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明抱著渾身是傷的安淘正要上車,一隻乾瘦的手卻輕輕扯住他的衣領,聲若蚊蠅:“這位大哥,可不可以等一下?”

她虛弱地睜開眼睛,抬手指向不遠處的荒野,“媽媽在那兒,能帶她一起離開嗎?”

“以前媽媽還在的時候,聽她說她是被父母賣到爸爸家的。爸爸對媽媽很不好,她這輩子過得很苦,但她說過,有安淘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所以如果我離開了,我可以帶著媽媽一起嗎?”

如寶石般剔透的眼睛望著松明,滿載著真切誠懇的祈求。

松明心頭猛顫,五味雜陳:“我是你媽媽的親表哥,當然要帶她回家。”

他最愛的表妹,是該回家了。

女孩兒抱著小小的陶瓷罐,安靜坐在後車座上。

單薄的身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新舊傷痕,紅的青的紫的,觸目驚心。

上車後,她就眼巴巴地盯著某個地方。

是塊被松明掰剩的麵包。

松明看見,順手將麵包和水遞過來。

漂亮的大眼瞬間閃亮,她大快朵頤起來,“謝謝表舅,你人真好。”

“半塊麵包就被收買,太單純。”他壓低眉眼看她,清冷的眼底裡竟有些心疼。

安淘卻難得露出一分笑意,“可我已經好久沒吃過飽飯了,而且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麵包。

剛才是表舅救的我。除了媽媽以外,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女孩溫軟的聲音落到他平靜的心間上,竟莫名泛起幾分不可思議的漣漪。

看著眼前這五官輪廓與當初孩兒時期的表妹十分相似的人,他好似看見表妹少女時期的模樣,這樣漂亮溫婉,恬靜單純。

思及此,松明眼眶微溼。

他立即去鎮上為她買了些點心衣物,還有創傷膏藥,耽擱了些時間,最後朝北城的方向出發。

吃上食物的安淘恢復了些許精氣神,蒼白虛弱的臉紅潤起來,配上瑩瑩杏眼,楚楚動人。

忽然,吭哧吭哧吃麵包的人表情微變,心頭莫名浮動出不好的預感。

她緊張又複雜地看向松明,“表舅,可不可以先把車停下?”

“什麼?”他轉眸疑惑看向她。

“我,我有點難受,要下車……”她捂住惴惴不安的心口,額頭甚至浸出汗水。

他不禁蹙眉,以為她從沒坐過車,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松明在路邊靠停。

還不等二人說話,身前轟然一聲巨響。

他霎時轉頭,竟見前方山腳斜坡滾落一顆巨石,最後猛砸在前方的道路上,將路面砸出一個巨坑!

如果車沒有被安淘喊停,眼下被砸的,就會是自己!

松明怔愣住,四下靜謐,只能聽見自己劇烈起伏的心跳。

巨石落地,安淘心裡的不安感瞬間消散,她繼續咬了口麵包,“呼~這下好多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你還有這預感?!”

她搖搖頭,懵懂的表情讓他更覺荒唐:“不知道,就是覺得剛才很不舒服。”

不得不信,剛才是安淘救了自己一命。

這輩子他從未遇見過如此離奇的事。

“你的第六感很強。”松明心有餘悸地吁了口氣,對安淘更是不勝感激。

兩人平緩下心神後,繞路繼續出發。

路上松明將往事一一告知。

原來她媽媽的真實身份是北城富貴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

五歲時不小心被弄丟,之後被人販子拐賣到偏遠山區,一直到如今才找到。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而如今,她要暫時被帶到距離這兒最近的親戚家暫住。

也就是後來因女兒走失,薛家又從孤兒院領養的養女家中,之後再一同前往京都。

聽到這,安淘眼神微暗。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為什麼不是直接去外公外婆家?反而要去一個,約等於頂替媽媽原本在家中位置的陌生阿姨家住……

安淘不想用惡意往下探究,淡淡的苦笑從她面上浮起,“嗯嗯,到那兒之後,我會乖的。”

她輕飄飄的話語彷彿一根小刺,扎到松明心上。

松明不知所措地抬起大手,十分不熟練地在她頭上輕揉,然後將帶有自己電話號碼的紙條,放在她手心。

“把我當成你的親舅,以後無論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我電話尋求幫助。不過安淘……”他看著她乾瘦如骨的身子,還有手臂上累累傷痕,微涼的語氣帶出幾分溫度,“你的身子骨太弱,回去後我會給你開藥方調養,我還會些防身之術,有機會的話,可以和我學習。”

小魚的死歷歷在目,顫抖眼睫下那黯淡的眸光緩緩匯聚出幾分堅毅。

是,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不被欺負。

安淘珍惜地握住字條,鄭重點頭:“嗯!謝謝表舅!”

二人驅車堪堪四個小時才到達北城。

一棟棟豪華精緻的房子從眼前穿梭而過,她時不時好奇地向外張望。

最後,車子停在一棟最為精美的歐式別墅前。

外牆的白色真石漆粉刷盡顯純淨潔白,這是隻有在她夢裡會出現的房子。

“這棟房子本是你姥爺買給你媽媽的,可惜最後被後來者佔用。”

聽到松明無奈的聲音,安淘本就無光的眼神更淡了。

原來媽媽本該在這樣的房子裡生活。

松明坐在車裡為她指明方向,那裡早有人在等候,而他並不打算下車。

他實在對這位姑姑的養女提不上好感,更是不解姑姑為何要這樣安排。

況且這如今已是薛宜嫁進的白家,他不想牽扯其中。

安淘抱著陶瓷罐朝前走,看到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

不等她開口,來人就十分嫌棄地上下打量她,不屑道:“你就是那個從鄉下來的?”

管家的目光實在算不上友善,她戒備地往後稍退。

可下一秒,冰涼的水滴就撒到自己身上。

“來,去去晦氣再進去,省得把鄉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上來。”管家沾溼手,往她身上撒水,鄙夷的笑再也藏不住。

這可是夫人臨走前交代的,要好好給這丫頭下威風立規矩。

安淘下意識用手擋,誰知管家不耐煩地撇開她的手,兇道:“擋什麼?看你髒兮兮的,不搞乾淨點,把裡頭弄髒你賠得起嗎?”

他說著,撒得更狠,就差沒將瓶子裡的水往她身上潑。

可不知怎麼的,管家竟然覺得是自己的身上越來越溼……女孩居然毫髮無傷?

“哈秋!”他居然被冷得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