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下起了大雪。

北風呼嘯,山林掛滿霜白

踏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在夜色中迴盪,一名身形矮小,套著貂皮大衣的瘦削男子瘦削男子飛速穿林,找到一處牆壁。

他縱身一躍,跳下去,在半空中甩手丟出鉤鎖,準確抓住崖壁下方數丈左右的枯木。

咻~~~

矮小男子撞向枯木,進入一個隱蔽的洞窟。

洞窟裡,大略分為三間簡陋石室,幾隻木頭箱子堆在角落。

血液反覆浸透又幹掉,在箱子下方形成紅褐色痕跡。

男子著急忙慌掀開木箱。

濃郁的臭味混雜在飛舞的塵埃中,鑽入鼻腔,他連續咳嗽幾聲,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就是這個味道,成色已經差不多了。”

矮小男子伸手撈出木箱裡面疊放的人皮,面色略微轉喜。

手指搓揉捻動人皮,他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裝入空間手鐲。

緊接著,他把空間手鐲裡新剝下來的幾十張人皮一張張疊放起來,放入木箱。

矮小男子進入最裡面的石室,朝著一尊神像跪拜。

咚咚咚!

連續擺上三大罐新鮮血液,矮小男子磕頭說道:

“弟子姜暮白以新鮮魂血借尊上偉力……”

他的腦袋磕破了皮,露出眉心下的眼瞳——

沒有瞳仁,沒有瞳環,通體慘白的底色,中心浮現鮮紅色的六芒星。

伴隨著他的語速加快,神像睜開雙眼,微微張開嘴巴。

咕嚕咕嚕咕嚕~

三大罐新鮮血液反重力的向上湧出,化作三條血流,直接飛入神像的嘴巴里。

得到鮮血滋養,神像面部的無臉之相徐徐變動,化作美豔的女子面孔。

只不過這名女子有著三對眼睛。

“天選考核在即,如無必要不得主動聯絡,你不記得了嗎?”

“若是壞了尊上的計劃,你就算是賠上一百條性命也不夠。”

“屬下知道!”姜暮白再次磕頭,以此表達自己誠心實意。

緊接著,他說:“遇到了一名戴有睚眥面具的隱面鏢人,透過生命氣息感應起來年紀應該不大,但是他卻掌握了……”

話語還沒說完,一道劍光轟砸進來,擊碎了神像的腦袋。

神像軀體由內而外裂開,大量的裂縫宛如蜘蛛網。

雙方剛剛形成的聯絡被直截了當地斬斷。

“何人?”姜暮白目眥欲裂,抽出兩把流星錘,轉身戒備。

嗚嗚嗚嗚嗚嗚~~~~

流星錘甩動的聲音迴盪在石室內部。

“又是你!你怎麼可能追到我?”姜暮白嘴角抽搐。

來人正是蕭無鋒,他頭戴斗笠,身穿黑衫,手持黑劍。

“這就是你的真實樣貌?”

蕭無鋒眼中所見——

矮小男子個頭不足一米三,面龐消瘦,嘴巴向外突出,不太像人,反而更像是齧齒類動物。

而且男子四肢比例並不協調,即便裹著貂皮依舊無法掩飾骨架上的缺陷。

沒有缺胳膊少腿,但就是很不平衡,像是被熊孩子玩壞後,胡亂拼湊起來的破爛玩具。

天人教的雜碎怎麼長這個模樣?

是天生的畸形兒?還是修煉天人教的功法導致?

黑眸閃過一抹疑惑,蕭無鋒揮動長劍,漆黑劍鋒橫斬而去。

姜暮白吼道:“別以為我是怕了你,老子發過誓的,這輩子都再也不要被人欺負了!”

話語落地,他抬起手臂砸出流星錘,腳下步法卻是逆向而行,蹬地借力,向著神像所在方向撲去。

蕭無鋒早就料到了姜暮白的行事風格——逃逃逃,永遠不願正面對敵。

最開始第一次遇見姜暮白的傀偶身,蕭無鋒離開了老虎洞,立刻開始搜尋周圍的窺視感所在。

那時,姜暮白就像一隻受驚的老鼠,第一時間遁逃。

陽魂冰魄劍鳴響亮,劍罡交織成網,一道化作十道,交叉攔截半空。

姜暮白穿過去劍罡之網,身體遍佈血線,還沒落地就散成了肉塊。

“這麼弱雞?”蕭無鋒微微皺眉。

他本以為虐殺了一整個商隊的傢伙必然是個兇人,想要拿下怎麼都要廢一番手腳。

可是,實際交手的過程不足幾個呼吸,姜暮白的本體已經徹底變成血肉碎塊。

“真身還不如傀偶身,天人教就是這些貨色?”

蕭無鋒呢喃自語,直覺告訴他沒有這麼簡單。

在姜暮白藏身的洞穴裡搜尋一陣,蕭無鋒並沒有找到可用的線索。

三間石室一個存放木箱,一個放有工具臺和簡易的木床,一個就是神像所在的祈禱室。

木箱裡的人皮、工具臺上的鉗子、割肉刀等物件,全都沒有真正的價值。

唯一的收穫就是姜暮白的空間手鐲,蕭無鋒查探一番,發覺裡面的財富堪稱驚人。

五萬兩的白銀銀票一打,黃金金條一箱(粗略估算有兩千斤),赤金十兩,玄鐵五百斤,熟鐵三千斤,黃銅兩千斤,還有三箱裝在特質玉箱裡的珍貴藥材,以及二十箱普通鐵箱裡的藥材。

還有產自十萬大山的熊掌、老虎鞭、羚羊角、狼尾……這些材料都來自實力堪比七重天的兇獸。

雖然蕭無鋒並不清楚具體的價值,但想來只會更貴。

“難怪老話常說殺人放火金腰帶。”蕭無鋒捏著空間手鐲,心頭很是意動。

然而,這比橫財不能直接全拿。

裝有藥材、兇獸材料、礦石的箱子上全都印有震遠鏢局的字樣。

先前那一支被滅的商隊,頭架馬車懸掛的殘旗寫的就是震遠二字。

如果蕭無鋒直接拿了貨物去銷贓,一旦被人事後找上來,不大不小是個麻煩。

最關鍵的是,這種財貨蕭無鋒不願取之。

空間手鐲收入無塵戒,腰間挎好漆黑長劍,蕭無鋒轉身就要離開。

突然,地面輕微震動,石壁縫隙抖落土灰。

嘭咚!嘭咚!嘭咚!

最裡面的那間石室傳來擂鼓般的心跳聲。

蕭無鋒五指扣住劍柄,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全神貫注鎖定最裡面的石室。

此處洞窟並不算太深,篝火照耀下,通往內部的小門本該亮堂堂的。

然而,最靠裡面的那座石室遍佈黑灰色氣霧,濃郁的血腥味混合著茅房的惡臭撲面而來。

嘭!嘭!嘭!嘭!嘭!

角落處的木箱接二連三爆開,紅褐色血跡貼著地面緩緩蠕動,一張張新鮮的人皮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提了起來,懸掛在半空中,擋住蕭無鋒的退路。

緊接著,那座半人高的無頭神像從最裡面的石室走出來。

它通體材質似土石似金鐵,整體色調為褐黃色。

森白的骨骼,猩紅的血液,散亂的肉塊,破碎的內臟……

各種人體組織掛在神像的相應部位,就是胡亂插進去的,毫無半點美感可言。

然後,堆疊起來的人臉頭皮覆蓋在缺失的神像腦袋上,變成了一個另類的腦袋。

整體皺巴巴,很是惡臭,見一眼就讓人反胃不已。

這時,神像嘴裡蹦躂出一個略顯尖銳的女子聲線,說道:

“就是他?”

神像抬起右手,掌心裡面長著一張臉,有著齧齒類動物的面貌特徵。

姜暮白身死魂未散,臉長在神像的手上,大聲喊道:

“就是他!就是他!這傢伙年紀肯定不大,但卻修成了劍罡。”

“呵呵呵,事情辦的不錯,”女子聲線冒出來,“抓住他,尊上便能以分魂之身降臨,前往天選秘境。”

“屬下的身軀……”

“不要在你的身體,肉身不過是一具破皮囊,魂魄侍奉尊上,就是我們無上的光榮。”

“對,光榮,可屬下需要繼續為尊上盡獻綿薄之力,總需要一具能夠辦事的身體。”

“呱噪!”

女子聲線煩躁起來,神像猛然攥緊手掌。

“啊啊啊啊啊啊~”

姜暮白大聲慘叫,好似神魂受到無邊煉獄之火灼燒,又像靈魂墜入油鍋地獄,不得超生。

蕭無鋒揮劍劈砍,劍罡斬在砍神像上。

鏗鏘!鏗鏘!鏗鏘!

神像巍峨不動,表面留下淺淺的劃痕,無數人皮堆起來的皺巴腦袋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就像這些人皮歸屬的亡魂不甘墜入地獄,想要拖拽活人代替。

精神攻擊襲擊大腦,太平無事牌流轉微光,蕭無鋒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

最近幾天,蕭無鋒創作的幾首詩詞廣為流傳,為他匯聚了龐大的文氣。

而他消耗文氣的途徑,基本上只有主動以詩詞加持自身。

入遠勝於出,導致太平無事牌裡的文氣浩如煙海,而文氣本身就擁有鎮靜心神的效果。

聽見幾十上百位亡魂的哭嚎時,太平無事牌這枚外掛文心瞬間就給蕭無鋒帶來了成千上萬的讚美感慨。

此刻,蕭無鋒狀態前所未有的好,抬起劍身被塗抹成漆黑狀的陽魂冰魄。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戰詩一出,蕭無鋒不退反進,衝向神像。

撩劍斜斬,挺劍直刺,揮劍下劈,橫劍崩砍……

他劍出無悔,剎那之間遞出上百劍。

空氣被分割成無數份,神像表面爆起連綿的火花。

那道女子聲線說道:“沒用的,神像之中蘊含的能量乃是成百上千人血祭得來,哪裡是你一個小小的下三品劍修可以抵擋的?”

“是嗎?”蕭無鋒不為所動,漆黑長劍舞得密不透風。

漂浮在他身後的人皮靠近少許,就立刻被撕扯成碎片。

“極致的痛苦換來存在的意義,”女子的聲音中帶有蠱惑之意,“你現在還不曾見過尊上,不可理解人與天人之間的鴻溝,那是渺小與偉大的對比,是我們虛心認知到自我不足的開端。”

“來吧,放棄抵抗,成為尊上的容器,你將能夠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蕭無鋒罵道:“去你媽的,背叛再如何妝點,也依舊是背叛。”

嗡嗡!嗡嗡!

劍鳴清脆而嘹亮,陽魂冰魄表面附著,劍罡迅速向內壓縮,神兵真靈給予回應。

炎熱,寒冷,兩種截然不同的劍罡同時爆發。

塗裝的時間快要到了……蕭無鋒眸光微閃,響應神兵真靈的呼喚,默唸俠客行。

嗡嗡嗡嗡~~~~~

太平無事牌裡的文氣再次湧動,蕭無鋒的劍罡徹底化作真實。

此刻,劍罡不僅僅是一層覆蓋在劍體表面的能量,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質。

以文氣為平衡樞紐,冰與火交融而成,同時蘊含陰陽之力。

衍心訣全力運轉,蕭無鋒腳步微頓,以腰胯為軸,蓄力挺刺。

錚~~~~~~~~~~~~

陽魂冰魄洞穿了神像的心口,佈道使怒吼道:

“不可能的!你到底是誰?劍宗的令狐輕玖?書院的孔陽明?還是……”

蕭無鋒手腕輕微擰轉,劍身一搓,神像內部咔嚓脆響,緊接著裂開一條觸目驚心的中線。

火紅與冰藍兩色相容,劍罡的鋒利讓神像的切面異常平整。

神像一分為二,散著倒向兩邊,一縷縷黑灰色氣霧聚散遊曳,還沒來得及作妖,就被堂皇正大的文氣拍滅。

這時,蕭無鋒手中的陽魂冰魄恢復原樣——劍身劍柄一體成型,樣式古拙,劍體卻頗為騷氣,冰藍與火紅交織成半透不透的色澤,隨便揮舞都能帶起大片光效。

嗡嗡嗡嗡嗡~~~

它明顯很不喜歡當前所處的環境,赤紅光芒大放,冰藍光芒也不弱分毫。

“既想燒了這裡,又想冰碎這裡?”蕭無鋒搖了搖頭。

失去了黑灰色氣霧加持,神像徹底坍塌,化作一小捧漆黑的灰燼。

蕭無鋒察覺漆黑灰燼有異,在幾個裝有常備丹藥的小瓶子中來回搗騰,弄出一個空的小瓷瓶,裝上少許漆黑灰燼。

片刻後,洞窟火光外漏,蕭無鋒回到峭壁上方,趕去與胡言匯合。

回到那處慘案發生的山坳,胡言和一名瑟瑟發抖的少年坐在篝火旁。

少年看見黎明的微光下走來一道虛影,忙不迭驚呼:“小心!!!”

胡言安撫道:“放心,他是我的朋友。”

此刻,蕭無鋒面戴睚眥面具,劍已收入無塵戒內。

“他是?”

“嶺南韓家的天才,”胡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放心大膽地說出名字。”

“韓啟明。”少年明顯還未從剛才的襲殺中回過神來,中氣不足,聲線細小。

胡言聳動肩膀,主動說出他知曉的情況——

這個商隊是震遠鏢局的一趟鏢,押送的貨物是礦石、藥材、兇獸材料等。

途中經過嶺南,恰逢韓家的小天才韓啟明需要外出歷練,他就想著前往白玉京,乘著天選考核的機會,說不定能見到許久不曾歸家的大哥。

後來,他們遇到了襲擊,震遠鏢局那位護鏢的青年鏢頭就是姜暮白此行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