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漸涼,霧氣漸消,日漸西斜。

城主府正堂內,被厚重的披風完全包裹的白團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任由寒風吹拂。

直到不遠處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花如雪緊皺的眉頭才得以舒展,眼裡閃過一絲希翼。

「白沐笙。」她只能寄希望於白沐笙,如果能從他這裡確認田家護衛帶走的人就是寧淑妍,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門要人。

白沐笙本想端起少城主的架子,一舉一動要不急不慢給人以高深莫測的感覺,神情不論何時都要自若,面上還要掛著得體的微笑,叫人捉摸不透。

可惜他一見到守在門外的白團子,見到白團子在寒風中瑟縮的模樣,什麼排場什麼架子,全部拋諸腦後。

白沐笙揉著花如雪的腦袋,心疼地說道:「小雪乖,進屋再說,外頭冷。」

說完,他對著蘇奕嫌棄地冷哼一聲,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心道:這人一天天跟木樁似的跟著小雪妹妹,都不知道心疼妹妹,果然他自己的妹妹還是得自己來疼。

花如雪順從地跟著白沐笙回到正堂,若不是有求於人,她斷不會任由白沐笙揉搓她的腦袋。

「白沐笙,我在找人,需要你的幫助,有任何條件你儘管提。」時間緊迫,她不想將有限的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行動越快越好。

白沐笙是個精明的人,他知道如何將自己和城主府的利益最大化,也不拘泥於任何手段。

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意圖、軟肋並非明智之舉。

她已經做好了被白沐笙趁機敲詐一筆的準備,頂多就是順他的心意自此留在城主府,不能跟蘇奕一起去侍劍宗罷了。

或是被狠狠壓榨一番。

總之先解決了眼前的事情,找到寧淑妍再說。

其他的日後再算,她總不會讓自己吃虧就是。

只見白沐笙沉默著蹲下身來,定睛看著眼前神色無比認真的白團子,他露出苦澀的笑容,似乎不懂白團子為何在他面前露出這副破釜沉舟的氣勢。

而後他終是想通了,釋然一笑,輕輕撫摸白團子的腦袋,有些委屈地說道:「那你先叫聲哥哥。」

「……」花如雪頓時敗下陣來,總覺得方才所想已被他知曉。

她將目光移向別處,心虛地不敢再同他對視,他苦澀的笑容好像在說: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哥。」只猶豫了兩息,她順從地喚了聲,一個稱呼而已,如果白沐笙不滿意,她還可以多叫幾聲。

白沐笙像是知道花如雪心中所想,不免有些遺憾,他心心念唸的稱呼於她而言無足輕重。

不過能聽到這聲「哥」他已經知足了。

這聲呼喚他似乎等了很久很久,就像白潯等待那片紫雲英開花一樣,比十四年更久。

他起身掏出一塊黑石令牌,令牌背面刻著描金的「觀雲」二字。

「所尋何人?」白沐笙問道,看她如此著急的模樣,他很好奇對方是何許人也。

聽到詢問,花如雪愣了片刻,她還在等著白沐笙提出要求,白沐笙卻直接詢問要找誰,這是要開始幹活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困惑,道:「東陽寧氏,寧淑妍。」

白沐笙用靈力在令牌上寫下「東陽寧氏寧淑妍」七個字,令牌上描金的字跡亮起白光,他用神識連線內城的結界檢視一番,寧淑妍上一次的通行記錄還是今年三月,出內城。

「她不在內城。」白沐笙道。

「不在?」花如雪遲疑地問道:「是不是隻要穿過內城的結界就會留下記錄?如果使用傳送陣或是傳送符文……」

白沐笙敲了敲她的腦袋

,示意她別胡亂猜測,「你當內城的城門是擺設嗎?」

若是依靠傳送陣或傳送符文就能進入內城,那要這結界何用?建城門、差人日夜把守豈非擺設?

「想悄無聲息地穿過內城結界,除非有仙品符文。」蘇奕道,仙品符文並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修士能接觸的,所以寧淑妍今日沒有來過內城。Z.br>

白沐笙回以肯定的目光,「若是有不怕死的仙人非要下界來觀雲城,這結界自然無法察覺。」

「真的不在?」花如雪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見她仍舊不信,白沐笙沒好氣地回道:「不在。」

得知寧淑妍未曾進入內城,花如雪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又緊張起來。

外城魚龍混雜,佔地萬頃,在外城尋人等同大海撈針。

花如雪盯著白沐笙手中的令牌,寄希望於這令牌還有些其他的用處。

白沐笙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花如雪的目光無意識地隨著令牌而動,他輕笑一聲,將令牌收回儲物袋裡。

「別看了,這令牌聯通內城和外城的結界,平時沒什麼大用,只能看到你那位朋友今日沒有進入內城,也未曾離開外城。」

「我們用追蹤術尋寧姑娘的下落,發現她消失在外城的巷子裡。守城門的守衛見田家護衛曾帶著一個身量與寧姑娘相似的人進入內城,這田家大少爺田微陌曾和寧姑娘有些過節。眼下確認寧姑娘還在外城,敢問少城主可有尋人的法子?」

蘇奕簡單說明事情的經過,兩人如今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白沐笙身為觀雲城少城主,見多識廣,也許有其他方法。

「對對對,你這兒有沒有法子幫我們尋到寧姐姐?」花如雪問道,她沒向東陽寧氏求助,一來是因為同東陽寧氏不熟悉,寧淑妍失去音訊至今不超過三個時辰,他們也許不會上心。

更何況萬一有人與寧淑妍結過仇,從中作梗,倒打一耙,反而不利。

二來,這裡是觀雲城並非東陽寧氏,找人這種活兒當然得靠觀雲城的人。

三來,寧淑妍身份特殊,若真出了事端,觀雲城和東陽寧氏必起爭端。他們要趕在東陽寧氏的人行動起來之前,將人找到,確保平安。

聽完兩人的敘述,白沐笙重新連線內城結界,確認與田家護衛一同進入內城的人是不是寧淑妍。

「與田家護衛一同進入內城的人,不是你那位朋友。」

說著,白沐笙佯裝認真地思考,目光不經意間掃向一旁戰成木樁的白一,他向白一眨了眨眼睛,示意白一快說些什麼。

白一見自家主子一直眨眼,擔憂地大喊道:「主子,你的眼疾又犯了!你等著我這就去叫城主來幫你治!」

花如雪突然聽白一提起眼疾,以為這是白一在給她提示,她連忙擋住白一的去路,衝白沐笙說道:「什麼眼疾?我可是醫仙!只要你幫我找到寧姐姐,我保證藥到病除!」

白沐笙:「……」

「少城主有話不妨直說。」蘇奕察覺到白沐笙的小動作,便明白他有尋人的辦法。他想暗示白一給他們些提示,卻被白一誤當成眼疾。

想來這不是少城主第一次被白一誤會。

「就是,你若是有隱疾不妨直說,醫德我還是有的!一定替你保密!」花如雪伸出小手對天發誓,她偷偷打量起白沐笙,發現今日的白沐笙比起在葬劍崗那日,似乎矮了些……

八成是什麼隱疾。

見白沐笙因氣惱而面色微紅,蘇奕垂眸輕咳兩聲,「眼下尋找寧姑娘為重,少城主有任何要求,但說無妨。」

「對,有病早治為好,我行醫的,你別覺得為難。」花如雪邊說邊作勢要為

白沐笙把脈,心想:這糟心玩意兒該不是又想著怎麼坑她?有話快說,磨磨唧唧做什麼?平白耽誤她去找人!

白沐笙下意識將手腕背在身後,後退三步拉開距離,他一向討厭把脈,那會激起一些不怎麼美好的記憶。

「將那人的物件放在上面,最好是藏有靈力和鮮血的物件。」白沐笙拿出一個羅盤放在手中,沒有為難他們。

「多謝少城主。」

蘇奕接過羅盤,羅盤上雖僅有一個指標和凹槽,看起來極為簡陋,但其作用遠不止尋人尋物。

「這幾張丹方,我拿著無用,想來想去還是交給你最合適。」花如雪將寫有丹方的玉簡交給白沐笙,當做謝禮。

等日後她再親自登門幫他治病,感謝他沒有趁機為難他們。

白沐笙收下玉簡,見玉簡中是十張失傳已久的丹藥丹方,醋罈子頓時翻了,他扶著心口委屈道:「找人要緊,我沒事,你快去吧。」

花如雪:「……」

待白一帶著兩人離開城主府,後院剛剛還在盛開的紫雲英,瞬間收攏了紫紅色的花朵,只餘一片青翠。

白潯望著眼前的葉子一愣,彷彿方才的花開只是他的錯覺。

羅盤使用時需要消耗大量靈力,以練氣一層的修為無法驅使因此花如雪只能在一旁看著。

蘇奕將寧淑妍的信物放置在羅盤的凹槽內,指標立即指向西北方。

一行人驚喜萬分,按照羅盤的指引開始找人。

等一行人走到觀雲城最西北的地方,指標忽然一轉,又指向東南方。

「難道寧姑娘轉移了地方?」林峰見狀有些詫異。

「寧姐姐在移動?」花如雪看了眼街道上夕陽的餘暉,眼裡閃過一絲懷疑,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間竟然過去了這麼久。

「許是我們人太多暴露了行蹤,我們分開行動。」蘇奕和花如雪對視一眼,決定兩人單獨行動。

說話間,花如雪掏出兩個普通羅盤,丟給林峰和風賀蘭,讓他倆偽裝一下帶著其餘人分開行動。

「寧姐姐失去蹤跡,守城的守衛便說在那一個時辰內,見到田微陌的護衛帶著一個身形與寧姐姐相似的人進了內城。田微陌,心胸狹隘,又和寧姐姐結下了樑子。這是否有些巧合?」

「的確有問題。」蘇奕道。

「什麼問題?」

蘇奕彎腰蹲下,只見羅盤凹槽內的物件,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蘇奕的玉佩。

可羅盤的指標仍舊指向東南方。

蘇奕看了眼左右,當做什麼都未發生似的,牽起花如雪向東南方走去,傳音道:「若是尋到人,指標便會旋轉。但這指標卻沒有轉動,反而是一直指向東南方。」

「白沐笙不可能在羅盤上動手腳,一路上接觸過羅盤的人,只有林峰、風賀蘭、賀遠、林曦、林天和黃三。」

那六人都說要出一份力,再加上使用羅盤時會消耗大量靈力,因此一路上幾人輪流為羅盤輸入靈力。

「在煙渺村時,那位前輩的神識消失前曾告訴我,幻境有問題,被人做了手腳。現在想想,也許前輩並未留下什麼入口,留下入口的另有其人。」

而那人,就在這六人之中。

聞言,蘇奕不再猶豫,拿出傳送符文,兩人立即來到觀雲城靠近東南城牆的位置。

羅盤上的指標瞬間變換,指向北方。

「這是在拖延時間。」

饒是兩人再遲鈍,也明白這是個陷阱。

林峰六人中,有人在幫忙隱藏寧淑妍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