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那些兄弟拿去分銷的時候,有沒有往上面貼商標,那就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

民警同志見他們說得信誓旦旦,而且狄思科的身份還是大學生,可信度比狄思強高多了,便拿著他們提供的證據去核實了。

狄思科等人在派出所等待調查結果,一直等到快九點,才看到二哥被民警同志帶了出來。

“我們暫時排除了狄思強的走私嫌疑,但是他批發售賣劣質商品卻是事實。”老民警在狄思強肩上拍了拍說,“做生意找合夥人很關鍵,林雙順那邊全是劣質貨,你跟這樣的人合作,能有什麼好結果?”

狄思強只覺自己挺冤枉,跟他們說也說不通。

勁松那邊是全市最大的眼鏡幫,要買便宜眼鏡就得去那邊,而且幾乎所有批發商的貨源和質量都差不多。

林雙順跟大哥是同學,跟他也算是朋友,他在林雙順那裡可以先提貨後付款。

他都提過兩次貨了,至今還沒給人家林雙順付過錢呢。

送幾人出門時,老民警跟狄思科小聲說:“你回去也勸勸你二哥,他跟林雙順走得近,要是想起有關他走私的線索,一定要及時反饋給我們。”

狄思科滿口答應著,可是心裡卻清楚,以他二哥的脾氣,哪怕真知道什麼,也不會說的。

否則也不會在派出所一呆就是三天了。

*

學生處的老師全程見證了案情進展,既然已經證實了舉報信內容不實,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們徵求了狄思科本人的意見,詢問是否需要學生處出具一份宣告,幫他證明清白。

狄思科婉拒了。

相比於一份所謂的宣告,他更想知道寫舉報信的人是誰。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不把人揪出來,他始終不安心。

不過,這人不但匿名寫信,紙上的內容也是列印的,要想將人找出來並不容易。

這種事跟家人商量吧,他們不瞭解學校的情況,其他同學他又信不過,便只好跟葛磊交流了。

葛磊聽他講了來龍去脈後,第一個懷疑物件就是杜斌。

“甄主任不是說了嘛,一個專業最多能被選中兩人,你們三個之間,肯定要下來一個。袁大姐常年長在圖書館,想抓她的小辮子不容易,那就只能從你身上入手了。你二哥剛被抓進去,學校裡就有了舉信,寫信的人肯定是從派出所聽到的訊息!杜斌是幹部家庭出身,在公安那邊有些門路也說不定。”

其實對於這個經貿部的實習名額,並不是所有人都趨之若鶩的。

比如葛磊,他就對這個名額沒有任何想法。

他們學校畢業生的去向都很不錯,不是海關就是進出口國企,也有去政府部門的。

部委的牌子響,年輕人工作幾年就有分房機會,但是單論收入的話,算是所有單位裡墊底的,工作強度還特別大。

尤其是他們這些學外語的,幾乎連業餘時間都沒有。

除了像狄思科和袁媛這樣,想進入國字頭單位光宗耀祖的,以及杜斌那種一心想要走仕途的,誰樂意去吃這份苦啊!

所以,他才會覺得杜斌的嫌疑最大。

只要他這次成功入選,以他的本事,直接留下也不是沒可能。

狄思科擰眉想了想後,搖頭說:“不是他。杜斌做事沒這麼毛躁,那會兒事情連個定論都沒有,就給學校寫舉報信,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這次要不是你跟咱妹提供的證據充分,二哥哪會這麼容易脫身?他是當場被抓的,又有其他人證。他說自己沒走私,那也得有人信啊!到時候就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我看這個舉報時機正好,在公示期內直接把你拉下來。而且這可是走私啊,跟這種罪名沾上邊兒,其他單位也不會考慮你了!”

狄思科仍是搖頭:“甄主任說外語專業要加試口試,我們三個要是口語不過關,部委的同志可能一個都不會選。杜斌口語一般,這會兒肯定拼命練習口語呢。”

經貿部一共有四所直屬高校,除了北京的這所,天津、上海、廣州另有三所外貿學院。

如果他們的水平不過關,人家就從其他高校選人了。

並不是說,只要他下去了,杜斌就一定會被選中。

狄思科已經跟甄主任確認過,她只跟他們三人說過會增加口試,其他人並不瞭解內情。

所以他斷定,寫舉報信的人要麼是單純的見不得他好,要麼是個想順位替補的糊塗蛋。

葛磊聽了他的解釋後,暫時打消了對杜斌的懷疑。

“既然如此,嫌疑人的範圍就很好圈定了,咱們專業的、家裡有一定背景、成績能排進中上游,有可能還想走仕途。你就在這個範圍內排查吧!”

狄思科心裡隱約有個人選,不確定地問:“會是張新華嗎?”

聞言,葛磊沉默了。

張新華確實比較符合上述條件,但他內心並不願相信。

張新華和杜斌被女同學們戲稱為“翻譯班的兩朵交際花”。

杜斌的活動重心在校學生會,張新華卻一直在班級內部打轉。

相比於圓滑老練的杜斌,張新華完全就是待人真誠的典範。

在大家心裡他就是能照顧到所有同學的老大哥,在班裡人緣極好。

要說他會寫匿名舉報信,葛磊和狄思科都不太相信。

“你別疑神疑鬼,看誰都像壞人了。”葛磊在自己的大錛兒頭上拍了拍說,“咱再找找其他線索吧。”

*

二哥的走私危機暫時解除,但狄思科又開始留心排查舉報人了。

另一邊的於童還不清楚他這幾天的遭遇,又逢月底,她正忙著去各大歌舞廳和音樂茶座清賬。

這天,從今夜歌舞廳出來時,已是傍晚。

杜金金摸著肚子說:“童姐,咱們先找個地方吃晚飯吧?”

於童無所謂地點點頭。

她倆今天沒騎摩托車,一路溜達著尋找感興趣的飯館。

溜達到距離歌舞廳不遠的經貿大學南門時,杜金金提議:“小狄今天有演出,肯定不在學校,要不咱倆去大學食堂吃一頓吧!嚐嚐人家大學生每天都吃些啥!”

“吃五穀雜糧唄,還能吃龍肝鳳髓不成?”於童口中吐槽,腳下轉個方向就走進了大學校門。

此時已經過了下課時間,她倆混在下學生中間,往食堂的方向走。

從排隊打飯的學生手裡買了幾張飯票,便很順利地吃到了大學生的晚餐。

杜金金有點嫌棄地說:“大學生吃的也不怎麼樣啊,還沒咱們歌舞團食堂的伙食好呢!”

於童說句公道話,“但人家菜價便宜,大多數學生應該都能吃飽。”

“那倒是,像小狄那種飯量,如果按照咱歌舞團的標準來,他賺的那點錢全搭進食堂也不夠!”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隔壁的過道里卻有個端著飯盒的男生問:“同志,我能坐在這邊嗎?”

於童做個“請便”的手勢,瞧一眼他的大錛兒頭,好奇問:“你怎麼不喊我們‘同學’呀?”

普通女生在她們這個年紀,正是上大學的時候。

她倆今天打扮得挺樸素的,不至於被打假吧?

葛磊坐到她們對面說:“我在歌舞廳見過您,當時您跟狄思科在一起說話。”

今夜歌舞廳距離學校不遠,狄思科給過他幾張招待票。

他上週末去歌舞廳的時候碰見過於童,知道她是給狄思科聯絡工作的穴頭。

沒想到來食堂吃頓飯,竟會碰上狄思科的熟人,於童儘量不動聲色,面帶笑容問:“你應該是小狄很好的朋友吧?他其實很少請人去看他的演出。”

“我倆是發小,除了初中不同班,小學、高中、大學都是同班同學!小學的時候我倆還是同桌呢!”

“那你們還挺有緣的。”

“可不嘛,”葛磊跟她打聽,“您來我們學校是找狄思科的吧?”

“我好幾天沒見過他了,他最近忙什麼呢?”

於童早就計算過,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去往茶座的路上,否則她也不會大搖大擺地進學校吃晚飯。

“他沒在學校,又去賺錢了。”葛磊熱心腸地問,“您來學校找他有什麼事?等他晚上回了宿舍,我幫您轉達。”

他以為這穴頭是來給狄思科安排工作的,所以才會主動過來打招呼。

開學以後,狄思科的行蹤比較飄忽,人家找不到他也有可能。

於童適時露出一個驚詫又苦澀的笑容,“傳話就不必了,你也不用跟他說見過我們,小狄似乎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從沒說過他是這所大學的學生。我們今天只是來簡單吃頓便飯的。”

葛磊:“……”

完蛋了!

他這是一不小心就把狄思科的老底給掀了?

見他愣在當場,杜金金瞅準機會問:“同學,既然你跟小狄是好朋友,那你幫我們分析分析,他為什麼要對我們隱瞞他的大學生身份啊?”

葛磊暗道,我怎麼知道這癟犢子是咋想的!

你唱歌就唱歌,怎麼還跟人撒謊呢!

被人問到當面了,這可夠尷尬的!

要是非得給狄思科找個理由,那他只能往情感方向發散。

畢竟對面這姑娘確實漂亮,又有女學生身上少見的成熟氣質,狄思科要是想耍花樣泡人家,也有很大可能。

但他又實在不相信,這種花招是狄思科能想出來的。

葛磊扒拉著飯盒裡的土豆絲,百思不得其解。

對面二人都停下了筷子,似乎一定要從他這裡要個答案。

狄思科還得指著人家賺錢,他只好硬著頭皮想理由。

“您二位別多心啊!狄思科這人從小就不靠譜,經常辦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葛磊無奈道,“我跟他一起長到這麼大,也時常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於童頗感興趣地打聽:“他都做過什麼不靠譜的事啊?”

“嗐,那可多了去了!”葛磊回憶道,“我們上小學一年級那會兒,校長來聽班主任的課,坐到了他旁邊。狄思科就跟校長搭話,問人家怎麼那麼大年紀了,才念一年級啊!還把他媽給他帶的鍋巴,分享給了校長。”

於童和杜金金:“::::::”

“瞧見校長來聽課了,老師本來想好好表現一下,點了校長旁邊的狄思科回答問題,結果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還理直氣壯地問老師,我沒舉手,你叫我幹嘛?”

葛磊丟擲了幾個狄思科的兒時黑歷史,滿含歉意地說:“他打小兒就不怎麼靠譜!我估計他也不是有意隱瞞你們的,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而且他一直靠自己賺生活費,日子過得不容易,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