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姐也吃蒜啊。”杜金金從沒聽說於童不吃蒜,他們食堂的飯菜裡,每一道菜都放蒜,她照吃不誤。

於童沒吭聲,默默跟狄思科換了料碗。

她吃熟蒜,不吃生蒜。

不過,這種飲食上的細節,她從不在單位提,不吃的東西放到一邊就好了,沒得讓人覺得矯情。

杜金金見他倆竟然真的換了料碗,便一臉探究地盯著二人打量。

“小狄,你怎麼知道童姐不吃蒜的?”

“金姐,你這個小秘書當得不合格啊。”狄思科信口胡謅,“大家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這當然是他觀察到的!

大家在一起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冷盤裡面的蒜片,熱菜出鍋後撒上去的蔥花蒜末,於童都要像繡花似的,認真挑出來放在一邊。

她本就吃飯慢,即便在飯盒裡挑挑揀揀,旁人也注意不到。

杜金金不肯背上不關心領導的黑鍋,“你少胡扯了!我們都一起工作好幾年了,從沒聽誰說過童姐不吃蒜。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啊,”狄思科笑嘻嘻道,“我的眼睛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裡煉過,誰吃什麼不吃什麼我一看就知道。”

杜金金哼道:“難怪老黃總說你給領導拍馬屁呢!連襪子都給童姐洗過,知道點飲食習慣也不算稀罕。”

於童和狄思科:“::::::”

什麼事從老黃嘴裡說出來,總得變個味兒。

“不過,你現在就走,真是太可惜了!之前的馬屁全都白拍了!”杜金金故作遺憾道,“上午童姐還說,要送你跟老黃去參加青歌賽呢!”

“什麼青歌賽?”狄思科問。

“就是青年歌手大賽啊,能上電視的那種。”

“於隊,你真要讓我去參賽啊?”狄思科覺得他的歌唱水平也就那樣,跟老黃都比不了呢,怎麼去參加比賽啊?

“嗯,可以參加通俗唱法的比賽。”於童一邊將羊肉下到鍋子裡,一邊隨口解釋,“這個歌唱比賽前兩年就舉辦過一次,當時的影響力非常大。你跟老黃的錄音帶在年底之前就能正式發行,要是能在這個比賽上露露臉,甚至拿個名次。還能幫你們的錄音帶衝一下銷量。”

狄思科停下筷子問:“我們的錄音帶不是一口價賣的嗎?甭管他們賣了多少,都不會給我跟黃哥分錢。”

“第一張錄音帶的銷量,能影響第二張的報價和首發量。要是能借著這個機會,出一次名,你們以後再想發錄音帶就不用愁了。”

讓狄思科去參加個歌唱比賽倒是沒什麼,這屬於正規文藝活動,跟不正經娛樂場所不沾邊兒。

但他現在沒時間準備參賽歌曲啊!

“每個單位的選送名額是有限的,原本我還想替你跟團裡爭取一下,不過,”於童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說,“既然你最近沒時間,那我就省得麻煩了,到時候讓老黃去試試。”

狄思科:“……”

又是他自作多情唄。

*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狄思科連著幾晚都能夢到自己跟老黃攜手闖蕩青歌賽的經歷。

而且還跟連續劇似的,每晚的夢都能連上。

他倆一路突出重圍挺進決賽。

在決賽現場高歌一曲代表作《愛你愛你真愛你》。

不但憑藉這首歌拿到了比賽第一名,捧回一座足有半人高的金色獎盃,連帶著他們的首張合唱專輯,也一炮而紅了。

首發三十萬根本就不夠賣,中唱那邊接連加印,銷量直接衝到一百萬張。

中唱為此還給了他們很大一筆現金獎勵。

於童一高興,就把他放進了那個超大號的大獎盃裡,捧著他的臉啪啪啪一通猛親。

親得他臉上全是口紅印子。

狄思科坐在獎盃裡咧著嘴傻樂,還在考慮是否應該禮尚往來,便聽到耳邊傳來長長的一聲“喵——”

他猛地一激靈,瞬間就清醒了。

“狄思家,你喵什麼喵!”狄思科起身把趴在他枕頭上的老貓扒拉到一邊。

狄思家邁著正版貓步蹭過來,繼續“喵喵喵”。

“我今天趕時間,讓二哥給你找點吃的。”若是平時,狄思科肯定二話不說就給它找吃的了。

不過,他今早心情不怎麼樣,懶得伺候它。

狄思家似乎見他對自己的喵喵叫無動於衷,又跳上了二哥的枕頭,一屁股坐在了二哥臉上。

狄思科對二哥憤怒的咆哮置若罔聞,將自己收拾妥當後,就揹著書包出門了。

三天的崗前培訓已經結束,今天是給實習生們分配具體科室的日子。

還是那間會議室,人事司的同志對照著名單,公佈了每個人的具體去向。

他們學校英語專業的三個人,杜斌被分去了美大司,狄思科和袁媛被分去了交際司。

美大司他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主管老美等一系列英語國家經貿事宜的。

但是,交際司是幹嘛的?

狄思科和袁媛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對大衙門的淺顯認知多數是從老師同學那裡聽說的。

人家單位內部都有哪些部門,他們從沒認真研究過。

只聽甄主任說,也許會被分去翻譯室,但也不乏別的可能。

“你們也是交際司的啊?”這兩天一直坐在狄思科旁邊的男生擠過來說,“那咱們一會兒一塊走吧!”

“聞笙簫,咱們分去交際司能幹什麼啊?”袁媛心裡特別緊張。

她本就是個不擅長交際的人,結果把她弄去什麼交際司了。

這簡直是讓她明晃晃地把缺點暴露在人前。

“當翻譯啊!”聞笙簫一臉“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翻譯室就在交際司。”

不過,也不用他多解釋什麼,三人很快便被人領去了翻譯室的英語組辦公室。

他們進去時,辦公室裡只有四個人,都在埋頭忙活手頭工作。

見到組長領回來三個實習生,抽空點個頭便算打過招呼了。

唯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同志放下電話聽筒,起身說:“組長,咱們組裡終於來男同志啦?”

“對,我特意跟人事司爭取的!為咱們英語組輸送點新鮮血液!”崔組長為幾人相互做了介紹,“這是汪妍妍,咱們組裡的優秀青年翻譯,以後你們的實習工作主要由她負責。”

“妍妍,你給他們發幾份脫敏的談判資料,儘快熟悉組裡的業務。平時的日常訓練和中短期訓練,也由你帶著他們做。”

汪妍妍是去年才分配來部裡的碩士研究生,滿打滿算也才正式入職一年半。

他們翻譯室一共七個人,她是最年輕的,一些瑣碎的工作都由她負責。

這回一下子來了三個實習生,比她的資歷還淺,她這心裡立馬就平衡了。

“組長,您放心,我去年的培訓資料還在呢,正好能給他們三個用上!”汪妍妍親切地跟三人招呼,“來吧,三位同學,我這邊正好有空位,你們過來坐。”

狄思科在辦公室裡快速掃了一眼,包括崔組長在內,五個高翻居然全是女同志!

他早就知道女同志在學習語言方面有優勢,但這對比也太慘烈了點吧?

汪妍妍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低聲解釋說:“咱們組裡一共七個人,還有兩位男同志陪著領匯出訪了,下個月才能回來。有什麼事你們就直接問我!”

三個人都客氣地點點頭。

接過對方發給他們的資料,就低頭學習了。

狄思科不想這麼拘謹。

但他也沒辦法。

這辦公室裡實在太安靜了,所有人都在認真工作。

在這種環境裡,他不想成為異類就只能融入。

汪妍妍給他們的資料都是半年前的會議資料和談判記錄。

領導似乎對實習生基本功和基礎知識的期待相當高,這些資料內容涉及到國際關係、經濟、環境和氣候變化等很多方面。

來英語組的第一個星期,狄思科除了每天早上要跟大家一起看半小時的CNN新聞,然後整理筆記,旁聽高翻們的討論,他的所有時間都花在那一沓子五花八門的會議資料上了。

光是白天學習還不夠,晚上回宿舍看的也是這些內容。

汪妍妍並沒說這些資料要掌握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看完。

但是狄思科很清楚,這是工作單位,不是課堂,他們不能像跟老師討價還價似的,要求少做些作業或者少背幾篇課文。

既然資料已經發到手裡了,那他的選擇就只有一個,通篇背誦。

三人在辦公室裡枯坐了一個禮拜,除了能偶爾幫大家打個熱水,掃掃地,其實什麼工作也沒正經做過。

手頭只有那些過期的會議資料和每天早上的新聞筆記。

聞笙簫是個話癆,看完了手頭的資料就總忍不住說話。

坐在他們對面的汪妍妍受不了他的聒噪,便又給他們發了一份新資料。

試圖用新知識,把他的嘴堵上。

狄思科拿著那些資料直嘆氣。

他之前在歌舞廳和茶座,過得是多姿多彩的娛樂生活,如今要天天面對這些枯燥的會議資料,確實是需要一些適應時間的。

好在他們並沒能枯燥多久。

崔組長突然接到通知,部裡馬上要迎接中美貿易投資代表團。

因為代表團的規模比較大,他們英語組幾乎要全員出動,為這次的雙邊談判做準備。

當然,這種大場面是輪不到三個菜鳥實習生的。

他們只能做一些邊邊角角的輔助工作。

譬如,汪妍妍正在翻譯一份進口汽車的資料,因為要準備迎接投資團,她就只好把翻譯到一半的資料擱下,將剩餘部分的初譯工作交給了三個實習生。

翻譯的內容其實並不多,很簡單的英譯漢,這種工作狄思科之前也做過,基本上一下午就能搞定。

但是工作地點改變了,大家的態度也要更認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