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終點（下）

“對你的孩子造成不良影響？”

停下腳步看著病床上這個可憐的女人，護士眼裡流露出一絲同情，

“我也不希望看到這種事，但是這已經成了定局，任何人也無力迴天……

很抱歉，小妹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對你的孩子造成不良影響了，因為你的孩子沒保住。”

“什麼？！”

顧曦綰彷彿聽到一聲晴天霹靂，

“不！不會的！

我的孩子一直很健康，過去，他陪著我經歷過那麼多比這次還要嚴重的事故都安然無恙，他那麼堅強，他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衝撞就……”

說到這裡，顧曦綰陡然如被一隻殘忍的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唯有那隻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右手不停顫抖著。

剛剛，邊說著話邊把手放在肚子上的一刻，顧曦綰清楚的感覺到她的肚子已經變得鬆軟乾癟——

這裡原本是孕育著她的孩子的地方！

如今，她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得知這個事實的瞬間，顧曦綰的靈魂也彷彿離她而去，她怔怔躺在床上，彷彿化作了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我聽醫生說你那個孩子快四個月大了，他已經完全成形，卻這樣失去了生命，實在是……唉……

這種事故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夠殘忍的，你儘量想開點吧。”

護士的聲音不住在顧曦綰耳邊響著。

心灰意冷的顧曦綰久久說不出話。

至少過了五秒鐘，她才顫聲喚出一個名字，

“凌、爵……”

“嗯？小妹妹，你說什麼？”護士一臉迷惑。

“凌爵，他為什麼沒有在我身邊陪著我？他有沒有來看我？”顧曦綰聲音沙啞、嘴唇顫抖，如在泣血。

“你說的這個凌爵一定是孩子的爸爸吧！”

護士恍然大悟，她指了指床邊桌子上那隻手機，

“並沒有人來看過你，事實上，醫生給你做手術的時候，一直把你的手機放在桌子上，從你被送進醫院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你的手機一次也沒有響過，也就是說，沒有一個人打電話聯絡過你。

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你的老公還是男朋友，現在，最應該陪在你身邊的人就是他，要不，你主動聯絡一下他，讓他過來陪著你吧。”

護士說完就走了。

顧曦綰恍惚的看看她的手機。

這個手機明明與她近在咫尺，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它拿過來，然而，她卻連手指頭也沒有動一下，只有大顆的淚珠不住在她眸裡流下。

楚凌爵！

她知道他現在一定滿心思的都在盛欣怡身上。

盛欣怡是他最愧對的人，盛欣怡出事後，他關心盛欣怡，無可厚非。

這些，顧曦綰都知道！

可是，她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只要一想到楚凌爵沒有陪在她身邊、沒有聯絡過她，她的心裡還是如被扎進一把刀子般，疼得她肝腸寸斷呢？

護士離開後，再也沒有人進過病房。

顧曦綰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品嚐著痛苦的滋味。

至少過了半小時，顧曦綰的心情才稍稍平靜。

一場小產過後，她渾身痠麻無力，但她還是強撐著下了床，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病房門口走去。

顧曦綰離開前已經把自己的手機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她很清楚，即使現在的楚凌爵正在陪伴身受重傷的盛欣怡，只要她給楚凌爵打一個電話，楚凌爵也一定會過來陪她。

但顧曦綰心裡不知拗著一口什麼氣，她就是不想主動聯絡楚凌爵。

然而，看著一對對情侶在自己身邊走過，每個從婦產科出來的女人身邊都有一個男人關心、陪伴，她卻還是會禁不住的想到楚凌爵！

顧曦綰堅持著走出婦科大樓。

她正步伐艱難的在醫院的大院裡走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她傷的嚴重嗎？”

這清冷寡淡而又極富有磁性的聲音怎麼與楚凌爵的聲音如此相似？

顧曦綰被自己這個念頭逗的哭笑不得。

別傻了！

顧曦綰！

現在的楚凌爵滿心裡都是盛欣怡，他不會來看你的。

可是，顧曦綰循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下一秒，竟然真的看見了楚凌爵。

楚凌爵站在醫院院子裡那棵法國梧桐樹下，那片地帶樹影朦朧、光線黯淡，矜貴如神祇的他卻依然不失一絲光芒。

“楚凌爵。”

顧曦綰低低的叫出他的名字。

但一來因為顧曦綰此刻因為太過虛弱而聲音低微；二來，楚凌爵只顧和醫生說話，並沒有注意到其他人，所以，他絲毫沒有聽到顧曦綰的聲音。

這時，只聽站在楚凌爵面前的那名醫生道，

“楚先生，幸好您及時相救，盛小姐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她頭部的重傷本來就令她性情大變，受過這次驚嚇後，她可能會變得更加黏人、她以後就更離不開您了，您一定要照顧好她，別再讓她發生今天這樣的意外了。”

楚凌爵深邃的眸裡不流露一絲情緒，冷冷清清的道，

“我知道。”

醫生抬手指向顧曦綰右後方，

“楚先生，您看，剛剛您陪著盛小姐的時候，盛小姐很開心，你因為過來和我說話才離開她兩三分鐘，她就又吵又鬧，你快回去陪著她吧。”

顧曦綰不由看向醫生手指的位置，原來，盛欣怡正在站在不遠處的花池旁——

盛欣怡像個小孩子似的哭著讓楚凌爵回去陪她，而周淑彤正在盛欣怡身邊輕言輕語的哄她。

顧曦綰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楚凌爵把盛欣怡在水中救出後把盛欣怡送進了這家醫院，而她昏迷後，也被送到了同一家醫院……

顧曦綰只覺得這個巧合無比諷刺。

顧曦綰著實不願看見盛欣怡，她漠然在盛欣怡身上移開目光，轉頭再看楚凌爵時，楚凌爵已經邁開長腿朝她走來。

顧曦綰的心登時收緊。

她正在想怎麼把他們的孩子沒有保住的事告訴楚凌爵，然而，已經走到她面前的楚凌爵卻連腳步也沒有停一下，就這麼像個陌生人一樣在她面前走了過去。

定定看著楚凌爵高大的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顧曦綰心裡彷彿有一根弦一下子繃斷了。

也是在這一刻，顧曦綰忽然明白，楚凌爵一直沒有發現她。

或者說，楚凌爵心裡一直掛著盛欣怡，他只想著儘快回到盛欣怡身邊，周圍其他的一切人、一切事物，都已經牽動不住他的一絲心神。

“凌爵！”

盛欣怡歡欣雀躍的撲進楚凌爵懷裡，嬌聲嗔怨，

“哼，難道那個醫生對你來說比我還重要嗎？你怎麼捨得丟下我去和他說話？”

楚凌爵面無表情的將盛欣怡推開，淡淡道，

“我要和你說多少遍你才會記住，我們以後是兄妹了，男女有別，你不能總這樣纏著我，也不能和我距離太近。”

“我才不管！”

盛欣怡再次抱住楚凌爵的手臂，像個剛吃到蜜糖的小孩子般滿足的笑著，

“凌爵，我就要這樣纏著你，我要纏著你一直到老，等我們死了，我也要和你埋在一起，就算我死後變成鬼魂，我的鬼魂也要這樣纏著你的鬼魂不放。”

楚凌爵又要把盛欣怡推開。

周淑彤卻輕輕一巴掌拍在楚凌爵的手背上，責備道，

“爵爵，你怎麼總之對怡怡這麼無情？怡怡都因為我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哄哄她怎麼了？你儘量順著她，不許再惹她掉眼淚！”

楚凌爵沒有再推開盛欣怡。

“凌爵，這邊真沒意思，你陪我去那邊的花園裡玩。”盛欣怡拉著楚凌爵就走。

楚凌爵隨著盛欣怡邁開腳步。

顧曦綰始終無聲的站在原地。

楚凌爵、盛欣怡和周淑彤距離她只有幾米遠，但他們三人中沒有一個注意到她。

顧曦綰知道只要她一開口，就能吸引到他們的注意。

但她始終雙唇緊閉，安靜而淡然的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是的。

安靜、淡然。

或者說，心如死灰！

自從盛欣怡纏上楚凌爵後，顧曦綰每當看到盛欣怡和楚凌爵在一起的畫面，每當聽到盛欣怡對楚凌爵撒嬌，她心裡就說不上多嫉妒、難過。

但顧曦綰決定為了楚凌爵和周淑彤，忍下去。

她相信，她只要忍到盛欣怡恢復記憶，她的一切痛苦就到頭了！

然而，經歷了今天這一場變故，楚凌爵兩度因為盛欣怡對她視而不見，她也兩度發現楚凌爵其實那麼在乎盛欣怡……而周淑彤、盛欣怡和楚凌爵三個人在一起的畫面那麼溫馨、感人……

顧曦綰也一次又一次的深深明白，原來在楚凌爵、周淑彤、盛欣怡和她這四個人中，多餘的人從來不是盛欣怡，而是她！

過去的她，竟然以為她只要讓楚凌爵和盛欣怡劃清界限，每個人的生活都會變得幸福美好！

現在，她才徹底看清楚，她才是應該和楚凌爵劃清界限的那個人！

盛欣怡說得對。

從來都不是盛欣怡在破壞她和楚凌爵的感情，而是她趁楚凌爵和盛欣怡發生感情危機的間隙陰錯陽差的闖進了他們之間，讓他們這對本應該在一起的苦命鴛鴦不能結為眷侶……

“少夫人，我找你好一會兒了，原來你在這裡。”

這道熟悉的聲音在顧曦綰身後響起。

顧曦綰聽出這是呈管家的聲音。

她昏迷之前親眼看到呈管家和楚凌爵、盛欣怡、周淑彤、楚玉嬌一起離開了，盛欣怡被送至這家醫院，呈管家在這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顧曦綰沒有回頭，仍恍惚看著楚凌爵和盛欣怡已經走得很遠的身影，虛弱無力的道，

“你找我幹什麼？”

“你剛走出婦科大樓我就看見了你，見你臉色憔悴、走路虛浮無力，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就去婦科大樓調查了一下，我這一調查才得知，原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和少爺的孩子沒有保住，好可惜，那是個男孩兒。”

顧曦綰的心裡傳來一陣刀割般的疼。

得知那個孩子沒有保住的一刻，顧曦綰傷心欲絕，甚至沒有去問那個孩子的性別。

之前，周淑彤和那名佛教大師都說顧曦綰懷的是個女孩兒，還給那個孩子賜了名字，顧曦綰也覺得她的孩子大機率會是個女孩兒，想不到，他竟是個男孩兒……

她的兒子！

顧曦綰早就為他取好了名字。

她的孩子若是個女孩兒就叫楚羽汐，若是男孩兒就叫楚一鳴。

顧曦綰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得以發出聲音，

“所以，你現在要去告訴楚凌爵嗎？”

“其實，我並沒有打算告訴少爺……”

呈管家邊說著話邊來到顧曦綰面前，他看看顧曦綰憔悴的臉，肅然道，

“有些話，在怡怡的父母去世、怡怡因此絕望到撞牆尋死的那一天我就想對你說，但是，顧慮道你懷著少爺的孩子，我決定把那些話埋在心裡，現在，那個孩子不在了，我覺得我是時候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縱然此刻的顧曦綰無比虛弱，她的清眸裡依然有幾分淡漠、驕傲。

淡涼道，

“呈叔，你只管說。”

“嗯。”

呈管家點點頭，

“你和少爺剛結婚時，怡怡已經嫁給了別的男人，所以，那時我覺得你和少爺在一起是天作之合，現在，不一樣了——

怡怡為了和少爺在一起早已和季紹霆離婚，而怡怡也正懷著少爺的孩子。

而少爺本就虧欠怡怡家太多，怡怡的父母走後，少爺欠怡怡的感情債怕是他一輩子也還不完的，所以，就算你再不情願，少爺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為了你和怡怡劃清界限……

還有老夫人！

你也看到了，怡怡家出事以後，老夫人的心思都在怡怡身上，我想，老夫人最希望看到的也是少爺能以和怡怡結婚的方式報答怡怡一生，只是，因為有你在，老夫人難以啟齒。”

顧曦綰的指尖顫了顫。

可是，呈管家所說的話句句在理，她無言以對。

只聽呈管家繼續道，

“之前，你懷著少爺的孩子，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勸你離開少爺，現在，這個孩子不復存在，我想也是天意如此，所以啊，少夫人，我發自內心的希望你主動離開少爺！

那樣，對怡怡和老夫人來說都好。

那樣，少爺今後也不會因為顧忌你的感受不能安心踏實的貼身照顧怡怡而時刻活的那麼痛苦、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