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誰與你亂說話了?我既能坦然告訴你,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雅昭一個人在周家,孤苦伶仃,受盡冷眼,我看了好心疼,何不許她一個名分,如此不僅可以拉近周、沈兩家的關係,還能讓她大掌櫃的位置坐得更穩。”

“不行,不行,她可是你孃的妹妹,你我的小姨,我若是娶了她,豈不是亂.倫了麼?”宋澈搖頭似撥浪鼓。

沈文君卻道:“這有什麼關係?我與爹孃都商議過,爹孃也覺得可行。”

“納尼!”

宋澈垂直坐起,扣了扣發麻的頭皮,快速捋了捋思路——

在古代,正妻給丈夫挑選小妾,倒也合乎常理;周雅昭雖是丈母孃妹妹,卻與宋澈沒有血緣關係,拋開這層關係不談,也並非不可娶。

可是……“哎呀,你們覺得可行,我心裡這坎兒過不去,”宋澈望向沈文君,“還有你,咋這麼大方啊?我可是你丈夫,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豈能一槍侍二女!”

沈文君理所當然,“給家裡覓幾個小妾伺候起居,養幾個私妓培養情操,大梁風華,皆是如此,有何不能?

再說了,雅昭是我的閨中密友,與其將她嫁給別人,不如收入自家屋簷,日後也能有個談心的好姐妹。”

“你徵求過人家的意見了麼,便在這裡亂點鴛鴦譜。”

“不日我便去問她,她八成會羞答答地同意。”

“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誰叫你是上門女婿。”

蓋了帽了,真是亂了套了!

宋澈倒床拉過被褥,矇頭便不再理會。

倒不是他不願意打破這層壁壘,問題在於他是入贅到沈家的,日後不論是正妻還是小妾,生的子嗣都得姓沈……

說納妾便納妾,堂堂男子漢,威嚴何在?

“對了,”宋澈從被子裡露出半顆腦袋,弱弱問了一句:“娶小妾,能同床不?”

沈文君翻了個白眼,“娘說了,在我沒生出長子之前,不能。”

納妾不讓同床,那還娶個毛啊!

“不娶,睡覺!”

宋澈拉過被子,恥辱入眠。

……

臨近七月天,氣候炎熱,遺體不能久存。

守喪三日後,便選了個吉時,將老太君入了土。

再風華之人,也會敗給歲月,歸於塵土。人這一輩子,爭來爭去,究竟爭到了什麼呢?

周家人都同意了宋澈的收購方案。

宋澈擬了幾份契書,叫他們執筆落款,從那時起,周氏珠寶便成為歷史,宋氏珠寶拔地而起。

為何是宋氏,而不是沈氏呢?

宋澈給的解釋是,沈家與周家有紐帶關係,若被人扒了出來,難免會影響生意。

當然,更深層的意義,只有宋澈知曉。

老太君下葬後,還有個頭七日,宋澈與沈文君也就不得不留到月底。

恰好趁這段時日,重新整頓商行,將“周氏”牌匾,換成“宋氏”牌匾,將“珍珠白玉膏”作為主營產品,稍稍更改些營銷手段,但大致還是“換湯不換藥”的原則。

珍珠瑪瑙始終是奢侈品,本身便有門檻與侷限性,無法做到大眾低端化。

買不起就是買不起,再打折扣,再做優惠也不管用,與其絞盡腦汁營銷,不如坐等願者上鉤。

“咦……原先這裡不是周氏珠寶行麼?怎麼如今變成宋氏珠寶行了?”

“周氏珠寶行裡頭的珍珠,都是沾了血的,誰敢去買呀?”

“怕不是周氏重新換了個名號,又來坑害老百姓的吧?”

新珠寶行剛開張,便吸引來了大批群眾圍觀,多是指責與聲討。

“諸位,宋氏珠寶行乃是全新的珠寶行,已周氏全無瓜葛!”一名青衣女子,大步走出店鋪,高聲與群眾講明。

“咦?這不是明珠大會那日,替母申冤的那位姑娘麼?”有人一眼便認出。

不錯,青衣女子正是何香蓮,如今她已是北市宋氏珠寶行的新任掌櫃。

何香蓮深明大義,知道一切惡事是由週三父子所為,與其他周家人無關,為感恩宋澈的恩情,以受害者的身份出面,為宋氏珠寶行正名。

“連她都出來正名了,那說明宋氏珠寶真與周氏無關了呀!”

群眾紛紛消止了聲討。

何香蓮又大聲道:“諸位鄉親父老,這間宋氏珠寶行的主人,正是那夜替我申冤,將週三父子繩之以法的宋姑爺,這樣一個為民請命,剛正不阿的大善人,珍珠又豈能是沾血的?”

“原來是大善人所開,正巧我欲購珠,今日我必定捧個場!”

“今日本店開張,一律八折優惠,歡迎大家進店選購!”

如此一來,不僅抵消了群眾對周家的怨念,反倒還借用好名聲賺了一批客人。

宋氏珠寶行,好珠壞珠一併收,價格也給得十分公道透明,便連一顆珍珠,也要寫下買賣字據。

誠心換真心,洲頭採珠的疍民們都願與宋氏合作,好珠子送去珠寶行加工成飾品,壞珠送到周大發研磨製成白玉膏。

不僅如此,藉著沈、周兩家的紐帶關係,收來的好珍珠,一部分送往蘇州,用作成衣與私房上的裝飾;再加上沈家在蘇州的名望,銀樓,玉樓,青樓,胭脂坊,全都成了宋氏的合作商家。

月底,離開前夜。

宋澈帶著藥品來到天香樓,在離開杭州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幫寧葉紅拆線。

可入樓後一詢問,才得知寧葉紅早在十日前便離開了天香樓,樓中藝伎芳華依舊,唯獨少了那一抹嬌紅。

“她去了哪兒?”宋澈多少有些失落。

紫韻說道:“杭州危機雖暫時解除,可其它沿海仍在遭受倭患,紅姑娘知道宋姑爺好處江湖之遠,特意叮囑我留言,江湖路遠,一切隨緣。”

“她真說‘一切隨緣’?”

“還能騙你不成?這是原話。”

她若真的這麼灑脫,又何必一聲招呼不打便離開?

也許她身上的線,是為了下次相遇。

這個女人……

宋澈暗自一笑,離了天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