打了長生鎖,給沉公賀喜。”

沉毅接過這個木盒子,打來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凌肅。

“罷了,你的東西我就收下了,自你和薛威之下,任何人送東西,我都是不要的。”

說到這裡,沉毅看了一眼這個木盒子,無奈搖頭:“我兒正月十三落生,到今天也就半個多月,這長命鎖,我已經收了近十件了。”

沉毅從來不收特別貴重的禮物,凌肅這些跟了他很久的人,都是清楚的,因此只送了個不大的金鎖,也就值個百兩銀子左右。

一旁的薛威,也在懷裡取出一個木盒子,遞在沉毅面前,笑著說道:“知道沉公得了女兒,屬下讓人打了個金鐲子,給沉公賀喜。”

沉毅照例收下,然後揹著手朝著欽差行轅正堂走去。

兩個主將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沉老爺一邊走,一邊問道:“我並未寫信告知你們,你們如何知道我家得了女兒?”

凌肅還沒有說話,薛威便笑著說道:“前些天收到沉公在路上的訊息之後,我們便去尋張府尊打聽了,打聽了許久,張府尊才肯告訴我們,沉公得了女兒。”

凌肅也笑著說道:“如今沉公兒女雙全了,真是喜事。”

沉老爺微微點頭,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三個人前後腳進了欽差行轅的正堂,沉老爺在主位上落座,喝了口茶之後,看向二人,緩緩說道:“你們也坐,咱們說正事。”

二人依次落座。

等到兩個人坐下之後,沉毅低頭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我久不在淮安,你們與我說一說,淮安的近況。”

“是。”

兩個主將一前一後,把各自防線的情況,跟沉毅大致說了一遍,等說的差不多了之後,凌肅抱拳道:“沉公,您不在這段時間,齊人還算老實,基本上沒有怎麼動彈。”

“只是北岸的齊人似乎越來越多了,不止是咱們淮安的北邊,淮河水師的北邊,齊人也多了起來。”

“估摸著等到天氣暖和一些,這些齊人就會再有動作了。”

沉毅默默點頭,問道:“淮河水師呢?有動靜嗎?”

薛威默默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凌肅想了想,繼續說道:“淮河水師…”

“似乎也在徵兵,而且規模不小。”

凌肅有些疑惑的說道:“但是去年,他們的損傷並沒有多少。”

沉老爺抿了口茶水,微微冷笑:“那是因為,趙家人經年吃朝廷的空餉,如今將要打仗,他們的空餉吃不了了!”

“便只能徵兵,想要補上這個缺口!”

凌肅若有所思,低頭道:“沉公英明。”

沉老爺伸手敲了敲桌子,開口道:“劉明遠征的新兵,到淮安了沒有?”

“到了五千多人。”

薛威回答道:“後續還有一萬人左右,估計還有十來天,就能全部到齊。”

“那你們兩個人,這段時間就在淮安,不要回沿線了,等新兵到的差不多了,你們各自領走一半。”

二人點頭應命。

凌肅猶豫了一下之後,微微低頭:“沉公,劉明遠這一次徵兵回來,他應該如何安排?”

劉明遠是原都司五衛下屬的代指揮使,也是原先凌肅的下屬,他來這麼一句,無非是想提醒沉毅,劉明遠是有功勞的。

沉毅面色平靜,澹澹的說道:“劉明遠該去哪,我自有安排。”

他看了凌肅一眼,凌肅連忙低頭,不敢跟沉毅對視。

沉毅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看向這兩個人,開口道:“今年回建康,我已經去戶部,把功勞請下來了,兵部的文書應該很快會下來,該升官的升官,該發錢的發錢。”

“這件事情不小,你們兩個人要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免得底下的兄弟們鬧情緒。”

沉毅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緩緩閉上眼睛。

“兵部文書發下去之後,要是誰不服氣,或是心裡不舒服,讓他們來找我。”

“跟他們說,是我給他們報的。”

凌薛二人對視了一眼,立刻低頭道。

“是!”

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威突然開口,問道:“沉公,蘇將軍升什麼官?他功勞很大…”

沉毅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等兵部文書下來,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