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

花如雪剛爬上岸,便聽到應長明的呼喊。

幻境中的場景停留在洛小桑和梁生變成繭的剎那,花如雪穿過停滯在半空中的雨滴朝聲源處看去。

只見應長明和賈修緣的裝扮已變回入秘境前的模樣,兩人的步伐很快,幾息間行至她身前。

三人匯合之時,各自身上的信物懸空,一縷縷青光從幻境的四面八方湧來緩緩融入信物中。

花如雪盯緊自己的信物,一面警惕著賈修緣,一面在心裡默唸阮青草的名字,生怕在這緊要關頭出了變故。

信物在她眼前緩緩變成一株青草,那細長的葉子與路邊尋常的野草沒什麼不同,卻帶著濃厚的靈氣,是她期盼已久的阮青草。

她迅速伸手將阮青草裝入提前準備好的盒子裡,與阮青草一起進入盒子裡的還有一片羽毛。

羽毛上殘留著蘇志的氣息,想來又是蘇志留給她的訊息。

花如雪收好盒子的同時,又一次在心底問候了蘇志千百遍。她無法判斷蘇志與賈修緣是否相識,賈修緣的出現是否也在蘇志的佈局之中。因此,與蘇志有關的東西出現的越少越好。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出聲催促他們快些離開。

「阮青草到手,幻境結束,我們快些離開吧。」她道。

按照碧湖村秘境的規則,幻境結束時會出現一道門,穿過門就能離開秘境。她環顧四周,幻境中的場景依舊停留在大雨傾盆的時刻,目之所及皆是泛著灰色光澤停止下墜的雨滴,並未看見那扇出秘境的門。

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幻境結束了,但他們無法出秘境。

「是新的幻境。」輪迴石道。

花如雪心下一沉,新的幻境嗎?她微微抬頭朝賈修緣看去,心道:「我就說姓賈的這幾日靜悄悄的定是要作妖,這不就來了!」

她未能從賈修緣乖順的神態裡看出來什麼,但聽應長明說道:「師叔有所不知,我和修緣師弟在幻境中尋了許久,並未找到出去的路。這幻境多虧了師弟才能破解,不知道師弟可有法子離開這秘境?」

提到破解幻境,花如雪猛然發現「洛小桑投湖慘死、梁玉替嫁」與賈修緣最初提出的幻境破解之法一模一樣。

在應長明的視角里,幻境停留在洛小桑投湖之時,也正是梁生離開梁家之時。他並不知道梁生與洛小桑都死在了碧湖中,也不知洛小桑才是幻境的主人,因此他對賈修緣的話深信不疑。看書菈

面對賈修緣的懷疑和試探,她應當表現出與應長明相似的一無所知的樣子。

花如雪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她望著垂眸裝作乖巧懂事的賈修緣,心情不太美妙地向輪迴石問道:「賈修緣做了什麼?為什麼幻境中故事的走向,與他口中的破解之法,一模一樣?」

輪迴石靜默良久,隨後回應道,「是因果之術。」

「《無字決》修煉至第四重才能習得因果之術,他用因果之術推演出了這幻境中的故事走向。」輪迴石的聲音嚴肅了幾分,放眼兩千世界裡,能將《無字決》修煉到第四重的不過十數人。

《無字決》第四重。

簡短的幾句話,卻如千斤重。《無字決》的威力,花如雪深有體會。第二重與第四重,中間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怪不得小石頭不願正面對上賈修緣,就算短時間內她突破了第三重,也幫不上什麼忙。

心間莫名湧起一陣躁動,她太弱了,曾經面對八目銀蛇的無力感重新出現。眼前的賈修緣,很顯然是一個遠超於八目銀蛇的強者。之前她竟還大言不慚要打敗賈修緣奪取他手裡的輪迴石碎片,現在想想,不免有些可

笑。

她拿什麼去和他爭?

她強裝鎮定地去看賈修緣,道:「師叔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賈師侄算無遺策。如今幻境結束了,我們該如何出去?師侄可有主意?」.

賈修緣微微垂首,掛上羞怯的笑容,小聲道:「多……多謝小師叔誇獎,接下來……」

說話間他將頭埋的更低了,一副羞赧的模樣,很符合他不諳世事的身份。

「唉!師侄有話大可直說,不必害羞。」花如雪見狀,內心原本的躁動不安都被他這動不動就害羞的做派,擊散了。就很無語。

又能編又能演,不去唱戲可太浪費了,自己搭臺子自己唱,多好。

一個人就是一齣戲。

「是啊,師弟不必擔心,但說無妨。」應長明也在一旁勸道。

「既然如此……」賈修緣支支吾吾,最終在花如雪逐漸暴躁的眼神裡小聲道:「還請師叔和師兄握緊我的手。」

說著,賈修緣視死如歸地伸出雙手,一張臉因著羞愧被染得通紅。

賈修緣作為一個鮮少與人接觸的極其靦腆的少年人,突然要與人親近,露出羞憤欲死的神情也正常。

應長明見此情形,無奈地笑了笑,沒有絲毫猶豫地握住賈修緣的手,並投以善意的笑容,「唐突了,師弟莫怪。」

花如雪垂眸盯著賈修緣伸出的手,手掌粗糙,指腹上有一層厚繭,一看便知他是個勤勉的修士。

他伸手之時,幻境從邊緣處開始潰散,潰散的速度並不快,就像巨獸緩緩張開嘴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她盯著那寬厚的手掌,心間泛起一絲絲寒意。從幻境停止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出了碧湖村秘境,如今所在的地方是賈修緣創造的幻境。如果她不知曉回憶幻境不能被改變,恐怕現在也和應長明一樣,十分信任賈修緣。

肢體接觸,信任。意味著強大如賈修緣,他的神識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入她的丹田、魂海。在他面前,所有秘密無處遁形。

他想窺探她的丹田、魂海,弄清楚輪迴石的碎片在不在她身上。

眼下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自打她知道賈修緣身上有輪迴石碎片起,她便明白被探丹田魂海是遲早的事,卻不想這一遭來的這麼快。

若是身上的異樣被發現,她將面臨什麼?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見花如雪久久沒有動靜,應長明看著被定格的幻境,不禁有些著急:「時間緊迫,小師叔……」

說話間,幻境正以極快的速度潰散,裂痕迅速蔓延到碧湖邊。

花如雪聽到自己胸腔內不規律的跳動聲,一聲一聲越來越響,追魂奪命般催促著她快些做出抉擇。

裂紋蔓延至她腳下的瞬間,虛空中似乎有一隻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劇烈的窒息感襲來,她目光一寒心中生起一絲恨意。

裂紋完全消失時,一雙雙無形的手拉扯著她的身體,一道仿若實質的殺意朝她心***來,欲要她永遠墮入這黑暗。

毫無疑問,這一遭若不能如賈修緣所願,她恐怕會止步於此。

電光火石間,她神色冰冷地抓住賈修緣還未收回的手掌,面板接觸,散發著陰寒氣息的神識刺入四肢百骸,一息之內,便從她的筋脈遊走至丹田。

丹田。素商谷眾人都以為她是神品火靈根,只有她清楚,她丹田裡的是冰靈根而非火靈根。

她抗拒地想要攻擊那道神識,就在這時,空靈的聲音在魂海中響起,「別怕。」

聽到輪迴石的聲音,她強忍著被窺探的噁心感,緊緊抓著賈修緣冰冷黏膩的手掌沒有鬆開。

賈修緣敢這般放肆,皆

因他足夠強,且有這理因消失的回憶幻境做藉口。是黑是白,還不是他張張嘴的事情。

當賈修緣的神識進入她丹田內時,丹田內的景象煥然一新,冰霜消失只餘一棵嫩芽,小小的芽被刺目的紅色火焰覆蓋,看上去像是一團生了根的火苗。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神品火靈根該有的模樣。

賈修緣望著那品相特殊的靈根怔愣了片刻,兩千個世界裡修仙世界不在少數,卻從未出現過什麼神品靈根。都說眼前這個編號為686的世界是特殊的,從前他不信,現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倒是有些信了。

他的神識緩緩靠近那株燃燒中的嫩芽想要一探究竟,隨著他的靠近,他身上的陰冷氣息似乎讓火焰的氣勢削弱了三分。

當他的神識觸碰到靈根的一瞬間,花如雪手腕上的紫雲英手鍊忽地亮起金光,燦金色的光芒籠罩在她全身上下,金光自外向內縮小,猶如一張巨大的網,將賈修緣的神識牢牢困住。

那一縷神識在金光的震懾下毫無抵抗力,不過瞬息,便被金光完全吞噬。

短短几息之間,卻好似過了萬年。

良久,耳邊響起一陣歡呼聲,「出來了,他們終於出來了!」

花如雪只覺身上一暖,通體的寒冷被驅散,她一睜眼就見一群翹首以盼的素商谷弟子向他們圍了過來。

她掃了眼在場的弟子,不多不少一共十五人,皆穿著素商應氏弟子服飾,素商谷的人齊了。此處不見那五名與他們一同進入秘境的長嬴雲氏弟子,恐怕是已先行離開。她和應長明賈修緣三人是最後一批從秘境裡出來的,看樣子他們等了許久。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與賈修緣相握的手上。

陽光之下,賈修緣面色蒼白如紙似是受了重創,他的掌心溫熱沁出一絲細汗,不同於幻境中那般冰冷。

彷彿那道陰冷的氣息只是她的錯覺。

花如雪抽回手,心頭有諸多疑惑。賈修緣的神識進入她丹田時,為何她的丹田會突然變了樣子?他這一副重傷的模樣究竟是真是假?她是否挺過了賈修緣的試探?賈修緣如今是否還懷疑她身負輪迴石碎片?

「多謝賈師侄。」她瞧著賈修緣慘白的面色,按耐住心中的困惑繼續道:「來日回了骨峰,必有重謝。」

「小師叔!長明師兄!修緣師兄!」呂巍帶著其他弟子上前幾步,先向著她這方一拜,隨後目光落在面色慘白的賈修緣身上,擔心道:「秘境中發生了什麼?修緣師兄的臉色為何這般蒼白。」

不待花如雪開口,就聽應長明道:「出了些意外,幸好有修緣師弟力挽狂瀾。我這裡還有些丹藥,望能助師弟恢復。」

賈修緣接過應長明手中的丹藥服了幾粒,他周身的靈氣逐漸平息停止躁動,面色也緩和了些。

「不過是靈力透支,讓師兄擔憂了。」賈修緣扯起嘴角,扯出一個殘破的笑容,聲音聽著有氣無力十分虛弱,不像他說的那般輕鬆。

對於賈修緣的話,花如雪一個字都不信,但他這副重傷的模樣似乎不假,她思來想去只能歸功於輪迴石靠譜了一回。

看敵人受傷,她心中的恨意被一絲快意取代。手賤出手的是他,受傷的也是他,嘖嘖,活該。

見呂巍等人還要再說些什麼,花如雪搶先一步道:「時候不早了,賈師侄需要調息,有什麼話邊走邊說,先到最近的鎮子裡找一處安全的落腳地。」

「師叔所言極是。」眾弟子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