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花如雪的反抗,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加大了一分,她腳下的地面突兀地出現一道道裂痕。

“乖徒兒,快收下玉佩。”應楚鳳淡笑著說道,聲音溫柔的向是在對待一個調皮的孩子。可她每說一字,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壓,便多一分。

在大乘期的威壓下保持站立的姿勢絕非易事,那威壓只在花如雪身上,因此旁人不曉得花如雪遭受的痛苦。

知情的人不敢插手,敢插手的有心無力,章澤長老想上前勸說卻被道峰長老阻攔。

“拜在家主門下,才是她最好的選擇。以她的修為,骨峰能帶給她什麼?”道峰長老低聲問道。

所有人都認為花如雪應該拜在家主門下。就連最開始權衡利弊之後的她,也是如此認為。

但這一次,她想隨心而動,她不願妥協,不願低頭,不願像顆棋子一樣任人擺弄。

曾經只能躲在蘇奕背後不能露出尾巴的小狐狸,只能被動接受一切算計的小狐狸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花如雪,是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她厭惡應楚鳳,厭惡她眼底不加掩飾的算計,她該有拒絕她的權利!

幾番掙扎,那威壓如同兩座大山,穩穩壓在她肩頭,越來越重。

腰被壓彎了,腿也緩緩彎曲,但她咬緊牙關仍舊不肯低頭。

直到應楚鳳皺起眉頭沒了拉扯的興致,她站起身長袖一揮,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壓頃刻間化為實質。

“咔嚓”兩聲,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花如雪眼瞳一縮,劇烈的疼痛令她牙齒碎裂,血沫混著碎骨噴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就連應楚鳳也驚了一瞬,但她震驚於自己的全力一擊竟未能令花如雪跪下。她本是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讓她臣服,沒曾想失手了。

就在應楚鳳懊惱地準備收回威壓時,一道凌厲的掌風從她身後襲來,她身後的座位霎時變成粉末,“噗”一聲,儘管她有半仙品法器護身,卻仍舊受了重傷,噴出一口血來。

應楚鳳受傷的瞬間,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壓立即散去,花如雪只覺雙腿一軟,身體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身體接觸到地面的剎那,一股輕柔的力量包裹著她飛向一片陰影中。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朝那團霧氣看去。

只見光影交錯間,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從陰影中出現,黑暗緊緊跟在他身後,他像是追著光而來的救贖者,又像是帶來黑暗的劊子手。

他髮色銀白如天上似水的月光,卻穿著一身完美與黑夜相融的衣裳,墨色的眼瞳一片冰涼,周身散發著說不出的冷意。風撩起他過耳的髮絲時,能瞧見他左耳耳垂上有一顆妖異的黑痣。

“師……師祖!”章澤瞧見那人耳垂上的黑痣,急忙一拜,不敢再直視其面容。

眼前這人就是骨峰那位閉關過年未出的老祖,也是所有老祖中唯一還留在人界的。

傳聞他早已功德圓滿可以飛昇,卻親手撕了自己的雷劫,強行留在人界。時至今日,素商谷中見過他相貌的弟子屈指可數。

面對曾徒手撕了雷劫的老祖,眾人無一例外,都惶恐地緊跟著低頭一拜。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冰冷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讓人不寒而慄。

花如雪看著一尺之隔的人,她張張嘴想要說話,但一開口便有無數血液噴湧而出。

她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碎裂,漂亮的臉蛋蒼白的可怕,嘴角不斷溢位的鮮紅無聲地訴說著她的痛苦。

但這些比起封印始魔殘軀時、比起被魔獸撕咬時所承受的痛苦,不值一提。

她強嚥下口中的血沫,一字一字道:“花,如,雪。”

聽到這個名字,老祖周身冰冷的氣息停頓了一瞬,幽深的眼瞳裡泛起一絲漣漪。

他微涼的指尖輕輕點在花如雪眉間,紫紅色的光芒從他指尖流淌進她的身體,在她魂海中凝聚成紫雲英的形狀,花朵飄落在蔫蔫的八苦樹上,緩緩與巨樹融為一體。

隨著光芒的消失,花如雪所遭受的內傷瞬息間痊癒。效果好的令人不敢相信,彷彿她方才所遭受的傷害都是她的臆想。

她雙腳踩在結實的地面上,有些遲疑地檢查了一遍身體,她不信素商谷中有人敢在應楚鳳的眼皮子底下見義勇為。

旋即,她猛然想起應楚鳳也受了傷,於是悄悄環顧四周,一眼就看見受了傷的應楚鳳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而其他人也都恭謹地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還不快多謝老祖!”章澤適宜地小聲提醒道。

老祖?想到傳聞中老祖是個徒手撕雷劫的狠人,她鬼使神差地心中一懼,連忙行禮。

見她面露畏懼之色,老祖的臉色立即沉了沉,好似誰欠了他百萬靈石一樣。

“你在拜誰?”

花如雪聞言一愣,從他鑿冰似的聲音裡聽出一絲大事不妙,這話若是回答不好,恐難善了。

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她轉動起有些生鏽的腦子思索了一番:老祖一來就打了應楚鳳,間接救她脫離苦海,又為她療傷,種種跡象表明,老祖人還不錯是個是非分明的前輩。

想明白這些,花如雪直起身子,神情專注認真且真誠:“多謝老祖出手,弟子一心想拜入骨峰,懇請老祖收留!”

話落,又是一拜。

老祖瞧了一眼神情真摯不似作假的花如雪,隨即看了看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的賈修緣,最後瞥了一眼重傷的應楚鳳和身體微微瑟縮的應長楓。

他並未回應花如雪的問題,而是側身向章澤問道:“測靈石何在?”

章澤長老突然被自家多年閉關不出的老祖點名,不由得一愣,隨即老老實實地答道:“回老祖,測靈石已碎。”

測靈石碎了,這事沒什麼不能說,能測出一個神品靈根,那塊測靈石一定走的很安詳。

“碎了?”老祖抬手解了場上的術法,測靈石破碎的殘骸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老祖散發著寒意的目光在花如雪、賈修緣、應楚鳳三人身上來回徘徊,最後定格在花如雪身上。

“這塊石頭值三千萬靈石,你要怎麼賠?”

花如雪低垂著腦袋聽到“三千萬”這個字眼,頓覺兩眼一黑,險些呼吸停止。

三千萬靈石?她是不是幻聽了?

感情這人不是來救她的,是來討債的?

“老祖,小雪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自己是……”章澤想為花如雪辯解求情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老祖冰冷的眼神打斷,“你想替她?”

三千萬,就是掏空整個骨峰也湊不出來這個數,章澤長老實力不濟默默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其他人還維持著垂首的動作,不敢妄動,只能悄悄向花如雪投去“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有時候,天賦太高了,也不是件好事。單看花如雪年紀輕輕就遭受上位者“疼愛”、負債千萬就能知道。

花如雪嘴角一抽,莫名有些後悔聽信輪迴石的話來素商谷走這一遭,但轉念一想,欠三千萬靈石跟賣身給骨峰沒什麼區別。

雖然路途有些蜿蜒坎坷,但萬幸最終拜入骨峰的目的達到了。

她一咬牙,決定順勢認下這三千萬的賬,就當是拜入骨峰的買路錢。

就在她毅然決然準備開口時,頭頂再次想起老祖冰冷的聲音

“我還缺個徒弟。”

此話一出,章澤長老眼前一亮,有種醍醐灌挺的感覺,他朝著自家老祖豎起大拇指,直呼我老祖還是我老祖,這招厲害厲害!

就衝這三千萬靈石,誰想來搶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按照慣例,長老們想收徒弟須在拜師大會上挑選弟子而非入門測試,但今年的入門測試變故橫生。連家主都動用強硬手段收徒了,更沒人敢教這位連家主都揍的老祖做事。

別說老祖是要收個天賦點滿的徒弟,就算他要收個五靈根的徒弟,誰敢說一個“不”字?

眾人震驚之餘,本該規規矩矩站在應楚鳳身後的應長楓卻忽地抬起頭,她神色複雜地看向花如雪,眼中有希翼有慶幸有掙扎。從前曾將老祖視作最後的希望,但老祖拒絕收她們為徒,甚至不曾出關看她們一眼。也正是因此,家主才敢如此放肆。但如今,老祖不僅出關了,還搶在家主之前收了那姑娘為徒。思緒翻滾間,百般情緒最後都化作平靜。

花如雪猛地抬頭對上老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她無法從老祖身上感受到其他情緒,只能將老祖的出手相助歸結於:他人還不錯,且剛好缺個天賦異稟的徒弟。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花如雪沒有任何遲疑地雙膝跪地,行拜師禮。

老祖微微點頭,周身收斂起的寒意訴說著他此刻的滿意。

他隨意地拿出一串手鍊遞到花如雪面前,花如雪雙手接過,手鍊上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紫雲英花叫人倍感親切。

“那三千萬?”花如雪小心翼翼地捧著手鍊,悄悄抬頭試探性地問道。

“想還?”

“不不不,徒兒剛剛什麼都沒說。”花如雪連忙捂住嘴,生怕她這個三千萬一點都不便宜的師父再繼續這個令人昏厥的話題。

雖然她對這種隨處可見的野花談不上喜歡,對這個毫無靈力和作用的手鍊也無甚好感,但好歹是她那個三千萬的師父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戴還是要戴的。

戴上手鍊的瞬間,魂海中《無字決》的光芒大盛,丹田內靈根根部牢不可破的寒冰隱隱有融化的痕跡。

素商谷一年一度的入門測試,伴隨著花如雪成為骨峰老祖親傳弟子,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