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從夢裡醒了。我怎麼又睡著了,因為八字太輕又被靈魂干擾了嗎?如果,夢是真的,我被靈幻干擾了,那就是說,長葛大爺他…

連忙往長葛大爺旁的床頭櫃看去,心跳監測儀已經不跳動了,一條直直的長條電磁線在螢幕上延伸,再看長葛大爺他已經安詳地離開了,就跟睡著了一樣。原來,就在我睡著的時間,長葛大爺已經去世了,就這麼無痛苦地走了。

我的眼睛紅了,卻沒有哭出聲,淚水還在眼眶裡打轉。因為,我替長葛大爺感到難過,久病床前無孝子的他,就連死的時候他的兒子和女兒都沒有守在身邊,只有我這個不是親人,但勝似親人的人在。一個半透明狀態的人形輕飄飄地來到了我的面前,一看是長葛大爺的靈魂,他正盤腿對我微笑。他的身下,則是一個鼻孔插著氧氣管,身上貼著各種管線的本人屍體,這一屍一魂對比鮮明。

長葛大爺去世並沒有痛苦,算是喜喪,不管怎麼說,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這一點從長葛大爺那青白色的半透明靈魂,就看得出來,之前,鬼妓和薛凱麗的靈魂都是黑黑的。這就是常靈魂和怨靈的區別,所以,這一點來說長葛大爺的靈魂是沒有受到汙染的靈魂。

這麼說來,長葛大爺的去世還是很不錯的,這可能就是好人有好報吧。現在,又想一想師傅的結局就很差了,臨了還得把自己的三魂七魄貢獻出來,用以封印敵魔的分身。好人有好報,還是得打上一個大大的引號的,相比較起來,長葛大爺就幸福多了。也有一種可能就是道家弟子,註定了命運如此吧。也許,我和我其他的四個師兄弟們的下場,也跟傻福差不多,當然,我不希望是這樣的,我們還是要竭盡全力打敗敵魔,換個好的結果的。

見慣了那些個玩意的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靈魂出竅,縱使華佗再世也枉然了,終於繃不住了,鼻子一酸,眼眶無法再儲存更多的淚水,眼淚順著眼瞼從臉頰滑落。但是,心中還有一絲幻想還是對著他拋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長葛大爺仍然是那張慈祥的臉,緩緩地對我點了點頭,那就是說明他已經去世了,真真的去世了。

長葛大爺看穿了我的心思,也注意到了我為他落淚,很是欣慰,而我卻替他鳴不平,道:“大爺,您這麼好的一個人,臨死了一個親人都沒在身邊,老天爺真是太殘忍了。”

但是他卻不以為意,笑著說道:“張若虛,別難過,雖然我的親生兒子和女兒沒有在我生命的最後陪伴著我,不過,有你陪著,我已經很開心了。大爺沒有白疼你小子,比我的親生兒子還有女兒都親呢!張若虛,你這娃娃的八字太輕了,都怕你命不長,才幫你求了長命鎖,可是啊,長命鎖並不是一直能讓你長命的物件,反而還是一個讓你受到干擾的東西。”

一聽長命鎖不能讓人一直長命,我心裡打起了鼓,長命鎖不長命?我有點不明白了,但還是堅強地說:“沒事,大爺,我不怕,我的命一定很長,咱不靠長命鎖。”要說我不怕,那是假話,畢竟張小嫻是靠長命鎖才平平安安活了十九年多,長命鎖一離身他就被鬼帶走了,長命鎖不長命是不是有點……

不過,怕也就是那麼一瞬,待到我平復下來,看著長葛大爺心裡有了著落,他也是求了長命鎖的人。原因也是他的兒子小時候被鬼迷了,幾乎死去,靠著長命鎖也平安了二十多年。所以,我才替長葛大爺悲哀啊,為什麼自己的兒子會這麼不孝順,要沒有長葛大爺求來的長命鎖,怕是早就死了。誰知道,長葛大爺的兒子竟然是個白眼狼,不由得悲傷情緒填滿。

長葛大爺又慈祥溫和地對我說道:“孩子,不要難過了,死亡沒什麼可怕的,而且,對我來說是解脫,我不用再飽受病魔的折磨了,還不用給你們添麻煩了。你不要太難過,我病得這麼重,早就不想活了,活著也是難受啊,死了才好。加上我腦袋每天懵懵的,也鬧不清楚自己是睡還是醒了。我這一死,全都輕鬆了,病沒了,頭腦也清醒了。”

“另外,還有啊,你不要怨恨你柱子哥(柱子,正是長葛大爺兒子的乳名)。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不是他不想孝順,是不能孝順!怪,就怪長命鎖,那保命又索命的長命鎖。”他的話,讓我害怕不已,尤其是‘保命又索命’這五個字,在我的腦海內不斷重複,長葛大爺為了自己的兒子能活,只能讓他的孩子被誤會成不孝順了。

我剛想開口跟他說話,卻還是讓他搶先一步說:“張若虛,你的長命鎖也要注意啊,它能救你也能害你。好了,昨天我就看見你老太爺躺在我旁邊的那張床上,一直注視著我,他是等著我,要把我接走。可是,我還有點捨不得,捨不得你爹還有你,這才一直撐著,沒有撒手人寰跟你老太爺走,現在好了,我看著你這麼健康,我可以放心走了。”

原來,昨天晚上在我旁邊那個白霧形狀的人形就是長葛大爺的父親啊!要不說,他一直不走,原來是來接自己兒子離開的,這下我明白了。

我擦乾淨了眼淚,極力挽留道:“大爺,我爹很快就到了,要不你再等等他吧!好歹,跟我爹再見上最後一面啊!哪怕是最後一面也好,起碼說上一句話,再走。”

長葛大爺搖了搖頭,謝絕了我的好意,道:“能活著誰不願意活著呢,但是啊,這都是命!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然後,他伸出來了自己那枯槁的虛無之手,像摸小孩的頭那樣撫摸了一下我的頭,因為他是虛體,虛無的手一下就穿過了我的腦袋,我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心裡卻真真地體會到了大爺的關懷。

再次看向長葛大爺,他已經飄了起來,我只能抬頭仰望他,他呲咪著笑臉繼續說:“我已經是個鬼了,輕飄飄的還真是不習慣。再說了,我這七勞五傷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了,不用閻王點卯,我也得自覺地走了。張若虛,再見了!”聽著長葛大爺真的要離開了,心中的酸楚更無法形容了,才止住沒多久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的死是有意義的,我死能還你柱子哥的生,所以,我是心甘情願地走的,張若虛,咱不哭,聽大爺的話,以後做個男子漢,不許哭了,好好娶個媳婦過讓人家羨慕的生活。再跟你爹帶個話,好好過日子,我會在下邊看著他的。”長葛大爺的靈魂笑著說,人家都說鬼魂最可怕,但是慈善的長葛大爺的靈魂不僅不可怕反而有點招人喜愛。

正說著,長葛大爺的半透明身子漸漸地淡了,我知道,這個情形那是靈魂要離開了,畢竟現在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他了,他要去一個亡者的世界裡了。條件反射地想要去抓他,但卻抓了把空氣,實體和虛體是無法碰觸的……這時,我才想起來,忘了問他求得長命鎖在哪!連忙抓緊問道:“大爺,你家的長命鎖呢?”

沒有回答的聲音,我還是問得晚了,長葛大爺已經走了……

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了,長葛大爺的死亡時間正好是今日凌晨五點整,就像他說的,他已經等不及再見我爹一面了。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在病魔面前終將會被打敗。我只覺得頭沉沉的昏昏的,難道我又做夢了,醒過來了的我趴在床尾,長葛大爺還躺在病床上,身體已經亮了,正常人的胸口起伏動作也沒有了。

再一摸他的身體,已經涼了下來,靈魂出竅這麼長時間了,肯定是死了,只不過,我一直沉浸在親人離世的畫面之中,不願意醒過來。

我的本來人生線,選擇跟了師傅,所以,親情方面很不到位。可以說是一種難以解釋的缺失,剛好,我在這條人生線上給找補回來了。雖然說,不缺親情,不缺愛了,但是,痛苦一點也不見得少,那就是親人的離世,對我來說也挺難過的。要知道,我是個爺爺不疼,奶奶不愛的主,我的這雙陰陽眼可以說是我的榮幸和天賦,也可以說是我的災難和劫數。

但是,事實還是要尊重的,長葛大爺死了還是死了,就該正式面對。

我這才趕緊跑到了護士站,叫醫生們過來搶救,我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儘管我還是希望醫務工作者可以把長葛大爺再挽救回來,可這一切都是奢望,他真的離開了,搶救不回來。我努力回想整理了一下,在夢中與長葛大爺的對話,我知道,那絕對不僅僅是夢中的幾句無意之言,至少,‘24’這個數字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幸好,我來的時候長葛大爺還在搶救,也算是見了他老人家最後一面,也是有個自己人守在身邊。等我爹還有我娘他們倆趕到的時候,都已經是上午七點多了,此時長葛大爺的遺體已經被醫院安排靈車往家裡送了。

至於往哪裡送,那自然往老家送了,村裡的人尤其覺得落葉歸根很重要,長葛大爺死了,老闆不在,兒子不在,只能由全權操辦了。想到這裡,我還真覺得長葛大爺有那麼一些可憐。

按照我們老家的習俗,人要是死在了外邊而不是家裡,那是不能進屋子的。於是,我就和爹孃回了老家,在長葛大爺家屋外的壩子上支起了個棚子,這樣一個簡易的靈堂算是搭起來了,在看我娘,已經哭成了個淚人,不能在外邊操持喪事了。

儘管我國已經在全國各地推廣施行火葬好幾十年了,但是,在我們這塊山高皇帝遠的落後鄉村,卻沒有受到火葬的影響,哪怕縣城裡已經有了火葬殯儀館,但依舊不影響我們村裡的人對逝去之人土葬。畢竟,我們村這裡人很少,山地和窪地又很多,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板結化的荒土,再加上窮山惡水出刁民,民政部門不太敢管我們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道。我家人還有長葛大爺的幾個親戚一合計,還是決定把他土葬。

要說殯葬習俗,那麼落後的村落可比繁華的城市複雜繁瑣得多了。張小嫻去世那次,他的遺體就被拉回了鎮子裡的一個紀念堂,在那裡陳屍了三天三夜,供親朋好友瞻仰死者。隨後,就直接拉到我們縣的殯儀館裡火化了。也幸虧,張小嫻他們全家早就搬離老家了,要是在村子裡這麼個搞法,非得被同村裡的人戳著脊樑骨罵。

因為,長葛大爺是在縣城的醫院病故的,如果他死在了老家,那麼在去世前就該給他置辦壽衣,佈置靈堂了。這些,我不懂,只能聽村裡面老一輩的人安排,要是在城市,也就是通知下殯儀館來發個喪,置辦一些喪葬用品什麼的,沒有其他。

要說農村的白事,那可有講究了,在人將死或剛死的時候,趕緊給他穿好壽衣。接著,就要把門還有窗子全都開啟,老家人的說法是要讓亡者不甘的喪氣還有晦氣全都放走。死者的幾個近親,則要打著哭喪棒,蹲在門口在外邊呼喚死者的名字,後面得加帶上“回來吧,你快回來……”這就是,我們村喪事最重要的一環“叫魂”。

人死在家裡,還是死在外邊,那治喪的方式也不相同。如果死在了家裡,那就在房子的大廳裡陳屍七天七夜就可以安排出殯了;但要是死在了家外邊,那就叫客死異鄉,需要在屋子外邊,也就是大院子裡面安排靈堂也是等個七天七夜,才能出殯。

在給死者守靈的這段時間裡,要供桌上點一根粗粗的白色蠟燭,這可不是一般的蠟燭,耐燒得很呢!只要不滅,燒上個七天七夜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人家說這是長明燈,死者的頭七到來前是不能滅的,要是滅了,亡者的靈魂就回不了家,要不就是到了陰界受欺負。在這七天,還要不間斷地給死者置辦一些紙質的東西,燒給他,燒很多東西,有衣服,有別墅,有汽車,還有紙人全都是給亡者在下面用的。

喪葬紙製品最重要的就是金童玉女,中國的殯葬金童玉女意義非凡,它們要做的就是接引亡者之魂,金童前引路玉女送西方,就是這意思。還有一種說法,金童叫聽話,玉女叫答應,為的就是給死後的人,在陰間來上一對伺候他生活的男女僕從。

殯葬的學問可大了去了,直白地說,殯葬就是對死者遺體進行處理的文明形式。

在一百多萬年之前,我們的祖先就勞動、生息、繁衍在祖國遼闊富饒的土地上,經過漫長的歲月,人們生活活動的擴大,原始人群逐漸被一種固定的生活集體所代替,出現了氏族公社的社會組織。在公社內部沒有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現象,沒有貧富不均,每個成員地位是平等的。反映在喪葬問題上極為簡單,如一個成員去世後,後人不忍見死者遺體腐壞,用柴草蓋上,埋在野外,既不挖墳墓,也沒有禮儀。而隨著社會進步人們採用了土葬。

中國原始社會時期,逐漸產生了宗教迷信靈魂不死的觀念,過去沒有親人死後埋葬的習慣。自產生了靈魂不死的觀念以後,就有了埋葬親人的習俗。唐杜氏《通典》說太古時代凶禮中規定“;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棺槨”。在半坡遺址墓碑中,埋葬的死人多是頭朝西,表示靈魂寄託西方的意思。這種宗教信仰,對祖先的崇拜觀念,在我國母系氏族就產生了。到了奴隸社會時期,厚葬之風和迷信活動更加盛行,奴隸主階級為利用宗教迷信維持其統治,大力提倡對凶禮的習俗,甚至把奴隸也作為祭品殺掉,作為殉葬品埋掉。商周時期制定了\"貴賤有儀,上下有等\"的葬制,天子、諸侯、大夫、士及一般奴隸主死了,在殮、殯祭上從時間、儀式棺槨到殉葬品都有等級區分,而奴隸則只“舉而委之”或當殉葬品活活埋掉,如古侯家莊西北岡發現的大墓,墓室面積三百多平方米,深達12米,墓室中埋有執戈的奴隸和狗。棺室雕花飾紋,擺滿了珍貴服飾器物。槨項排放著商王的兵器和儀仗執器奴隸、男女侍從奴隸,還有兒童和供玩的狗猴等動物。象這樣的大墓一般要殺生殉、殺祭三四百人,這種奢華、浪費、殘酷的殺葬陪葬實在令人髮指。

殯葬的習俗隨著時代的發展跟進,到了現在,也與古代有了極大的不同。首先,封建王朝的陪葬習俗就劫數了;其次,守孝丁憂百日甚至數年的傳統也沒有了。這些都是時代的跟進和進步,要說殯葬還有什麼漏洞和不足,那只有說這一行的暴利了。不過,好在偏僻落後的鄉村,沒有這種情況,尤其是我們村這裡,還是因為一個字——窮。

從死者嚥氣開始到入殮結束的期間,嚴禁家族的子女晚輩嚎哭,到燒倒頭紙的時候,才能放開了大哭,同時,在大門前朝著下葬的方向,焚燒紙馬紙車,也就意味著送亡者上路遷居到墳地內了。然後,按照男左女右的原則,分別在院門前掛上魂幡,表示該家有人出殯。

待到出殯的前一夜,亡者才能封棺,再有死者的至親敲死棺材釘。出殯之時,需要由孝子賢孫按照照片、靈牌、哭喪棒的順序依次排列,全程都有超度的道士誦經陪著,至於為什麼道士要來橫插一槓,那是因為,我們村周邊的幾個村的老一輩人全都信奉道教。

等到出殯完成後的第三日,第七日,第十四日,第二十一日,第二十八日,第三十五日,第四十二日,第四十九日,也就是死者亡故後的七個七日,後才算頭七祭拜日完。以後再要祭拜,只需要按照週年祭拜即可。

這一套很麻煩吧,但即是這樣的也是簡化了很多程式後的殯葬習俗。不過,再精簡也簡化不了主要程式,比如頭七燒紙、哭喪、迎來送往、燒紙送行、喊魂這些都是主要程式,不能精簡。在我看來,請那些道士過來誦唸一些聽不懂的經文,壓根沒用,道法既自然,人既然有魂魄,那就是這樣的,道士最多能跟他們對個話。

好在,長葛大爺早就為自己的死亡提前做好了準備,要不然死得這麼突然,根本來不及訂製棺材,就算訂好了,那七天時間肯定也來不及做出來,不就耽誤了出殯入殮了嘛!

我和家裡人還有長葛大爺家的幾個親戚,一起忙前忙後著,總算是弄完了,等著人們來拜一拜亡者。可憐啊,我們村太窮了,年輕點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寥寥無幾的人過來弔唁,主要是長葛大爺自己的兒女都沒由來,更顯得冷清了,我敢說,要不是我們操辦,他家的院子真的是門可羅雀,要多麼冷清,也就有多麼的冷清。

原本想辦一場簡易的葬禮,但在出殯的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從長葛大爺去世,到現在已經是第六天了,只要守過了今夜,明早就能出殯了。一連被折騰了六天,家裡人都累了,是人都經不住這麼熬啊。現在回想長葛大爺臨走前的狀態,還有之前一直被病魔折磨的身體,他能在不遭罪又安安靜靜地離開,倒也是件好事,是喜喪。不過,長葛大爺的脾氣很怪,喜靜不喜動,所以,家裡也就沒有往外邊發太多白帖,雖然,發多了也是多餘的,但是吧,過場和形式,該走也還是要走的。

主要還是他的親張若虛女不在,我們也就只通知了村裡的一些親戚和有關聯的村戶,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村子太偏遠了,來的人也就是上個禮,最多守一晚上的夜然後就離開了,誰來一趟也不容易。現在是第六天,除了我們幾個比較近的朋友和家人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按照本地的喪屍習俗,明天一早就要給亡者出殯的,我見之前的那幾天爹孃還有村裡幾個幫忙的人忙完裡面又忙外邊,連個整覺都沒有睡過,就很心疼他們。尤其是,我爹還有我娘,他們兩個走路都不穩,有時候要一連叫他們好幾聲才有反應。就主動承擔起來了守夜的工作,還是自己一個人給長葛大爺守夜。

一開始,爹孃都不同意,尤其是娘很擔心我,說現在我沒有長命鎖傍身了,八字還那麼輕,眼睛又能看到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放心我一個人守夜。但我還是堅持要一個人守夜,並且鄭重承諾絕對不會出事的,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大人了,應該能挑事了。

我娘一直是個沒注意,好商量的人,偏偏在這件事情上,死活不同意,非說守夜是非多,我又愛做夢什麼的。我只能保證說,自己晚上眼睛睜大不睡不就行了,可娘就是不同意,還說,我這個人愛瞌睡,那次熬夜都是熬到一半就睡了。最後,還是爹給出了個主意,前半夜由他和娘來守,後半夜則由我來守夜,這樣,我娘才勉強同意,囑咐我趕緊睡覺,睡足了覺再起來接班,就是這樣倒騰著還不是很累,要是一個勁的硬耗,根本耗不起。

很快就到了後半夜,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鬧鈴一響,我就起來了,去換了爹和娘,看他們兩個,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線,馬上就要合上了。我知道他們倆實在是熬不住了,困得實在是受不了,就叫醒他們催他們趕緊回去休息吧。

跟他們一起守夜的還有我兒時的一個玩伴,跟我同歲,叫蛋子,長葛大爺除了喜歡我就喜歡他了。偏偏蛋子是個倔驢脾氣,說自己平時沒怎麼過來看望長葛大爺,也沒有好好孝順他,今個無論如何也要把大爺的最後一班崗給站好,打死也不歇息。我知道他這個人認死理,性子倔強,再說了我也想有個人能陪我聊聊天說說話,才不至於讓這個夜晚那麼無聊難熬,所以,就由著他跟我一起守夜了。

蛋子搬過來了兩把藤椅,我們一人坐一把給長葛大爺守靈,圍著一個炭火爐,一邊煮水喝茶,一邊聊天,喝茶不過是為了提神醒腦,不會扛不住睡著。可是,同樣嗜睡的蛋子,跟我聊著聊著,就坐著打起了呼嚕,我一看錶剛過三點,我知道他睡著了很難再被叫醒,死豬式的睡眠說的就是他。

只是蛋子的脾氣很怪,要是發現自己在守靈的時候睡著了,肯定會頭懸梁錐刺股的方式方法來對抗自己的睡意,不要問什麼他對自己這麼狠,因為,我對他太瞭解啦!可是他就這樣敞著懷在戶外睡覺,又怕他著涼,算了回屋裡,找一件大衣給他蓋上吧。

等我剛把衣服從裡屋拿出來給他蓋上的一瞬,靈堂內臨時掛出來的白熾燈泡,竟然啐了,一下就黑暗了好多,要不是長葛大爺靈前的長明燈還在亮著,那可真就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好好的燈怎麼會突然滅了呢?大晚上的,讓我怎麼換燈泡啊!

在這個落後的山村,夜晚那就是純黑的一片,要說有什麼光亮,那頂多就是頭頂上的那輪月亮的光芒。如果,月亮不眷戀,那就是兩眼一抹黑。這就是我不喜歡老家的夜晚,至少,在城市裡每條街道不論大小,都有路燈照明,哪怕是深夜街道也不黑反而燈火通明,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小路,也有光亮送給你。

偏偏在守靈的最後一夜,照明燈抗議了,現在只能靠著靈前的長明燈給出來的那一點光亮照明瞭,可是那一星半點兒的光亮比沒有亮光也就強那麼一點。無奈,只能依靠這麼點光芒守到天明瞭,不甘心地我暗罵了一嘴:“破爛燈泡,早不壞玩不壞,偏要在最不該壞的時候壞了,耽誤事!哼,這雜牌子的燈泡就是沒良心的產品,我擦!”

就這麼也不行啊,萬一來個人什麼的,這麼一點光亮怎麼夠呢,於是,我又站起身來,準備回屋子裡去拿手電筒出來照個明,順便再找一找還有沒有備用電燈,就算找不到,找到一兩根蠟燭增添個光源也好啊!

我光轉身要往屋子裡走的時候,一陣陰涼的小風竄進了我的脖領裡,突如其來的小涼風,不由得讓人打了個寒戰。“怎麼這小風這麼涼啊,還直往我脖子裡鑽!”我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突然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然後,轉身掃視了一下四周,這靈堂的氛圍怎麼怪怪的?突然,長明燈猛地暗了一下,是剛才那股陰風差點把長明燈吹滅。

不好,長明燈不能滅,此時,我大腦中浮現出來了《三國演義》諸葛亮借用攘旗之術給自己續命的場景,要不是魏延冒冒失失地進來,關乎武侯生死的長明燈就不會滅!

雖然說,影視劇為追求效果,大大地誇張了,但是,長葛大爺的長明燈要是滅了也是很不吉利的。我心說:“不能讓這風把長明燈吹滅,我得給燈遮住風。”於是,快步上前彎下了腰展開自己的雙臂,小心翼翼地護住長明燈,不能讓小風再吹進來,影響到白蠟燭的燃燒。

再看長明燈怎麼火焰這麼小啊,原來是火焰下的液體蠟快滿了,把火苗都快淹了。就趕緊把掛在腰間的摺疊刀拿了出來,在蠟燭邊開了個小口,讓液蠟外流了出來,這下,火苗燒得旺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幸虧我這口開得及時,要不然風再一吹,長明燈就真的滅了,剛把腰直了起來準備離開,但是突然有了變故,我背脊發涼,冷汗冒了出來,涔涔的冷汗洗臉過後,我感覺出來了,背後有東西……是人?還是那些不是人的玩意?

如果是人,那麼他是誰?是蛋子,不對,他還在睡覺,此刻我聽到的是蛋子那均勻的打鼾聲響,一吸鼾聲如雷一呼吐氣平穩。那會不會是爹或娘,也不是,棺材旁就有一個靈堂的出入口,這會雖然天黑,但還是可以可以看得到院門和屋門,從我剛才進去拿衣服到現在,這倆門除了我就沒有人再進出,就算有人出來,這寂靜的深夜,我肯定能聽得到動靜。

那在我身後的是什麼呢?是邪祟嗎?我也沒有看到啊,總之不是什麼省油的東西。

細思極恐的我不敢再多想了,因為我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亡故之人因為懷念人間的事情和人,會在死後的第七天晚上回來,所以,死後的第七天也被稱為“回魂夜”。還有一種說法是,剛死之人不能直接去投胎,要回顧一生的路徑,最後一夜再回到家裡看一看,就會跟地獄的勾魂使者離開了。

我已經給亡者還有押解他的地府使者安排好了貢品,等著他們享用,除了我這個守夜的人以外,別的人都在睡,守夜人不能太多,至多三個。要是留多了,陽氣重會讓亡者和陰差感到不適;留少了,又會對守夜的人造成衝撞,對他的時運會有影響,俗稱倒大黴。

現在,醒著的人只有我一個了,其他的人全都在睡覺,我本來八字就很輕,難道這個時候剛好就是陰差帶長葛大爺的靈魂回家了?我感覺這麼不舒服,是不是我冒犯到他們了,還是他們的陰氣衝撞到了我,影響了我的時運。可別再降我的運了,我已經夠點背了,再降的話運氣指數就成負數了……

“張若虛……張若虛……”一陣幽幽輕輕的呼喚過後,我激靈了一下,這聲音是在叫我,是長葛大爺回魂了嗎?算了,是不是回頭先看一看,再說吧!

哪知道頭還沒有扭過去,我的腦袋被從上按住,天靈蓋也被人家捏得死死的,弄得我生疼,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用他那巨大的握力要把我的頭捏爆一樣。然後,我就吸入了一股不明的氣體,那種氣又潮又陰,從口腔和鼻腔內直接進入了身體裡,感覺我整個人的五臟六腑都要凍結了,那是一種由內向外的寒冷,然後,我就被提溜到了一旁。

接著就是一陣細細尖尖的聲音:“好無理的後生,不懂頭七的禁忌規矩嗎?你是不想讓亡者回歸家裡再看一看嗎?你這也是對先人不敬,該打。”

聽得出來,這聲音不是人的,應該是那些髒東西的,可能就是地界陰差的聲音,至於把我提溜到一旁的是不是他我就不知道了。我心說:“鬼差都這麼不講道理嗎?有事不能先說事嗎,非要動手還讓我。”

現在,感覺我的身體正在從裡面開始結冰,這是為什麼?我得回頭看看那陰差長的什麼模樣?正在要扭頭正眼看去的時候,又冷不丁地被人賞了一個大逼兜,扇得我耳朵嗡嗡響,腦袋也懵懵的,不僅這樣,我還一個重心不穩栽倒在了地上,結結實實地甩了個惡狗搶屎,重摔之下,我差點起不來。

忍著劇痛,強撐著站起身來,可是剛起到一半,就被塞了一嘴熱乎乎的乾粉,弄得我滿臉都是,甚至上還弄了一大堆,就連我這雙能看見汙穢的眼睛,也被迷了。這東西真嗆人,嗆得我咳嗽不斷,到現在都是懵懵的。不過,我剛才還覺得內臟發涼有凍結趨勢,現在卻一切恢復正常了,甚至還有一點微微的燒心。

接著就是一陣叮叮噹噹響鈴的聲音,我罵了一聲:“媽的,還沒到聖誕節,給我整什麼鈴兒響叮噹。”由於,看不清,我只能摸索著坐在了地上,就跟瞎子似的,在黑夜裡胡亂摸索著什麼,這時候的我別說是識寶的眼睛了,簡直是就是個瞎眼人。

又是一個聲音傳入了耳內,這聲音似曾相識,但卻不是跟我守夜的人。

“亡者回魂探親,生人勿進,親人迴歸!你個衰貨,不知道自己犯了大禁忌了嗎?頭七的回魂夜,是陰差拘著亡者靈魂回家探望的時候,長明燈忽明忽閃就代表,他們到了。你攔路不說,還挑弄長明燈,是嫌命長了嗎?要是真出了岔子,惹怒了地府差老爺,先不說你有命還是無命,三魂七魄隨便勾走一魂半魄的,也夠你受的。”

“我擦,你他媽的誰呀,關你什麼事?”我罵完剛要坐起來,又被人家一腳踩趴在了地上,吃了一大口土,我更生氣了正要起身來罵,卻罵不出來。因為,我常吃了一大口土,只能蹲在地上一邊捶胸一邊咳嗽,等睜開眼睛的時候別說看不見鬼差鬼魂了,就連剛才請我吃灰又吃土的撲街,都找不到,到底是誰這麼惡搞我呢?

正在我懊惱的時候,就聽見屋門口位置傳來了一陣噠噠噠的碎腳步聲音,是爹孃醒了嗎?特別是我娘,她睡覺特別輕,稍有點響動就睡不著了,剛才折騰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她肯定被驚到了。

我正準備用手去揉眼,想清除掉眼裡的汙垢,卻被一雙大手扶了起來,扶我的那個人問道:“張若虛,你好好地怎麼在地上打滾啊,是不是夢遊啦?”

原來是蛋子啊,我還以為是我娘呢,笑了笑,小聲地說:“我沒事,剛才一個不小心摔了個大滿爬,吃了口土,才弄得髒兮兮的。”

“看你那一臉土,真髒,你等著,我去給你洗條毛巾,擦一擦。”

說完,他就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