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韓宇坐在草屋前,劈著柴火,神遊天外。

昨夜,師父忽然跟他說要帶他去外面。

韓宇一時之間頭腦發昏,迷迷糊糊。

等反應過來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走?去外面?

那山裡的妖鬼怎麼辦?不管了?

只是今兒一整日,都不見師父在提及下山的事情。

晚上,韓宇在酒鋪找到了師父。

葉良再次喝得酩酊大醉,看樣子今兒肯定是不能下山了。

等葉良酒醒了,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韓宇問葉良他說下山是什麼意思?

葉良含糊其辭。

韓宇便也沒再多問,只當作那日是師父的胡言亂語。

可又過了兩日,葉良再次提出要帶韓宇下山。

韓宇大寫的懵,搞不懂師父是要鬧哪一齣。

只是師父似乎是也沒有下定決心。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

師徒倆深夜在燭火下閒聊。

葉良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錢,買了一隻烤雞,一些花生米。

還做了一鍋魚湯,和幾個下酒菜。

韓宇一驚,彷彿是見到了聾子聽啞巴說瞎子看見鬼了一般。

“喝一個。”

韓宇不會喝酒,僅僅喝了一口,嗆得咳嗽了兩聲。

葉良悶頭喝了一杯酒,難得地關愛自己的徒弟,“吃,多吃點。”

韓宇見了那烤雞,直流口水。

別說往常了,就是逢年過節也不見得能吃上。

他一邊大口啃著雞腿,一邊問道。

“師父,今兒怎麼了?贏錢了?”

“吃吧,這是你我在這兒的最後一頓,明兒咱們就下山。”

韓宇嗤之以鼻,師父這話已經說過好幾天了,也不見屁股有所挪動。

“明兒真走。”葉良沉聲道。

韓宇微微抬眸,“去哪兒?”

“天地之大,江湖之遠,去哪兒不行。”

韓宇見師父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頓時放下了手裡的雞腿。

“那霧林中的妖鬼呢?”

“霧林中的妖鬼殺完了又如何?”葉良反問,“跟咱們爺們有什麼關係,你還指望千秋萬代之後,史書上還能為咱們留下一頁?”

韓宇一時沉默,弱弱地說道:“咱們斬妖人也不是為了這個。”

葉良怒罵:“去他孃的吧,老子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都看明白了。

咱們拼死拼活,最後落了個什麼。

什麼也落不到,名聲全讓人家佔去了,享福也輪不到咱.....”

葉良怨念極深。

韓宇低著頭,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手中的雞腿感覺都沒了味道。

半晌,葉良深深嘆了一口氣。

“霧林深處的妖族要復甦了,大陣守不住了。”

韓宇一驚,師父還從未跟他提及過此事。

“....那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跑唄。”

葉良一笑。

“那幫老傢伙們,擔心斬妖人勢大,一個勁兒地排擠我們,提防我們。

現在好了,斬妖人一個不剩。

霧林深處的妖族復活,介時北邊鎮妖關趁機發難。

我看他們怎麼辦,讓他們後悔去吧。”

韓宇問,“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嗎?”

葉良沉默片刻,“就咱師徒倆,劈成八瓣也不頂用。”

韓宇默默地低頭吃飯。

“你不是想去外面看看嗎?正好咱們師徒倆出去溜達溜達,中州,雲州...

中州的美食是一絕,雲州的景色一絕...”

韓宇嘀咕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葉良勉強笑了笑,“倒也不必想的那麼悲觀,那些老傢伙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等他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便會反應過來。

別想辦那麼多,該吃吃該喝喝。

你做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

韓宇抬起頭,“那霧林中的其他人該怎麼辦?”

葉良道:“他們跑不了,就算跑了也跑不了多遠。

與其讓他們慌張逃命,死之前還要感受恐懼。

還不如舒舒服服地享受幾日,到時候也能給個痛快。”

韓宇又不說話了。

葉良放下酒杯,望著外面的天色,“明日就出發,若是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十年來,韓宇想過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下山,卻從未想過會是這種形式。

.............

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葉良幾乎將茅屋中能帶的東西,全部帶走了。

師徒倆拿著大包小包,往村外走。

天還未亮,村中也聽不見什麼動靜,靜悄悄地一片。

韓宇跟在師父後面,

天陰沉得讓人發慌,大地一片灰暗,眼看著就要下一場雷雨了。

“師父。”

“嗯?”

“當年你為什麼會來霧林?”

“當時年少不懂事。”葉良頭也沒回地說道。

“那又為什麼留在這兒。”

“都說了年少不懂事。”

“那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呢。”

葉良哼了一聲,“再有一次機會,傻子才來這兒呢。

如果不是在這兒,以老子的實力和地位。

在其他大洲,早就是一代宗師,開宗立派了。”

韓宇想了一下,“若是當年師父不來霧林,我就遇不見師父,或許早就死在妖鬼手中了。”

葉良瞥了他一眼,唯有沉默。

來到江邊,有船家在這兒划船渡人,這會兒估摸著還沒起來。

師徒倆便坐在這兒等著。

韓宇垂著頭,神色憂愁。

葉良語重心長地說道:“徒兒,這外面的世界大著呢。

人生就像一條奔流不息的江河,永遠沒有回流。

趁年輕,多出去看看。

別像你師父一樣,一輩子窩在這樣一個地方。

等哪天死了,都沒幾個人知道。

人,要活出個樣!”

船家招呼師徒二人。

韓宇拎著行李上了船,望著遠處的山水,心中空落落的。

“離開了霧林,便往北邊走,知道了不。”

韓宇轉過頭,卻見師父沒有上船。

“師父?”

葉良哈哈一笑,“這麼大歲數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咱師徒倆總得留一個不是,否則日後到了下面見到那些人,得被他們埋汰死。

走吧,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韓宇怔怔地望著師父。

葉良又道了一句,“別想著做一個力挽狂瀾的英雄,為師不是,你也不是。

所以你知道的吧,別臨了臨了給為師整那死樣。”

韓宇重重地點頭,“我知道的師父。”

“去吧去吧。”葉良揮手,“九州太大了,大到你小子一輩子都逛不完。”

小船緩緩駛入江中。

忽然,掉起了雨滴。

葉良轉身往回走去。

雨越下越大,隱隱有一種膨脹的聲音。

彷彿天空在緩緩張開了嘴,發出了一聲嘆息。

“轟轟——!!”

空中的閃電在交織,雷聲在耳畔炸響。

彷彿在暗示著一場噩夢,一場不真實的噩夢。

“下雨了。”

“收衣服了。”

“........”

有人匆匆往家裡跑。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