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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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太太已經到了,宋家人還沒到。”小方叔答。
畢竟是方家有求於宋家,別說提前,估計今天宋家人還會故意遲個幾分鐘。
方慈望著車窗外,高聳林立的寫字樓燈火通明,人行道上擠滿了行人,有些騎車的,被迫上了機動車道。
熙熙攘攘。
邁巴赫從高架下穿過,拐過兩道彎,駛入一道幽靜的街區。
這條街很短,街邊綠化花圃偏寬,行道樹是老槐樹,樹幹粗壯,樹冠像傘骨般舒展開闊。
車子拐入一個偏中式的小院,在正門前停一停,方慈下了車。
這是一棟中式風格的兩層小樓,正門上頭懸著一塊匾,其上草書題著「雲輕」二字。
「雲輕」執行嚴格的主廚選單制,一天只接待四桌客人。
方慈被服務生引到二樓。
曲水流觴的中式情調,半空中浮著淡淡的焚香,可聞清澈泉水的汩汩聲。
掀開竹簾,包廂內,一道卯榫結構的喬其紗屏風分隔開用餐區和休憩區。
屏風上是展翅欲翔的仙鶴,栩栩如生,望之,讓人胸口都鬆快了幾分。
這幾分鬆快,在看到沙發上的婦人時戛然而止。
婦人身穿一襲墨綠色旗袍,盤發,抬頭攏眉,“才到?”
方慈嗯了聲。
曲映秋站起身,抱臂打量自己的女兒。
霧藍色吊帶長裙,外搭同色系亞麻質地開衫,長髮垂肩。
身量高挑纖細,面板白嫩,眉眼如畫,縈繞著一股江南姑娘的清骨。
但,那瞳仁過於冷淡了點。
曲映秋對她這股冷勁兒不滿意,“待會兒宋家人來了,不要再擺出這幅樣子。”
方慈沒吭聲。
曲映秋還想說什麼,包廂門被推開,方鴻進來,道,“到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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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二十年,方慈練就了一身隨時能將自己靈魂抽離,從第三方視角觀察自己身處場景的本領。
就像此刻。
宋家人進了包廂,四位長輩先客客氣氣寒暄,而後方慈被推出去。
“伯父好,伯母好。”
“這孩子有點兒靦腆慢熱。”曲映秋賠笑道。
可方慈不是慢熱更不是靦腆,只是不在乎。
宋父宋母審視打量的目光如有實質,那是“驗貨”一樣的目光。
方慈能感覺到宋母的視線在她胸和臀處停留,大概是在觀察她是否“善於生孩子”。
老封建。
心下早有預料,卻還是不免泛起一陣噁心。
飯吃到一半,宋裕澤才姍姍來遲。
服務生跟進來為他添碗筷倒茶水,他卻將杯口一捂,“出去。”而後將那杯子擱到方慈面前,笑說,“你給我倒。”
氣氛有一剎那的凝固。
方慈屏了屏息,沒有抬眼,徑直掂起一旁的茶壺,不發一語為他倒了茶。
又將杯子放到他面前。
全程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
宋父宋母象徵性地斥責了宋裕澤兩句。
曲映秋和方鴻都笑了笑,沒講話。
本來,方慈沒怎麼動筷子,這一出之後,她反倒放鬆下來,神色如常地拿起筷子吃東西,聽兩家長輩聊天。
席間,宋裕澤一直在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他心想,別的不說,方慈長得是真漂亮,清瘦冷白,翦水秋瞳眉峰上挑,再襯著今天這身衣服,很有江南清冷美人的味道。
雖然神態冷淡,一看即知不好搞,但也許別有一番滋味。
“方慈平時也沒什麼活動,還麻煩裕澤,平時多帶她四處走動走動。”曲映秋笑著道。
“成啊,沒問題。”宋裕澤一口應下。
他看向方慈,琢磨著,怎麼著也算是給了她好處,她最起碼得笑一笑,表個態。
結果,方慈看也沒看他。
宋裕澤想了想,補了句,“正好,下個月聞少要開趴,已經邀請我了,我帶你去。”
這話尾音上揚,隱有炫耀的意味。
他也確實有炫耀的資本——
上流圈子封閉腐朽,芝麻大的事兒都得嚴格按照資產財富和地位排個一二三,方家在圈內是吊車尾,重要場合也得借別人三分光,才能擠進去。
圈內頂豪聞家大少爺親自攢的局,宋裕澤能接到邀請函,這意義可想而知。
話到這份兒上,宋母還尤嫌不夠似的,“即便聞家少爺跟你交好,你也別太放肆了呀裕澤,得知點分寸。”
任是誰都能聽出這話裡的重點。
曲映秋忙道,“裕澤有才華,人際交往方面也從不讓長輩費心,真是難得。”
這話把宋家一家三口都哄舒服了。
方鴻趁熱打鐵,“訂婚宴在年後辦?我已經著人看好了日子,陽曆三月二十五號那天,良辰吉日。”
“行啊,”宋裕澤點頭笑,目光黏在方慈身上,“我跟阿慈,正好先培養下感情。”
如坐針氈。
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不適。
方慈放下筷子起身,平靜地說,“我去趟洗手間。”
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曲映秋的聲音,“阿慈臉皮薄,害羞了。”
方慈徑直下樓,到一旁的停車位找到小方叔,摘了耳墜和項鍊遞給他,“麻煩您跟我爸媽說一聲,我先回學校了。”
小方叔一怔,“不回家嗎?”
“嗯。”
“……你姐姐好久沒見你了。”
這話成功讓方慈腳步頓住。
小方叔收好首飾盒,回身繼續說,“今天見我出門,她還問是不是去接你,我說是,她很高興。”
“……改天吧。”
方慈轉身離開。
剛走出兩步,身後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站住。”
方慈心口微滯了一瞬,停下。
宋裕澤繞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笑說,“可以啊你方慈,這是打算直接走人?”
“身體不舒服。”
方慈淡著聲,“抱歉。”
她繞過他,邁出小院,沿著人行道往街角走。
之前在車裡,她注意到那裡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7-11。
方慈進去買了包嬌子,買了個塑膠打火機。
走出店門,宋裕澤正站在那裡,哼笑,“扔下我們家的人,來買菸抽?”
方慈沒搭理,抬頭望了一眼天。
暮色漸沉,烏雲籠罩。
遠方隱有低低的悶雷聲。
最好現在就立刻打車回學校。
再過一會兒,等雨落下來,難打車不說,即使打到了,下雨加上晚高峰,交通狀況將慘不忍睹。
她收回視線看向宋裕澤。
他一臉不耐煩,看樣子是一直被她冷落,想罵人了。
方慈無意惹惱他,平心靜氣道,“宋裕澤,我待會兒直接會學校,你不必跟著我。”
宋裕澤冷笑一聲,“方慈,我看你還拎不清楚狀況。”他眼神幾分不屑,“現在,得他媽的你來上趕著哄我,不是我跟著你,你明白了嗎?”
“為什麼?”
“因為是你們家求著我們家聯姻的,懂了嗎?”
他一臉的理所當然,方慈一大串反駁的話湧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沒必要跟他多費口舌。
“懂了。”
話這麼說,方慈卻點了煙,橫穿過街邊花圃小徑。
她指夾著煙,往老槐樹下走。
老槐樹下卻是已經站著一個人了。
高個子的男孩,肩寬腿長,灰白色連帽衛衣,黑色寬鬆工裝長褲,腳蹬一雙限量版A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