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兒,完了,露餡兒了。

果然,夜安錦看向她的眼神由驚喜變成了驚疑。

程越柳強忍忐忑明知故問,“怎麼了?”

“程總,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需要這些畫幫我促成一筆生意,但是這些畫是高仿冒造的贗品,你承不承認?”

夜安錦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不快不慢,壓迫感十足。

程越柳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沒做聲。

“你還想按原價賣,我不幹。”

夜安錦起身,一臉失望,“這幅畫造假技術高超,祝願你們拍個好價錢。你收好,我走了。”

說完,夜安錦拎起箱子就走。

程越柳迅速看了牆角的監控一眼。

她很清楚,回頭讓葉天道看到監控,知道這些畫有問題,他很有可能會跟她翻臉。

到時候她得不償失,不但賺不到一分錢,還會被葉天道質問或追責……

程越柳轉頭盯著夜安錦的背影,眼神怨毒。

她懷疑夜安錦是不是又是故意來攪局的。

可當她看到夜安錦手裡的大錢箱,打消這種懷疑的同時,心裡跟貓抓似的難受。

夜安錦都快走到防盜門口兒了,程越柳也沒吭聲。

夜安錦硬著頭皮大步向前,表現得毫不遲疑。

直到看到夜安錦的手搭上了防盜門把手,程越柳急問,“多少你要?”

四個字,破功。

不打自招。

*

監控室裡。

死死盯著螢幕的葉天道攥緊了拳頭。

他長吁一口氣,失望地仰靠在椅背上,臉上浮起自嘲的苦笑。

他拿起手機,想撥打報警電話,按完號碼,卻又遲疑不決……

*

展廳內。

“你想要多少錢?”

夜安錦心中暗喜,面上不動聲色。

“反正你也是買來糊弄人的,你不說,沒人知道是假的。你不能虧著我,這樣吧,這三幅畫,你一共給我一千萬!”

程越柳主動降價。

“這三幅贗品的成品用不了多少錢,你要一千萬,合適?”

夜安錦不買賬,“算了,不是我沒有誠意,是你不實在。”

“三百萬可以吧?我有渠道弄到這樣的高仿定製,你給三百萬,回頭有需要只管給我打電話。”

程越柳遞來一張名片,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等會兒葉董回來,你就說先預付,餘額回頭轉賬,幫著多美言幾句。”

夜安錦好笑地看著她,不置可否。

都原形畢露了,程越柳還妄想繼續騙葉天道。

她真以為葉天道去找鑰匙了,不知道他在監控室裡,什麼都知道了。

程越柳見夜安錦不吭聲,以為她還嫌貴,一咬牙,“一百萬,一百萬成交。”

夜安錦搖了搖頭。

程越柳氣急敗壞,“八十萬吧,不能再少了。”

夜安錦仍然無動於衷。

程越柳急了,“你別太過分了……這樣吧,五十萬,少一分都……”

防盜門被開啟了,葉天道走了進來。

看著葉天道鐵青的臉色,程越柳驚惶失色。

“五十萬,我買。”

葉天道一字一頓地說,“你還有什麼話說?”

程越柳想要自圓其說,卻理缺詞窮,窘得無地自容,終是垂下頭,無言以對。

葉天道拿起手機,竟然真給程越柳轉了五十萬。

“程越柳,假畫和假瓷器你帶走,把那隻錯金雲紋博山爐留下。別以為我趁火打劫,我這兩年被你騙走多少錢你一清二楚,換這隻錯金雲紋博山爐綽綽有餘。你現在有困難,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五十萬。你記著,我不報警,不代表我原諒你。”

葉天道冷漠的眼神落在程越柳臉上,“你剛才但凡有一句狡辯,我都會改變主意。”

程越柳飛快地看了葉天道一眼,利索地收了錢,羞惱之下竟然冷哼聲,“葉天道,別鬧的跟我欠你的似的,我們在一起是你情我願,我又沒逼著你怎樣。這次你也別怪我,反正最後你也沒什麼損失。”

無恥者無敵。

葉天道真被她打敗了,極度的失望之後是極度的厭惡,“你說的對。你走吧,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

“走就走!我程越柳年輕貌美,有的是好男人喜歡我,不差你一個。”

程越柳又惡狠狠地瞅了夜安錦一眼,“你給我等著!”

說完,程越柳片刻不敢逗留,灰溜溜地跑了。

夜安錦看向瞬間萎靡不振的葉天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葉天道不報警,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和程越柳訣別,她雖不認同,卻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安錦,謝謝你。這箱錢不多,二百萬。比起你給我挽回的損失,簡直九牛一毛,你務必收下。”

葉天道又指了指那隻錯金雲紋博山爐,“它也歸你了。拿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夜安錦沒必要矯情,這些錢是她應得的報酬,那隻錯金雲紋博山爐本來就是她家的藏品。

只是,她不明白,葉天道為什麼把錯金雲紋博山爐留下並送給她,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他不說,她也不問。

她走過去,把那隻錯金雲紋博山爐抱在懷裡,看了神情沮喪的葉天道一眼,拎著那隻箱子走了出去……

*

副駕駛位上,放著爸爸心愛的那隻錯金雲紋博山爐。

這是尊西漢古香爐。

爐身半圓,通體遍佈錯金雲氣紋飾。

爐蓋立體雕刻,峰巒疊嶂,仙氣繚繞,遊人在蜿蜒的山路間閒然前行,靈獸在蔥鬱的林木間奔走,神龍在洶湧的海浪裡遨遊……

它蘊含西漢時期人們求仙和長生的信仰,體現大漢王朝“包舉宇內,囊括四海”的胸懷和氣度。

曾經,這尊香爐就放在她的書桌上,代表爸爸對她的祝福和期望……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曾經的闔家幸福被罪惡殘忍地毀滅,她只能睹物思人,黯然神傷。

夜安錦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摟著這尊香爐,心中湧蕩著難以平復的情愫。

正午陽光下,人來攘往的城市別樣喧囂,表面的繁華籠罩著生世的艱難、悲涼和無奈。

本來,她以為葉天道會報警。

被人以愛的名義利用和愚弄,而後被痛下殺手差點兒身敗名裂、傾家蕩產,這不該是最令人憤恨的事嗎?

可是,葉天道竟然忍了,並處理得“有情有義”。

典型的生意人的思維方式和處事風格。

圓滑世故,得饒人處且饒人。

其實這句話前面還有一句,“自出洞來無敵手。”

沒有對手的情況下才能寬容,因為不會再危及自己的生命。

一般人,對惡人寬容終將為自己埋下隱患。

夜安錦一直認為,縱惡比作惡本身更可惡。

程越柳不值得同情和可憐,她是惡有惡報、咎由自取。

與父母的慘死、夜家的敗落、她差點兒被毀容滅跡,程越柳得到的懲罰遠遠不夠。

還有謝辰飛,他還好好的……

她不會像葉天道一樣心慈手軟。

夜安錦撫摸著那尊香爐,腦際閃過程越柳離開時怨毒的眼神,心知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