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結束,許家這邊收的禮金和禮物,許知宜都交給許知安打理,自己索性當個甩手掌櫃。

訂婚結婚時,這些事都由許知安負責,他管得井井有條,特讓她省心放心。

她現在的精力和心思都在兩個寶寶身上,根本顧不得這些。

今天,馮小愉當著眾人的面,宣佈以後她繼承小紅樓,這更讓她惶恐。

還好,馮小愉健在,身體健康,由她接手小紅樓尚早,目前還不用考慮這事。

她知道,這都是兩個小寶貝給她帶來的財富,終究終了,是歸明家的孩子。

許知宜當時注意到周蘭的臉色了。

換位思考都能理解,或許過段時間,都能坦然接受。

她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

相對許家,明家的百日宴禮金和禮物更為可觀和複雜。

周蘭有意交給周紫駿打理。

他並沒親自辦理,而是安排四周公司兩個財務人員坐在收禮臺處,負責此事。

一個記賬,一個收禮金,井然有序。

這和許知安不同。

對面孃家禮臺處,許知安親自辦理,因他年齡小,又一直讀書,很多老一輩親戚認不全,就由蘇建國記賬寫名,他收禮金。

每來一個不熟悉的親戚,蘇建國就給他介紹。

等收完禮金,許知安差不多把許家以前見過沒見過的親戚都捋了一遍。

期間,出來迎客時,明銳看到周紫駿安排的兩個工作人員,眉頭微皺。

他立刻叫來周峰,低聲道:

“舅舅,禮金這種事,涉及明家隱私,找個不相干的外人收禮記禮,萬一傳出去會惹人誹議。

這樣吧,你讓紫駿把這兩人打發走,我安排華月記禮,他要是願意的話,負責收禮金,你看怎麼樣?”

周峰臉色微訕,“你說的有道理,明家兩邊的親戚華月都認識,她記禮最合適,紫駿你安排什麼,他肯定沒得說。我這就給他說。”

其實,看到周紫駿的安排,周峰也覺不妥,只是自己的兒子已經這麼做了,他總不能拆臺吧。

哎,他這個兒子聰明是聰明,就是架子太大,不接地氣,人情世故方面還得多學習。

隨後,那兩個工作人員離開,華月、周紫駿坐到許知安、蘇建國對面。

看到許知安,華月逗他,“小屁孩,可給你姐收仔細了,出了差錯,可得你墊錢。”

許知安咧嘴一笑,給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朗聲道:

“小姐姐,你就放心吧,在錢方面,我許知安就沒出過錯,誰讓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呢,錯不起。

倒是小姐姐你,手裡是經慣大賬的,這些小錢容易溜號,小姐姐可得睜大你漂亮的眼睛,別讓小錢跑嘍。

雖說丟點小錢,對小姐姐來說也不是大事,就是傳出去,有點不好聽,畢竟小姐姐可是清華畢業的,和我們這些高職生不能比。”

聽到他話裡的調侃,華月惱了,“嘿,小屁孩,這二日不見,嘴皮子功夫又見長啊,編排起你姐我來了,怎麼著,皮子癢了,要不要姐給你鬆鬆皮,實不相瞞,你姐我可是個練家子。”

說完,她站起身,脫掉外套,來了個利索的側腿踢。

許知安頓時瞪大雙眼,作著揖,“哇,小姐姐,你太厲害了,我錯了,真的錯了,別和我這個無知的小弟計較,謝了謝了。”

華月看他那樣,傲嬌抬抬頭,“哼,小慫包。”

說完,她忍不住笑出聲,穿好外套,又坐回去。

許知安撓撓頭,呵呵傻笑,“男子漢大丈夫,該認慫時就認慫。”

坐在華月旁邊的周紫駿瞥他倆一眼,輕哼一聲。

倒是坐在許知安旁邊的蘇建國覺得有他倆有趣,悄聲和許知安開著玩笑:

“小安,我看以後你找媳婦,就照著這樣的找,又有本事,又漂亮,還厲害,能管住你,和你最配。”

許知安臉一紅,嗔怒道:“二姑父,你瞎說什麼呢?華月姐這樣的人物,豈是我這種人敢想的?”

蘇建國:“又沒說要找她,就說找她這樣的,你怎麼聽話的?華月比你大十歲呢,哪可能合適,就算她想找你,也不行,你爸媽那一關就過不了。”

許知安嘟囔一句:“就算我比她小十歲,人家也不稀得找我。”

“你說什麼?”

“沒什麼,二姑父,有人隨禮了,給我介紹一下,他是誰啊?”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收完禮錢,和周紫駿交了賬,華月就入座了。

許知安和蘇建國邊對賬,邊用餘光瞧著她的身影。

“小安,小安,這筆賬……小安,發什麼呆呢?”

“哦哦,二姑父,你是說這筆錢嘛,這筆是用微信轉的……”

核完賬,他倆也進宴會廳入座。

晚上,許知安到明家給許知宜交完賬,逗著兩個小外甥玩了好長時間才走。

下樓時,他又碰到華月,只和她打了個照面。

華月看到他,客套一笑,算是打招呼。

華月又到嬰兒室去逗兩個寶寶。

100天的寶寶大人一逗,已經能呀呀對話,高興時咧嘴一笑的模樣簡直萌死人。

兩個小傢伙長得特別好,臉圓圓的,眼睛毛洞洞的,眼珠黑亮黑亮的,樂起來,嘴裡吐著泡泡,像個小魚。

華月太喜歡這兩個小傢伙了,化身親親怪,親完哥哥親妹妹,親完妹妹親哥哥。

她將臉埋在兩個小傢伙的小肚肚上,使勁聞著他倆身上的味,一臉陶醉地對許知宜和明銳說:

“啊,你說寶寶身上的味道怎麼這麼好聞?

奶香奶香的,明明又帶點屎臭味,可就是這麼讓人上癮。

啊,真好聞,再讓我聞聞,聞不夠,真的聞不夠。”

許知宜靠在明銳懷裡,兩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又自豪的笑。

等華月走了,他倆一人抱一個,溫柔地哄著他倆睡著,俯身各自親一下兩個寶寶的小臉蛋,相視一笑,牽著手,走出嬰兒房門。

回到臥室,門一關,明銳一把摟住許知宜,急切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稍後,屋裡散落一地的衣服,許知宜的哼吟聲時高時低。

明銳問過馮主任,剖腹產最好三個月後再夫妻同房。

他終於忍到時間了。

他忍太長時間,再也忍不下去了。

要是再忍下去,春天都過去了。

許知宜做的是腹膜外剖腹產,她斷奶得又早,恢復得更快。

其實,她感覺兩個多月時就可以和明銳同房。

可明銳不放心,一直堅持到今天。

小兩口近一年沒開過葷,終於守得雲開見明月,哪可能淺嘗輒止。

兩人換著花樣,折騰到大半夜才消停。

次日,天還未亮,兩人正抱在一起睡得沉,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明銳先醒來,半眯著眼,衝著房門問,“誰呀?什麼事?”

“明銳,知宜,快起來,快起來,奶奶,奶奶,奶奶沒了,嗚嗚嗚……”

隨後傳來華月的哭聲。

明銳猛烈坐起身,腦子有點宕機,難以置信地揚聲問:

“華月,華月,是你嗎?你剛才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明銳,快起來看看,奶奶,奶奶她去世,奶奶沒了,我們沒奶奶了,奶奶,啊……”

這次明銳的腦子徹底清醒,一時間,他愣在那,不知所措。

外面傳來華月一陣陣悲傷的哭聲。

這時,許知宜也醒了。

她懵然瞧著僵坐的明銳,聽到華月的哭聲,不祥的預感向她襲來。

“奶奶,奶奶……嗚嗚嗚……”

是奶奶!

淚一下湧出她的眼眶,她馬上起身,摟住明銳的肩,“老公,老公,我先給你穿衣服,穿衣服。”

明銳一下回過神,“對,穿衣服穿衣服。”

兩人手忙腳亂穿好衣服,拉開門,衝了出去。

4月1日凌晨5點13分,明梁發現馮小愉去世。

她去得很安詳,臉上無任何痛苦之色,就跟睡著一樣。

其實,昨天晚上瞧著馮小愉睡著,明梁就一直心神不寧。

臨睡前,馮小愉給他說了太多奇怪的話。

和周蘭說完話,明梁就催她回屋,怕她在外面著涼。

回到屋,她開始洗澡,還讓明梁給她吹乾了頭髮。

頭髮吹乾,她特意換了一身新睡衣,把自己收拾得挺挺噹噹,坐到床邊,笑著問明梁,“老伴,你看我這樣好看嗎?”

明梁坐到她身邊,端詳著她,笑道:“好看,和你年輕時一樣好看。”

馮小愉嗔瞪他一眼,“頭髮都沒一根是黑的了,你還說和年輕時一樣?你呀,還和年輕時一樣,慣會哄我。

老伴,明梁,謝謝你哄了我一輩子。碰到你,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幸運。”

明梁:“我也是,老伴,小愉,和你生活一輩子,我很幸福。”

馮小愉舒口氣,和明梁躺到床上,悠然道:

“老伴,我又要給你添麻煩了,也就這一次了。”

明梁側臥瞧著她,心裡只覺不安,“老伴,你今天怎麼了?重孫孫,重孫女過百日,你是不是太累了?”

馮小愉也側臥過來,和他面對面,笑得特別平和,“今天我高興,一點都不累。老伴,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好,你說。”

“老伴,我要是走到你前面,就麻煩你,給我辦一個我們米城的葬禮。

我離開家鄉六十多年,落葉歸不了根,死後能辦個米城葬禮,也算彌補了我沒給父母好好下葬的遺憾,只當我和他們的葬禮一起辦了。

米城葬禮有個請姑舅和淋生的習俗,別的都可以省,這兩個習俗務必不能少。

我孃家當家子,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遠房老姑舅,年齡是比我小,可是輩份大。

我平時還和他聯絡,他身子骨還算健朗,要是他願意的話,到時你們幫我去請請他,麻煩他來送送我,好讓我死後,能找到回家鄉的路。

公司我要是來不及交到小安手裡,你就幫我辦這件事吧。

孫媳婦要是不想再生,就別勉強她。

能給我們明家一下生倆,她做得已經夠了。

女人一輩子,光活著就很難了,咱們明家人,別為難她。

老伴,我要是走到你前面,你可別胡來,要好好陪著我的重孫孫,重孫女長大,不許別人欺負他們。

還有詩遠,給她說,別那麼要強。女人,時不時的靠一下男人的肩膀,不丟臉。

別弄得自己跟個寡婦似的。

哎,華韻華月這兩個丫頭,不知啥時候願意嫁,要是實在不想嫁,那就別嫁。

我也想通了,沒男人和有男人活得一樣自在的話,嫁不嫁的,也沒那麼要緊。”

聽了馮小愉的話,明梁心裡直打鼓,他替她壓好被角,哄著她:

“你又胡思亂想,竟說些為時過早的話。

你身體這麼好,心又這麼善,老天爺不會把你收到我前面的。

你是今天累著了,又高興過頭,過猶不及了。

聽話,閉眼,好好睡一覺,明天一醒,你會把這些話都忘掉的。”

馮小愉順從點頭,翻身躺平,聽話地閉上眼,嘴角掛著一抹了無牽掛的笑,“好,聽你的,睡覺。老伴,晚安。”

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

睡前,明梁不放心,還仔細聽了她的呼吸聲。

平穩嫻靜。

凌晨五點,他似乎隱隱約約聽到馮小愉的聲音:

“明梁,我先走一步。

我走後,別讓大家哭,我們這個年齡走,都是喜事,在我老家,要辦喜喪的。”

他猛烈驚醒,撲到馮小愉身邊。

她已經沒了呼吸,但身體還是熱的。

她就那樣平躺著,和睡前姿勢一模一樣。

安詳平和。

頓時,明宅哀聲一片。

昨天剛過完兩個孩子的百日宴,明詩遠一家還沒回銀城,跟著馮小愉長大的華月也在。

就連從遠路趕來的明許兩家其他親朋好友,都還沒來得及返城。

大家怎麼也沒想到,昨天在小紅樓裡,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太太,一夜間會與眾人陰陽兩隔。

同時又驚歎老太太的福氣。

有多少人能像她這樣,壽終正寢。

這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啊。

許誠接到電話,半個小時內和李子娟、許知安到明宅慰問。

許知安在殯儀館工作,知道葬禮流程,看到明家人只顧傷心,還沒想起給馮小愉換壽衣,便主動張羅起來。

他對周蘭說:“阿姨,奶奶剛走不久,身體還軟和,趕緊先給她換壽衣,等時間一長,就不好換了,她會受罪的。”

明梁聽到他的話,一下想起馮小愉昨晚給他說的話。

她說了,要給她辦米城葬禮。

可是,米城葬禮怎麼辦,他也不知道。

連他都不知道,明家其他人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