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的第一天,顧淵還能看到不少船隻,大多數都是出海的漁船,少數觀光船。

而逐漸的,顧淵的激情也被消耗殆盡了,別說那些觀光的大型輪船,就算是見到的漁船,比起他們這艘帆船也要大上許多,而且,人家可都是鋼鐵所鑄,他們這艘帆船卻是木質結構。

若是不小心撞在一起,腳下的這艘帆船怕是得當場解體,顧淵就得抱著一塊木板漂到寂靜海域去了。

神光門的那幾個弟子都是行船的好手,而且有著豐富的經驗,顧淵擔心的事情始終沒有發生,只是到了晚上,顧淵發現大海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美好。

特別是夜色不好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彷彿是黑黢黢一片,抬眼望去,目光沒有著落點,就像是陷入了一團漆黑的迷霧中,而掛在船頭頭頂上方的一盞燈,正努力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可在這渺渺大海上,就像是不起眼的螢火蟲。

第一次坐船航行這麼遠,顧淵毫無睡意,等轉悠到船尾,顧淵目光一瞥,看到正吹著海風的徐堂玉。

徐堂玉此時也聽到動靜,轉臉看到身後的顧淵,笑了一聲。

「睡不著啊?」

「嗯,睡不著。」顧淵走到跟前,風吹在臉上,總覺得黏糊糊的,他隨意地撥弄了幾下頭髮,開玩笑道,「神光門的弟子還真是多才多藝啊,竟然還會開船呢?」

「這也不難的。」徐堂玉說道,「別說他們了,我也會,不過神光門內,真正會開船的人也不多,這幾個都是行船的好手,水性也好,都是在海邊長大的,就比如今天還和你聊天的那個。」

「劉楊?」

「對,劉楊,那小子就是蛟城一個漁村的,從小就跟著爹孃出海捕魚,根骨不錯,就被奎長老帶上山了,對他而言,開船可能就跟城市裡的人開車一樣簡單。」

顧淵輕輕點了點頭:「聽上去就很有意思。」

徐堂玉哈哈笑了一聲,說道:「你覺得有意思,但是對他們這些人而言卻不是這麼回事了,對他們而言,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出海,別人眼裡很難見到的風景,他們早就已經麻木了,再有趣的事情每天都做,久而久之也會覺得沒意思,枯燥乏味。」

顧淵非常認可這樣的說法。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羨慕別人的生活,可這就像是海上行船,無論多快,總有比你更快的,無論多慢,也總有比你更慢的。你所厭倦的生活,也許又是別人觸不可及的夢。」徐堂玉輕聲嘆道。

這番話倒是感慨頗深。

顧淵望著徐堂玉,道:「那你呢?你為什麼會成為神光門的弟子嗎?」

「我和劉楊他們不一樣,船上這四個神光門的弟子,無一例外,都是宗門內的人從外面帶回來的,但是我,是主動上山的。」

「哦?」顧淵對徐堂玉的故事還是很感興趣的。

特別是,今天要出發的時候,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孩。

顧淵按捺著好奇心,到現在也沒問過,可如果徐堂玉願意主動說的話,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其實,我的情況也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徐堂玉說道,「小的時候,我爸媽都去世了,家裡在蛟城也沒什麼親戚,其實小的時候我也好奇,為什麼別人都有爺爺奶奶,外婆外公,還有姨娘舅舅叔叔伯伯,但是我和我妹妹沒有,後來,我才知道,我爸媽其實是私奔出來的。」

「咦……」顧淵有些驚訝。

這徐堂玉家裡的情況還真是……精彩啊!

那個年代,就能私奔,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情況。

而徐堂玉也沒有多說這些,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才八歲,我妹妹五歲,在那個小村子裡,

我們也沒有親戚可以依靠,我差點把我妹妹餓死,後來我知道這樣不行的,得找個活路。」

「這很難。」顧淵說道。

一個八歲的男孩,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孩,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想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特別是現在這個社會。

「是啊,很難,以前,我總覺得村子裡的人都很和善,每個人都是好人,我爸媽去世後,還有人想要收養我們,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他們鬼鬼祟祟地商談著什麼,有天晚上,我沒有睡著,恰好聽見那夫妻倆說話,他們想把我和我妹妹賣掉,就是將我們先帶到城裡,回來的時候,就說不小心走散了。」徐堂玉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也有些冷。

顧淵皺起眉頭,可很快,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了。

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多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一對無依無靠的兄妹,年紀也都不算大,如果賣了,的確能賺不少錢。

「要是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他們回到村子裡,藉口一說,就算其他人心生疑惑,也不會說些什麼,誰會為了不相干的人,去得罪其他人呢?」徐堂玉輕描淡寫道,「那天晚上,我就帶著妹妹跑了,可那天天氣不是很好,我妹妹發高燒,然後那一家子又追了上來,沒辦法了,我只能揹著我妹妹往山上跑,在一個山洞裡躲了兩天,餓了就去找野果子。」

說起這些,徐堂玉的語氣有些發顫,他看了看顧淵,自嘲道:「不開玩笑地說,我妹妹差點就死在五歲那年了,也幸好,我聽我爸說過,這山上有神仙,所以,我就揹著我妹妹一直往山上跑,最後誤打誤撞,就到了峰頂,師父從洞天中出來,救下了我們。」

「峰頂?」顧淵有些吃驚。

他跟著伏蒼蘭爬過那座山峰,也知道那座山峰有多陡峭,別說是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堅持下來,更何況,徐堂玉還帶著自己發高燒的妹妹。

那個時候的徐堂玉,可也只有八歲啊!

「所以說啊,我運氣好,師父收留了我們,還讓我們成為了神光門的弟子,他知道我們的遭遇,同情我們,我和我妹妹的天賦也還算不錯,很快就成為了神光門弟子中的佼佼者。」

顧淵感慨道:「自助者有天助。」

「嗯……這話說得對,我師父也經常這麼說,他想要收下我們,也總得我們爬到峰頂上吧?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呢?」徐堂玉笑著說道。

這慘痛的經歷,從徐堂玉的口中說出來,卻顯得風輕雲淡,可顧淵能夠想象到,八歲時候的徐堂玉生活是多麼絕望,短時間內失去雙親,又差點被人賣掉,妹妹險些喪命,一個孩子揹著另外一個孩子攀爬山峰,直至峰頂。

可現在,對於徐堂玉而言,這似乎只是生活中一段並不算精彩的風景。

「那你妹妹現在……怎麼回事呢?」顧淵問道。

「妖物,我和我妹妹下山歷練的時候,遇到了妖物,還是一隻術妖,我們差點就死在了那術妖手上,雖然僥倖活了下來,可我妹妹卻受了重傷,還被術妖用「術」重創了身子骨,雖然師父找來了一位a級藥師,也無法取出種在我妹妹體內的「術」。」

顧淵嘖嘖稱奇。

這兄妹倆,果然是多災多難啊,下山歷練都能遇到術妖。

「幸好,那位藥師幫忙,再加上師父佈下法陣,又用了許多天材地寶,這才勉強維持著我妹妹的生命,可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這一次我出海,就是為了尋找一種魚,那位藥師曾經說過,只要找到那條魚,得到鱗片,就可以祛除我妹妹體內的術。」

「是什麼魚?」顧淵問道。

徐堂玉有些猶豫。

顧淵笑著說道:「別多想,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不過,萬一我真的看見了,卻沒認出來,豈不是可惜了?所以啊,多一雙眼睛終究不是什麼壞事。」

聽到這話,徐堂玉的眼睛也明亮許多,他看著顧淵,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感激。

「多謝顧師弟了,我要找的魚,名叫赤練魚。」

「赤練魚?長什麼樣?」

徐堂玉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嗯?」顧淵瞪大眼睛,那表情彷彿在說:你特麼在逗我?

「當初告訴我的那位藥師,也沒有見過赤練魚,他是在一本古書上見過的,不過,他倒是告訴我一句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