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兒她並無大礙,與以前一樣,身子還是太虛了些,切莫再劇烈運動,回家好好修養吧……”

寨子裡的黃大夫,連連搖頭嘆氣。

候在床邊的宋澈,心中好不自責,他問道:“黃大夫,既是身體虛,何不開幾副藥調理一番?”

黃大夫瞥了宋澈一眼,兩手一攤,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嘆氣走出房間。

“郭姐姐……”

床上的果兒已甦醒過來,她扯著郭舒芸的衣角,虛弱呼喚道:“你莫要責怪宋叔叔,是果兒自己身體不好,還要堅持跳操,害得大家都沒故事聽了……”

“傻孩子……”

郭舒芸在床邊坐下,輕撫著小女孩的腦袋,“果兒放心,要不了幾日奎叔叔便會帶著藥材回來,到那時便能治好你的病,我們再一起跳體操好不好?”

小女孩乖巧嗯了聲。

郭舒芸囑咐了聲好好休息,隨後便與所有人退出了房間。

“康巴,這幾日囑咐伙房的人,多煮些肉羹,給果兒補補身體。”

“好的首領。”

漸漸,日落西山。

宋澈的客房,與郭舒芸同路,雙方便這麼一前一後無聲行走著,餘暉下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果兒,她沒有父母?”宋澈突然開口問。

隔了片刻,郭舒芸才淡淡回答道:“今日你所見的那些孩子,大多數都是北涼戰爭中的遺孤,她們被寄養在各家人戶中。”

又沉默了片刻。

“你們,沒有藥材?”宋澈問道。

郭舒芸搖了搖頭,卻低聲道:“奎金很快便會買回來的……”

可榷場被炸,商貿必定受到波及,西北藥材本就短缺,他又到哪裡去買呢?

“其實,今日帶那些孩子跳操時,我發現他們的身體狀況似乎都不怎麼好,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其它原因造成的?”宋澈問道。

郭舒芸回過頭,盯著宋澈:“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做好你自己的事即可,寨子裡的事需不著你一個外人來關心。”

“我只是單純想幫幫這些孩子。”

“你可是我們的俘虜,你憑什麼如此好心?”

她既這麼問了,宋澈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確,一個被賣了的人,還主動幫人家數錢,實在有夠愚蠢。

回到客房。

宋澈用紙筆分別默寫著《三字經》與《九九乘法表》,這是對孩子們的承諾,一定得兌現。

“宋先生,吃晚飯了。”

紅桃六端著晚飯走進客房,標配的兩塊大餅與一碗肉羹。

宋澈全神貫注默寫著,輕輕一句讓他放下。

紅桃六放下晚飯,卻也沒離開,靜靜站在桌邊。

宋澈用眼角餘光,瞥了眼一旁的大漢,有這麼一堵肉牆橫在這兒,很難讓人自在,他問:

“你還有事兒?”

紅桃六支支吾吾的模樣,與他體型還真不匹配,他深吸一口氣,致歉道:

“昨夜我喚宋先生作‘小白臉’,是我冒犯了,還請先生見諒。”

宋澈一挑眉毛,苦笑道:“你態度突然轉變這麼大,老實說我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紅桃六說道:“我這人比較粗糙,只分得清楚大抵的好壞,我與兄弟們都認為,對孩子好的人,一定是值得尊敬的。”

聽這話,宋澈心裡還真有那麼一絲絲感動?

郭舒芸先前問他,憑什麼對孩子那麼好,當時他不知如何回答,如今終於是想通了,因為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人,擁有的東西越多,代入感便會越強,眼睛裡也更容易進沙子。

“對了,紅桃兄弟,你們寨子,糧食狀況如何啊?”宋澈問道。

紅桃六說道:“先生今日也瞧見了,我們有田,有水,還有家禽牛羊,糧食一直不缺,否則也不會頓頓給你送肉羹了。”

那就很奇怪了,伙食明明這麼好,為何孩子身體還那麼差?

宋澈盯著碗裡的肉羹,用湯匙舀了一勺送進嘴裡,肉是新鮮肉,就是這味道,實在不盡人意。

“你們吃的食物,也跟我吃的一樣?”

“全寨的人都一樣,包括幾位當家的也一樣。”

“粗鹽?”

“西北哪有細鹽啊,恐怕只有西涼城這類大城鎮內才能吃上精鹽吧。”

“你們的粗鹽有多粗?”宋澈又問。

紅桃六掐了個小拇指關節:“大概這麼粗。”

小拇指這麼粗!哪兒能叫粗鹽,怕是直接從礦井裡挖出來的吧?

宋澈似乎已發現問題所在!

“走,咱們去伙房看看!”

他裹上紙卷,塞進袖子裡,大步往房外走去。

來到伙房,揭開鹽罐一瞧,一塊塊不規則的,淺黃色的結晶體,這哪裡是鹽?分明是鹽礦!

礦鹽不同於海鹽,不僅有雜質,還略微毒性,成年人吃了尚可消化分解,小孩子只會越吃越糟。

精煉提純,又有何難?

“方片四,梅花五,你們去幫我找些生石灰來,這兒應當是有的吧?”

“石灰到處都是,可宋先生,你要這個做什麼啊?糊牆麼?”

“找來便是了,大概要個一斤的量。”

原先宋澈曾在陳家村精煉過一次食鹽,但那會兒煉的是海鹽,簡單過濾提純便可,眼前這是礦鹽,雜質要多得多,必須用生石灰、草木灰等含鈣物才能中和沉澱。

“紅桃,黑桃,你們也別閒著,將所有粗鹽碾碎,越碎越好。”宋澈招呼道。

剩下兩兄弟沒多問,將三四斤粗鹽到處,大刀那麼一拍,碎得稀里嘩啦。

宋澈取來一盆,裝半盆溫水,將粗鹽倒入其中,迅速攪拌將粗鹽分解,得到了一盆淺黃色鹽水。

“瞧,這便是你們吃的鹽,比我洗腳水都髒,孩子吃了怎不生病?”宋澈指著盆中的鹽水,又問兩兄弟:

“你們這兒可有紗布,細布,包布,篩豆腐渣兒用的那種?”

兩兄弟面面相覷,搖了搖頭,紅桃六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襟,苦澀道:“我們這兒都是穿粗布衣裳的。”

宋澈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錦袍,長嘆一口氣,被拐到這兒來,只有這麼件好衣裳了,卻也管不了那麼多。

“刺啦!”

他狠心撕下錦袍,取來一口瓷罐,將錦布襯在罐口,招呼紅桃六幫忙,開始過濾粗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