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陽山 第三章 玄冬谷

青陽蘇氏以御獸聞名，玄冬谷和落英谷同為御獸之地，前者同青陽山其他地方無異，常年雨雪霏霏，而後者則是青陽山的暖閣，春風過處，花開十里，綿綿不絕。

凡是天賦中等以上的妖獸，會被送往落英谷作為弟子們的候選契約獸餵養。而那些天賦低下的妖獸則會被丟入玄冬谷的百獸林中，作為弟子們斬妖除魔路上必須經歷的第一關。

小狐狸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眼的是一片雪白，她能感受到身體不疼了，但周身的血液流動緩慢，她急需一個可以讓身體熱起來的東西。這是求生的本能。

忽然她看見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團黑色的東西閃著紅光，她從雪中抬起僵硬的結霜的手臂，緩緩向樹下爬去。每一次動作，都會讓五臟六腑中沒有癒合的傷口裂開，不是不疼，而是她沒了知覺。

靠近那團紅光後，暖意順著寒毛進入收縮的毛孔，融入血液中，她蜷縮在樹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將那團黑色的溫暖的傢伙緊緊抱在懷裡。

大部分妖獸在脫離嬰兒期後，便會進入第一次覺醒，若是覺醒成功，自此便可凝聚妖力，開始修煉。

被小狐狸抱在懷裡的黑色糰子正是在玄英殿上，點亮七盞燈的兔妖，兔妖此刻正處在覺醒的緊要關頭。

以兔妖的下等天賦，只有千分之一覺醒成功的可能，很快，那團紅光變淡越來越微弱，這是覺醒失敗的前兆。

那僅剩的溫暖也隨之變得冰涼，就在光芒即將消失的時候，小狐狸眉心出現一點碧色。

剎那間周圍的空氣靜止，小狐狸手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蒼白的臉頰紅潤起來，懷裡的黑兔被碧光包裹，那柔和的光芒似乎可以治癒萬物，緊接著屬於黑兔的紅光再次出現，比先前更加耀眼奪目。

一息間光芒散去，一切重歸喧囂，風聲呼嘯而過，葉片大小的雪花飄落在一狐一兔身旁。

失去意識的小狐狸，只覺得她回到了一個極其溫暖的地方，那裡有讓她安心的味道。有一道溫柔的聲音為她哼著小曲，還有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

透過模糊的視野，她看見長著一頭銀髮的男子和一位身影清瘦腰間掛劍的女子，女子抬手變出一束紫紅的花放在她身旁，嗅著淡淡清香，她再也抵擋不住沉沉睏意。

不知過了多久，“咕——”一聲，飢餓的小狐狸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懷裡的兔子渾身散發著可口的香味。

“不要吃我！我難吃！”被天敵凝視的黑兔顫抖不止，流利的獸語脫口而出，兩滴淚不爭氣地從紅眼睛裡流了出來。

天知道，他昨晚經歷了什麼，被一隻狐狸抱了一整夜！雖然這隻狐狸的味道沒那麼濃，但也是狐狸。

“咕——”小狐狸的肚子又叫了一聲，她拎起兔子放在嘴邊，嗅了嗅兔子身上的香味，圓圓的眼睛彎成滿意的弧度。

“狐妖大人！不要吃我！我給你找吃的！”黑兔不知道自己是克服了怎樣的恐懼，才能提出“給狐狸找食物”這樣的建議。

小狐狸坐起身，看著被大雪覆蓋的樹林，有些懷疑這隻兔子說的話。雖然她自出生起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備受寵愛的生活，但從狐狸的傳承記憶裡，她知道這樣的大雪天很難找到食物。

“這裡是百獸林，有許多妖獸和普通獸類，我們兔妖開了靈智就不好吃了！真的！”黑兔無比希望這隻長相特殊、氣味溫和的狐狸是個挑食的，跟那些見到兔子就撲上去啃的臭狐狸不一樣。

聞言，她又嗅了嗅兔子的氣味，聞著確實很香，是她喜歡的味道，不過她剛剛獲得的那些記憶裡沒有說兔妖肉好不好吃。

而且，她喜歡吃用火烤過的食物，想要吃這隻兔妖，還需要一堆火。

感受到小狐狸對火源的需求，黑兔立即凝神在腦袋上聚集了一個小火苗，興奮地說道：“我我我，我覺醒了成功了，是火屬性！”

他從未想過能一次覺醒成功，還是兔妖族最稀少的火屬性！兔妖食草，一般都是木系，以他亮起七盞燈的下等天賦，至少要經歷兩次才能覺醒成功。

走大運！他一定是兔妖族中最幸運的兔子！當然，不包括倒黴地遇見眼前這隻狐狸。

微弱的火光照進小狐狸眼底，她湊近火苗感受那一點溫暖，圓圓的眼睛裡含著笑意，她決定今天不吃兔子，下次再吃。

剛生出這樣的念頭，就見黑兔頭頂的火苗“噗呲”一聲熄滅。

“那個……狐妖大人，我也餓了……”黑兔滿是黑色兔毛的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對一隻狐狸說餓了，這一定是他的兔生巔峰！

“哦。”小狐狸從地上站起來，發現身上的傷不疼了，左手碎裂的骨頭復原只留下一片結痂，有點像花紋，大概是那人的鞋印。

她還沒想明白昨天發生的事情，只將其歸結於沒能讓燈亮起七十六盞，她得回去讓燈亮起來。

她天賦異稟，應該去到那個花開十里被叫做落英谷的地方。見過她的人都是這麼說的，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應該去落英谷。

他們說落英谷中繁花晝開夜落，白天有太陽，夜晚有明月，還有讓人感覺到欣然的春風。那是個所有狐狸都會喜歡的地方，她得去，得離開這片風雪誤眼的地方。

“咕——”一狐一兔，肚子同時發出抗議，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狐狸和兔子打小生活在玄冬谷的雪霽閣中，那是個餵養幼獸的地方，幼獸們各自居住在只有一扇鐵門的屋子裡，每到固定時間便會有可口的食物送到嘴邊，每日有三個時辰可以去到庭院中。

院子裡堆著厚厚的積雪，她起初很喜歡在上頭打滾，可那些白色的涼涼的雪花會在不知不覺間融化，將她乾燥柔軟的毛髮打溼，黏在一起。久而久之，她便不喜歡了，她是個格外愛惜皮毛的狐狸。

“我吃草也行……”黑兔睜大寶石一樣的紅眼睛，掃過被大雪覆蓋的樹林，雪下長著嫩草的機率有多少？

他是個挑食的兔子，一整棵青菜葉子他只吃柔軟甜美的葉，至於較硬的根部，都入了一隻白鵝的肚子。

如今的形勢，他願意退讓一步，將找到的青菜都讓給狐狸吃！他就勉為其難地吃草！

“不知道白鵝記不記得我天天給他投餵，那小子平日看起來絲毫不顯眼，竟然點了四十七盞燈！他現在小日子一定不錯，如果能再見到他，我一定要他好好謝謝我！”

說到這裡，兔子眼神迷離，嘴角流下一行口水，似乎已經吃到了甜美的青菜葉。

小狐狸試探著一腳踩在雪中，“咯吱”一聲，平坦的雪面向下凹陷，包裹住一整隻小腳丫，冰冷的觸感被無限放大，身體忍不住發抖。她抱緊皮毛溫暖的兔子，一步一步走的很認真，完全沒有時間思考“白鵝是誰？”

“對了！還有賊眉鼠，就是那隻灰鼠，點了四盞燈的那個，應該也在這裡，說不定我們還能遇到他！”雪霽閣裡的妖獸，黑兔幾乎都認識，但說不準他們是否認得他。

在雪霽閣，妖獸們除了吃飯睡覺好好長大，幾乎沒有別的煩惱，那三年大概是他們一生中最安逸快樂的時光。

小狐狸走過兩棵樹的距離，腳上細嫩白皙的面板微微發紫，又麻又癢，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狐狸都這樣，至少她此刻很討厭雪。

看著還在自顧自唾液橫飛的小兔子，她有些不開心，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的腳就會受傷，可這隻兔子好像什麼也不知道，更不關心。

她抬手將兔子放在嘴邊，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她餓了，需要食物，最好是剛烤熟的兔子肉。用靈火烤熟，然後搗碎，香嫩可口，唇齒留香。

“狐妖大人饒命！”黑兔立即豎起耳朵，調動所有力量感知附近的活物。再沒有其他妖獸，能比兔子更快找到兔子。

不管是這座百獸林還是外面的世界，沒有生出靈智的生靈都是食物鏈最底端的存在。食草系妖獸也不例外，從生出靈智的那一刻起，其他未開靈智的生靈便都是食物。

此刻，一狐一兔正躲在一棵大樹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塊石頭，石頭下方有一個被枯枝遮擋的洞——兔子洞。

黑兔苦著一張兔臉，一面無奈這窩兔子為什麼要把洞打在這裡，一面痛恨他身為兔妖竟然墮落到帶天敵殘害手足的地步！實在是有愧為兔！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他是覺醒成功的兔妖！就算是面對覺醒成功的狐狸，他也有一戰之力！眼前這隻長相特殊的狐狸尚未覺醒，不能就這麼妥協！兔子也是有尊嚴的！

想到這裡，黑兔的眼神變得堅定，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他裂開嘴，露出兩顆潔白髮亮的兔牙，目光兇狠，打算在洞裡的兔子出現的瞬間，偷襲這隻膽敢威脅他的狐狸。

“沙沙”樹枝微微抖動，細微的聲響將一狐一兔的目光牢牢吸引，小狐狸捏了捏手裡的兔子，示意黑兔待會兒過去將兔子抓住。

被命運扼住喉嚨的黑兔，對上小狐狸那雙今天一定要吃兔的眼神，頓時淚光閃爍洩了氣，這一定是兔生災難！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狐狸這種逼迫兔子抓兔子的存在？

太可怕了！

“沙沙沙”樹枝倒在雪中的聲音響起，一隻紅色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從伸出洞口，小狐狸警覺地豎起耳朵，在心底默數：

三、二、一！

她用力將黑兔向洞口扔去，黑兔在空中滑過一個優雅的弧度成功降落在石頭旁，他飛快調整柔軟的身體，猛得撲上前，張大嘴巴，一口咬住那隻火紅的爪子。

得嘴了！

黑兔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抓住兔子了！這是他兔生中抓的第一隻兔子！但是這隻兔子的爪子，是不是有點味道，有點臭！

等等！這味道是……

抬頭的剎那間，黑兔只想一頭撞死在一旁被掀翻的石頭上！

又一隻狐狸！很臭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