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是個費錢的愛好,筆墨紙硯都是消耗品,不但要配齊,還得買好的。

就連他畫畫用的書桌,都是全家最貴的桌子。

指望他像姐姐似的透過興趣愛好賺錢養活自己,那是不太可能了。

可是,能在大賽上拿獎,好歹說明流水似的鈔票沒有白花!

狄思科已經很知足了!

雖然這頓飯不是給自己接風的,但他還是跟自己的兩個豁牙酒搭子好好喝了幾杯。

第二天起床時,腳下還輕飄飄的。

“你今天還去黨校上課麼?”於童躺在床上問。

“得去銷個假,不過我今天得回單位一趟,”狄思科穿好襯衫,嘀咕道,“昨天馬援朝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趟單位,據說有組織談話。”

於童睜大眼睛問:“不會要調整你吧?”

“不會,我才來騰飛兩年,應該不會讓我走,我懷疑是其他人要被調整了。”

果然,上午到了公司,見到組織部門的同志以後,就被告知人家是來考察汪大海的。

作為直接領導,狄思科也被請去談話了。

汪大海對VCD業務確實盡心,這兩年表現得很不錯,狄思科當然要好好誇一夸人家。

但是,面對組織部門的領導,他還要說:“汪大海同志在我們騰飛是負責重要業務的副總,是我們公司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多面手,市裡突然來考察汪副總,我是真捨不得放手啊!”

對面的張處長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優秀的幹部總是要流動的,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呢……”

第202章

市裡對汪大海的考察來得非常突然,連他本人都摸不著頭腦。

放在平時,調整幹部之前,當事人多多少少能聽到些風聲,做到心中有數。

可是這次卻沒人提前跟他透過半點口風。

汪大海內心期待又忐忑,試圖打探些內情,而負責與他談話的張處長,卻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張處長其實也想送他一份順水人情,但他不是不願說,而是不好說。

騰飛公司只是市裡代管的企業,人事權還攥在機械工業部手裡。

自打騰飛解除了破產危機,市裡就再沒主動插手過騰飛的人事任命。

組織部門也很少考察騰飛的幹部。

然而,上個禮拜,市長在深化國企改革座談會上拍了桌子,讓大家不得不將目光再次放到了騰飛身上。

在那場座談會上,有個國企經理說,企業長期虧損,與所有制形式有關,體制和制度僵化才導致國有企業大面積虧損。

聞言,市長當場便駁斥。

“所有制並不能決定企業成敗!同樣在北京,同樣是國企,職工、裝置和產品也差不多,為什麼有的企業搞得有聲有色,而有的企業卻在吃救濟糧?企業搞得好不好,關鍵看領導班子,看主要負責人!一個好的領頭羊可以讓瀕臨破產的企業起死回生!”

然後他就舉了騰飛公司的例子。

騰飛前年還差點破產呢,換了領導班子以後,只用一年時間就實現了扭虧為盈。

巴拉巴拉將騰飛表揚了一番。

他說這番話的本意是,讓企業領導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搞好班子建設。

而張處長卻從中得到了靈感。

近期市裡正在調整幾家大型國企的領導班子,其中就有無線電聯合廠。

無線電聯合廠雖不至於像從前的騰飛那樣瀕臨破產,但成績一直不理想。

組織部門推薦了幾個廠長人選,領導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讓他們再選選。

張處長是個很懂靈活變通的人,既然領導表揚了騰飛的班子,那他就從騰飛選人唄。

馬援朝和狄思科他動不了,而且放到無線電聯合廠算是降級和平調,但騰飛的幾個副總是可以動一動的。

張處長翻看了幾個副總的檔案後,就相中了汪大海。

四十多歲,年富力強,搞技術出身的,負責騰飛的主要業務板塊。

而且從這裡就能看出狄思科當初調整副總分工內容的好處了。

其他單位的副手都是專精一塊,比如主抓生產或主抓銷售。

而騰飛的副總卻像狄思科所說,都是多面手。

從產品研發到生產,再到銷售和售後,副總都要負責。

放到新單位,可以儘快適應新工作新環境。

於是,“騰飛人才超市”正式開張,汪大海第一個被調整了,去無線電聯合廠當了一把手。

騰飛為汪大海舉辦了一場歡送會。

面對眾人的祝賀和恭維,汪大海滿面紅光。

他畢業就被分配到了七二九廠,在這裡工作了二十年,突然要離開熟悉的環境,獨自去新單位重新開始,汪大海心裡也是不捨的。

所以,與馬援朝和狄思科碰杯的時候,便十分動情地說:“咱們騰飛越來越好了,大家在一個鍋裡攪稀稠十幾年,我還挺捨不得大家夥兒的,真不想走啊!”

馬援朝覺得這老小子撿了便宜還賣乖,就促狹地說:“老汪啊,我們也捨不得你呀!你先去無線電聯合廠幹一段時間吧,先去摸摸情況。聯合廠的底子還是不錯的,騰飛可以商量一個併購聯合廠的方案。到時候,你就又能回來跟大夥兒一起工作了!”

汪大海:“……”

哈哈,狄思科沒憋住,不厚道地笑了出來。

*

與狄思科談話時,張處長曾暗示,要被調整的幹部可能不止汪大海一人。

狄思科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就一直等著接下來的其他調整。

可是,他等了大半年,一直等到次年五月,騰飛公司正式更名為騰飛集團了,仍是沒等到其他大動作。

組織上沒調整他,也沒調整其他人。

但狄思科從業以來,第一次遇到了行業挖角!

有外國獵頭公司,專門跑到北京來挖他了!

據說,他們正在為一家超大型跨國公司尋找在國內的代理人。

狄思科瞭解行情,熟悉市場,有豐富的企業管理經驗,以及體制內的工作背景,正是他們需要的人才!

“我可不是跟你吹啊!人家獵頭公司的副總就是這麼說的!”狄思科學著老外的洋腔洋調,“我們急需狄先生你這樣的優質管理人才!還有些誇獎我的話我就不說了,老外讚美起人來,真是讓人受不了。”

“連你都受不了啊?看來老外夸人還真挺肉麻的。”於童趴在床上享受著女兒的按摩服務,偏頭問,“他們給你開多少錢的工資啊?老外出手應該挺大方的吧?”

狄思科被兒子敲得直哼哼,得意地說:“一年一百萬!”

“這麼多?”於童和兩個崽同時驚訝了,“他們公司搞什麼業務的?讓你去幹嘛呀,怎麼給這麼高的年薪?”

“生產電子裝置的,讓我當大中華區總裁。”狄思科語帶調侃,“老外已經漸漸瞭解內地的經商環境了,否則也不會跑來國企挖人。”

“你沒答應吧?”於童問。

一年一百萬真不算少了。

二狗子現在的工資、獎金、補貼等零零總總加到一起,才三千多塊錢。

人家給開出的年薪是國企經理年薪的二十多倍。

面對這麼高的工資,正常人心裡都會有點動搖。

“我說暫時沒有換工作的打算,婉拒了。”狄思科補充道,“人家還說年薪可以商量呢,我猜他們能出到每個月十萬!”

於童:“……”

她怎麼忘了,二狗子不是一般人啊,他可是官兒迷!

而且他還要考慮家中長輩的感受。

他媽媽和姥姥也是官兒迷。

在年薪百萬的外企高管,以及年薪四萬的七二九廠廠長之間做選擇。

這倆老太太肯定半點磕絆都不會打,直接選七二九廠!

“我媳婦這麼有錢,我才不去給老外賣命呢!”狄思科哼哼道,“資本主義只看利益,他們付出了一百萬,就要拿回一個億。我接觸過的幾個外企高管,都是空中飛人。咱家狄嘀嘀和狄嘀嗒今年就要入學了,我哪能把家裡這一攤子事都扔給你!”

再說,他已經熟悉騰飛的環境了,人際關係和工作都開始順手,並不想去陌生單位重新開闢戰場。

坐在他腰上的狄嘀嗒趁機說:“爸爸,你要賺一百萬了,能給我跟姐姐漲點工資嗎?”

“知道什麼叫‘婉拒’嗎?就是委婉地拒絕,你爹我已經拒絕人家了,所以賺不到一百萬。”

姐弟倆齊聲失望嘆氣。

狄思科嫌棄地問:“你倆不想賺這兩塊錢啊?不想賺就算了,我跟媽媽去美容院按摩也行。”

今年剛過完年那會兒工作忙,狄思科落下點肩頸痠痛的毛病,跟媳婦交流以後,發現她也有這個困擾,但他媳婦可以去美容院按摩,按完以後渾身輕鬆。

所以,他就蹭媳婦的美容卡,跟她一起去美容院按摩了。

按一次四十塊錢。

姐弟倆聽說以後,跟父母商量,以後在家裡按摩吧,他倆充當按摩師,每次只收二十塊。

於童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答應了孩子的請求。

狄思科卻以小朋友手勁小、體力差、話多、不懂人體穴位、服務時間短等不利因素為由,將價格講到了兩塊錢。

倆小孩最初覺得兩塊錢太少了,被四十塊對比得太過慘烈。

可是在美容院按摩一次要半個多鐘頭,而他倆只按十分鐘。

似乎也還行。

姐弟倆每月的零花錢只有十塊錢,給爸媽按摩五次,就能讓零花錢翻倍了!

狄嘀嗒特別愛賺這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