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的塵埃落定,如同清水漣漪,一波平下,只是下一次水浪的前奏,日積月累,江河漸漲,最終一潰千里。

被重新點燃過的篝火還餘下些許星火,躺在旁邊的張凌雙眼緩緩張開,他站起身,意態蕭索,好久才回過神,一番檢查,不僅傷勢痊癒,而且還莫名貫通了第二竅,同時一股柔和真氣正以緩慢的速度與自身融合,張凌環視一週,宋麟傑正靠著一棵樹酣睡,青隼幫剩下的十七人,還有差點認不出來的廖應東,容顏蒼老,鬚髮皆白,氣息全無,他們隔著自己不遠不近,少女枕在廖文奇腿上睡覺。

廖文奇見張凌醒來,張凌則制止他說話,徑直走向倒在血泊中的踏雪,四周看了看,他不懂風水,只是找了塊寬敞的地方,扛著滿是鮮血的踏雪,走到那邊,猩紅的鮮血浸染了青衫,變得通紅,他一手拿劍撬土,一手將土扒開,大概兩個多時辰,挖出一個將就的土坑,將踏雪扛入其中,又一點一點捧土掩埋,未立墓碑。

張凌回過頭,宋麟傑也醒來,所有人都漠然地看著他,沒有預料之中的熙碎言語,對匹馬這般柔腸性情?偏偏對人反而冷漠?

廖文奇走到張凌面前,將昨夜發生的一切仔仔細細述說了一遍,當時那個殺手本是向他刺去,廖應東距離太遠,便揀斂起一顆石子將自己打落下馬,張凌自己憑著記憶也能猜到是廖應東對自己出的手,不是對宋麟傑出手而是自己,也是身份原因,只是後面的事確實出乎意料,到頭來也只能說自認倒黴,不過也因禍得福,廖文奇遞出那本秘笈:“這是我父親交給你的。”

張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為難,這跟你沒關係,我也不會隨意遷怒於人,以後也別都是一副隨和的樣子,你父親把他的兄弟都交給你,那你就得擔起這個責任,當然,我自己是無事一身輕,而你就算真不負責任,我也沒資格說你什麼。”

張凌忽然側目一看,一個後退躲過,少女撲通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剛一起身,又被廖文奇死死拉住,少女哭喊著:“都是你害死了我爹!”

張凌一臉冷眼旁觀,只是還算留情,沒有說出那句活該,廖文奇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如之前什麼事都是賠罪言語。廖文奇示意眾人開始整頓,除了一些馬匹,就只有一些較為輕便的行囊,值錢的早就換成了銀錢隨身,張凌靠在一棵倒下的樹幹上,翻閱他生修。

從他生到己休,張凌越翻越快,直到最後那句,與之相對,融真訣,內心頓時一震,表面依舊毫無波瀾,他突然想起那位給他心之眼的老人,同時還贈予他幾本書籍,其中一本上記載了在其它地方毫無傳聞的大宗師,另一本則記載了許多奇異的武功,而這他生修和融真訣正在其中。

宋麟傑湊過身:“怎麼了?”

張凌立馬合上,宋麟傑以為不給他看,但也不在意,獨自走到一邊悠閒的吹著口哨,即便經歷什麼大風大浪,都能保持初心,張凌取出火摺子,點燃這本捨己為人的武功,幾乎等到燃盡才丟入篝火堆裡,他只覺得修煉還是為自己而做的事,但也沒覺得這東西就不該存在,只因自己於其受惠,就沒資格以富家翁的身份說不喜歡錢這等討嫌的話。

張凌沒有撇過頭,就看著它燃盡,背對著問道:“廖文奇,你看過了?”

廖文奇一邊整理一邊答道:“沒有,因為我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在一場暗殺下來,人死了許多,馬匹也死了許多,張凌牽來兩匹馬:“我的馬死了,再要你們兩匹,不過分吧。”

那邊沒有回應,張凌將一匹馬交給宋麟傑,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張凌回過頭,沒有等回聲,兩人徑直離開,宋麟傑等了好久,才問道:“你個和那醫聖到底什麼關係?我見到他用的和你好像是一種輕功。”

在宋家時,宋家家主就提到過藥王谷和張景謙,還有醒來時,插在身上的十二銀針,還有宋麟傑口中所述的幽影輕功,張凌便可肯定張景謙就是那所謂的醫聖。

張凌瞪眼道:“不該問的別問,倒是你,別沒事到處裝大俠,一見面就跟人掏心掏肺,哪天牽連了宋家,看你爹不打死你。”

宋麟傑撇過頭一笑:“你真當我傻啊,我那麼說也只是想套出他們真正的目的而已,而且我本來也只是想說讓宋家好好招待而已,我可沒承諾宋家當他們的靠山,再說了,我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過的,明裡暗裡,這些事早就屢見不鮮了,只是有一點很奇怪,我在江湖上走了一年,且不提一品宗師,四品上的高手也沒見到幾個,這江湖上的高手何時這麼少了?”

張凌解釋道:“這是陳國先皇的手筆,以利誘江湖人士,招歸朝廷,結果連威逼都沒用上,陳國江湖就被招降了大半。”

宋麟傑一臉惋惜,張凌輕聲道:“沒事,以後有機會咱們去北方逛逛。”

宋麟傑突然話鋒一轉,笑道:“張凌,以你的小心眼,真的就一點也不怨?”

張凌也不避鋒芒,直言直語道:“哪能啊,若不是醫聖出手,我連命都沒了,換做以前,就是鞭屍都不為過,只不過他們已經經歷過一次沉重打擊,我如果還當廖文奇的面把廖應東給罵個狗血淋頭,估計他真就一蹶不振了,我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

張凌不禁感慨道:“窮人且苦,富人亦難,只是富不可說窮的平淡好,那隻會被唾以口墨,我也不好說他人過錯。”

宋麟傑聽地雲裡霧裡,只問道:“他們之後會怎麼樣?”

張凌回答道:“重建幫派,招人,擴充勢力,亦或是管理不當,人越來越少,最終完完全全的各自安好,不管前者還是後者,廖文奇都不會過得輕鬆,除非他一開始就不管不顧,但我從他眼神中看到的堅定,所以他也一定會擔起這個責任,不管擔不擔得起。”

又走了一段路,張凌還是低聲說了句冷言冷語的話:“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另一邊,青隼幫的人繼續出發,廖文奇自己留在最後,等到所有離開,他從懷裡取出一個木匣,裡面盛放著一顆丹藥,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下定決心,一口吞下。

沒人察覺到,他眼神中閃過一抹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