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魔狼已死。」

輪迴石並不打算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告訴花如雪,也不打算讓那股力量再次出現,剛好她突破煉體二重還差一道不弱於地火的屬性之力,暫且借用一下。

小劍靈在那九條尾巴出現的瞬間,連忙捨去劍形縮小成一團躲在輪迴石身後,害怕地問道:「我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嗯,死了。」

「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違心事,就那一件。」小劍靈又恢復成劍形,愧疚不已。

「錯不在你。」輪迴石難得開口安慰了他一句。

小劍靈在魂海中晃了一圈,突然身形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大驚失色,道:「這小狐狸崽子是……」

小劍靈垂下腦袋,沒了起初的神氣,哭喪著臉,問道:「輪迴大人,我還有救嗎?要是讓我家大人知道,我怕是得回爐重造!」

「啊!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跟我家大人說清楚!輪迴大人你送我回去!」

輪迴石回以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他現在力量不足萬分之一,施展個小術法還要借力。本以為應長明身上有他要找的東西,結果並不是。

魔狼死後,留仙陣中的火焰熄滅,他的身體化作煙塵,只留下一灘血色,和一隻木匣。

花如雪狼狽地從地上起身,她身上的披風粉碎,衣裙爛了多處,滲著血跡。手臂上的咬痕極深,露著白骨,只要一動就疼的厲害。

但此刻,她心底是開心的。不管怎樣,魔狼死了,他們得救了。應當是小石頭壓制住了魔狼,才給了她出拳的機會。

《百鍊》確實厲害,若是單憑一步拳那些,壓根傷不到魔狼,就是有些廢手。

留仙陣消失,花如雪轉過身去,板起小臉看向應長明幾人,不想讓他們察覺到她的疼。

可在他們眼中,她就是一個面無表情、無知無痛,目光狠厲的怪物,好像下一秒就會撲向他們。

蘇和率先上前一步,擔憂地問道:“小狼崽,你還記得我嗎?你沒有被魔化吧!”

花如雪這才想起,跟她打的是魔狼,若是她被咬傷,身上的法器效果會減半。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想來應當是小石頭又幫了她。

聞言,蘇和徹底放下心來,向另外幾人問道:“你們誰身上還有丹藥?我身上的丹藥都沒了。”

應長明幾人陰沉著臉,盯著花如雪身後的尾巴,看著她左手掌中的契約印記,久久沒有回話。

魔狼已死,魔氣消失,本應該是高興的事情,可除了蘇和之外,他們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欣喜。

頭頂厚厚的雲層逐漸化為陰雲,看上去風雨呼之欲出。一時間,氣氛沉重了起來。

花如雪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看見她身上的尾巴、看見她手中的臨時契約印記之後,突然變了一副模樣。

他們眼裡閃爍的光芒,是驚恐、憤恨。

毫無疑問,他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

原本叫她小娃娃的那三人,紛紛持劍而立,怒目而視,道:“幼時,家父慘死於妖獸之口,我寧可今日死在這裡,也不願被一隻妖獸所救!”

“若這久孤山中沒有一隻妖獸,就算長嬴雲氏有木匣又如何?歸根結底還是妖獸的錯!”

“天下無妖才能無魔!”

他們義憤填膺,滿腔怒火,質問道:“你分明是妖,為何不說?我竟然還當你是人,當你是絕世之才,擔心你會受傷!想著拼死也要把你送出去!”

“呵呵,青陽蘇氏,一群與妖獸為伍的廢物!修士界的敗類!我早該猜到你是妖!”

就好像,是妖就是天大的錯誤。

應長明持劍指著她的鼻子,憤怒到連劍都在顫抖,他問:“你是妖?”

他似乎還沒能接受這個事實,接受身為素商應氏嫡系弟子竟然將一隻妖當作絕世之才另眼相待。

“素商應氏絕不與妖同行!為何騙我?”

比起初見時的誇讚和謙謙有禮,比起他對上蘇和的冷漠和嘲諷,他此刻的憤怒讓花如雪心頭一顫。

她站在原地突然無措起來,面對他們一聲聲的質問,她只覺得心間被人紮了一下,比起手上的疼,她此刻更多的是難過。

一路上她有很多機會告訴他,她是妖,是素商應氏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甚至也可以拒絕他們同行的請求。

但她沒有。

許是因為,好久好久都沒有人誇讚過她,沒有人像應長明一樣將她當作是驚才絕豔、頂頂厲害的存在。

又或者,她起初是存了看他笑話的心思,看堂堂誓不與妖共存、見妖殺妖的素商應氏,竟然連她一隻狐妖都認不出來。

應師妹上前一步,眼眶通紅,眼神充滿殺意,她道:

“若叫人知道,我素商應氏,連人和妖都分不清,還被妖獸所救,豈非叫天下人恥笑!”

“我入師門前曾立誓,此生絕不放走任何妖獸!既然你並非契約獸,那今日就把命留在此處!”

說話間,應師妹拔劍向花如雪襲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大概,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用。她是妖,他們只要知道她是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這就足夠了。

蘇和張開雙手突然擋在她身前,壯著膽子大喊道:“她是我青陽蘇氏的妖!你們不能動!”

應師妹劍尖對著他鼻子,眼神發狠,道:“姓蘇的你讓開!不然今日我連你一起殺!”

那三人嗤笑一聲,並未將蘇和放在眼中。

“憑你一個剛入金丹期的修士,也敢擋在這裡?二弟三弟,你們將他綁了丟在一旁!我和素商應氏的這兩位,合力對付九尾狐妖!”

蘇和向來不勝武力,不過三兩下便被捆個結實,他慌忙大喊道:“今日就是你們誰都看不起的妖,救了你們!你們怎麼能恩將仇報!”

“老子話擱在這裡,我不是怕死之人,我寧可被成為魔獸口中亡魂,也不願被一隻隨時都可能魔化的妖救下!”

“還是那句話,天下無妖才能無魔!當初若不是蘇長佑,這世間早就了沒妖魔!你們護著妖,憐惜它們!怎麼不憐惜世人?那些慘死於妖魔口中的亡魂怎麼辦!他們就活該被魔獸吞入腹中?活該家破人亡?”

“幾萬年來在與魔獸對戰中仙逝的先輩們,若是看到這一幕,怕是拼著魂飛魄散也要回來問問你們這些不肖子孫!”

“大哥別跟他廢話,這隻九尾妖狐被魔狼咬傷,魔化是遲早的事情,趁她還未魔化,我們速戰速決。”

應長明幾人,沒有一絲猶豫地,持劍向她襲來,帶著無邊的恨意、帶著滿腔的怒火,孤注一擲。

那一刻花如雪終於明白。他們護她,只因為以為她是人,沒有任何其他的理由。

今日,將她換作是任何別的人,他們也會護著,只要是人。

是人,則護。是妖,則殺。

這就是青陽山以外的地方,這就是多數人的選擇。

他們和紅狐不一樣。

人怎麼會跟妖獸一樣呢?

原來,最傻的是她才對。

蘇和倒在地上,向她喊道:“花如雪!快跑!”

這是蘇和第一次叫這個名字,她能聽出他話裡的擔憂和焦急,但她看著那幾把劍緩緩靠近,腳下卻像灌鉛似的,挪動不了半分。

也許她真的錯了。錯在看到魔氣出現就急匆匆入了久孤山,錯在騙了他們,錯在她是妖。

在劍尖刺向花如雪面門的那一瞬,周圍的溫度驟降,從指尖低落的鮮血化作結晶,綻開在地面上。一陣寒風吹過,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頭頂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些歉意和心疼。他道:“抱歉,我來晚了。”

這人是蘇奕。

蘇奕把她放在地上,拿出傷藥替她止血,最後拿出一件披風將她裹的嚴嚴實實。

“蘇奕。”花如雪昂頭叫了他一聲,不知為何鼻子有些發酸,眼睛有了溼意。

蘇奕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跡,見她身上沒有其他傷口,才柔聲應道:“別怕,我來了。”

他向來做事認真仔細,說話的時候一定會停下其他的動作,看著她的眼睛,專心同她說話。

被他注視著的時候,心中的無措、害怕突然就消失了,此刻她就像委屈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傾訴物件,想將她心底的難過全部都告訴他。

不過,就算她什麼都不說,他似乎也能知道。

“蘇奕!你獲得傳承了?快!快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蘇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向蘇奕這方蹦躂了兩下。

蘇奕斬斷他身上的繩子,面向那幾人,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但出口的話卻將他心裡的怒氣暴露無遺。

他道:“幾位說寧死於魔獸之口,不願為妖所救,劍就在你們手中,現在死也不遲。”

應師妹見幾人面色青紅,隨即開口道:“那九尾妖狐被魔獸所傷,遲早會被魔化!必須殺了她!”

“她是我青陽蘇氏的妖,是生是死,與諸位無關。”蘇奕仍帶著和善的笑,語氣平和卻教人不寒而慄,脾氣再好再溫和之人,也有生氣的時候。

人各有志,蘇奕深知並非所有人都像青陽蘇氏一般認同妖的存在,並非所有人都願意庇護妖獸。

若遇到極端者,甚至會聯手殺掉他們的契約獸,並美名其曰為他們著想、醒醒腦。以往對上那些貶低青陽蘇氏的人,他們都會自動退讓,繞道而行,不與之計較。

但如今,這久孤山中出了此禍事,若不妥善處理,只會讓世人更加痛恨妖與魔,“善妖友之,惡妖除之”一說更將淪為笑談。

之前所想,讓天下人認可妖獸一事,絕不能再拖。

先祖們的信仰將由他們延續下去。

“我家小狼崽好心救了你們,你們不感恩反倒喊打喊殺,不能因為她是妖,就連這救命的恩情都不認!”

見蘇奕在,蘇和說話都硬氣了幾分,他繼續道:“被救了還這麼不情願的也就你們了,我沒收你們靈石讓你們報恩就不錯了!”

話音落下,蘇奕抬手築起一道冰牆,顯然是不打算再與這些不同道的人多說。

那幾人見敵不過蘇奕,冷哼幾聲,紛紛離去,只留下一句:

“青陽蘇氏遲早有一天要毀在那群孽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