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之間。

“嘟嘟嘟……”

忽然一陣號角聲將宋澈吵醒。

“發生何事了?”

他急忙跳下床,想出門檢視。

門口的張虎趙龍卻表現得習以為常,他們攔下宋澈,“與你無關之事,莫要多問了。”

宋澈眼睛一轉,故作得意:“看樣子大梁艦隊馬上便要打過來咯,他們是來救我的,你們信不信?”

兩個漢子相視,紛紛露出不屑,只當聽了個笑話。

張虎說道:“以大梁水師的實力,連第一道防線都突破不了,更莫說來佘島救你了,你啊,就別做夢了。”

“你當我傻啊?若非戰事緊急,何故半夜吹響軍號?”

“那是因為前線遭到騷擾——”

“哎,莫要與他多說。”

趙龍止住了張虎的話。“臥龍”就是要比“鳳雛”聰明一點點。

宋澈冷笑一聲,也沒多問,回床繼續睡大覺。

一覺睡到大中午,神清氣爽。

拋開被囚禁不談,來此養身倒是不錯。

用過午飯後,宋澈便抱著筆墨紙硯,打算出門走走。

張虎趙龍並未阻攔,但不論宋澈到哪兒,都跟在屁股後頭,眼睛是一刻不離。

宋澈沿著山道往東南方向走,明面上欣賞風景,實則暗中記錄佘島資訊——

佘島東側是港口與碼頭,停泊著至少兩百艘戰船;

港口所對應的海灘,扎著密密麻麻帳篷,分南北兩個陣營,北邊是海盜,南邊是浪人。

五人一帳,十人一灶,透過帳篷數量可大致推算,佘島上的海盜至少有一萬人,浪人兩千之餘;

昨夜張虎提及“防線”二字,說明被倭寇佔據的島嶼不止於此。

宋澈沿著山路一直走,盡頭便是斷崖海口,從上往下看,崖口與海面落差約有十二三丈,底下是礁石怪稜,“嘩嘩譁……”海水陣陣拍岸,即使未逢漲潮,也洶湧澎湃。

記得彭三說,這海口下有個溶洞,他們便是從這裡逃出生天的。

至於是否真有,跳下去了才能知道。

忽然一艘小船出現在宋澈視線中,它緩緩駛出海灣,待行一段距離,便停駐在海面上,而後見兩人從船篷裡抬出一具屍體?就這麼徑直地拋進了海里。

“屍體”入水,瞬間又活了過來,他撲稜掙扎著,很快便力氣耗盡沉入海里。

宋澈一臉驚愕,回望張虎趙龍,卻見他們笑得詭異,活像兩隻地獄裡來的惡魔!

張虎笑道:“宋先生,你瞧見了麼?若是你不聽話,下場便與他一樣。”

“他犯了什麼錯麼?”宋澈沉聲問道。

張虎搖了搖頭,“也許私藏了金子,也許想逃跑,也許幹不動活兒了……咱這座島上,可從來不養閒人。”

又見那艘小船,再丟擲三具“屍體”,一樣掙扎,一樣無果,一樣絕望,一樣屍沉大海。

宋澈緊緊攥著拳頭,他心裡明白,待火槍製造出來,待自己失去價值,十有八九也會被他們用這種方式扔進海里淹死。

宋澈見不得這殘忍,轉身便打算離開。趙龍卻擒住他的肩膀,將他又推了回去,並指了指海灣笑道:

“你先別急著走,好戲還在後頭呢。”

宋澈順他所指方向望去,見方才拋屍的海面上,突然露出兩隻鯊魚鰭!

轉眼之間,鮮血染紅海面,越來越多鯊魚向海灣游來,它們用鋸齒撕扯屍體,彷彿在享受大餐盛宴……

“這些原本是野生鯊魚,後來不願走了,首領便將他們圈養在海灣,一個個被喂得白白胖胖。”

張虎趙龍呵呵發笑。

宋澈陪著笑臉,心裡暗暗發誓,你笑任你笑,總有一天要弄死你倆。

……

第三日,宋澈畫出設計圖。

張虎與趙龍如約將他帶到了武器鋪。

武器鋪在佘島西側,旁邊便是礦工棲息的棚戶,簡陋得連狗窩都不如,還未靠近便能嗅到一股刺鼻的黴臭味兒。

被囚禁的礦工橫躺在通鋪上,裹著發黴的棉被,睡得昏昏沉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具具屍體。

武器鋪裡有十來個鐵匠,沒比礦工好到哪兒去,一個是掄鎬挖礦,一個是掄錘打鐵,都是夜以繼日,直至累死為止。

鐵匠鋪除了幾個手持藤條,凶神惡煞的監工之外,只有一個叫做“老唐”的老鐵匠沒戴腳銬。

老唐是六十歲的臉,三十歲的肌肉,四十歲的精神,五十歲的年紀,終日袒胸露乳,與爐火海風打交道,面板又黑又紅。

老唐無疑是這批鐵匠中最頂尖的,打造火槍的任務自然而然便落在了他手中。

宋澈剛帶著設計圖來到武器鋪時,所有鐵匠都用異樣目光盯著他。這個一身錦袍綢緞的富貴青年,與光著膀子、油頭垢面的鐵匠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啊!

宋澈將設計圖交到老唐手裡,老唐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知道這活兒不簡單,卻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回到崗位,開始根據圖紙先製造模具。

在火槍未被打造出來之前,不管宋澈能否幫上忙,白天都得留在武器鋪,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回草廬休息。

宋澈又不會打鐵,也幫不上什麼忙,所有鐵匠埋頭苦幹,形如一臺臺沒有思想的人肉機器,一句話也不說。

儘管武器鋪中“呯呯嘭嘭”打鐵聲嘈雜,卻依舊死氣沉沉。

“老伯,這圖紙你看得懂麼?”

宋澈實在難耐這種壓抑的氣氛,主動找老唐說話,可誰料才剛剛開口——

“啪!”

一聲鞭策從耳旁響起,鞭子擦臉而過,要再近那麼半寸,英俊便不復存在了。

“武器鋪裡不容交頭接耳,此次先給你長個教訓,倘若再敢出聲,便叫你皮開肉綻!”

監工揚著藤編,惡狠狠瞪著宋澈。

怪不得大家都不說話。

老唐搖頭嘆氣。

其他鐵匠的眼神終於統一,原來這個富貴青年也與他們一樣,都是任人鞭策的奴隸。

不不不……宋澈可不一樣。

他一邊擼著袖子,一邊走向方才揮鞭的監工,待來到他跟前時,往手上哈了一口氣,問道:

“你瞧瞧這是什麼?”

監工顯然不明其意,更不相信宋澈能幹出什麼。

“豁油跟!”

宋澈握拳,卯足了勁兒,一記“升龍拳”砸在監工下巴——監工凌空翻轉兩週半,埋首撅腚,摔了個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