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以小船登陸,必會藉助潮汐之力。

一日分兩潮,早朝在午時,晚朝在子時,倭寇馬匹欠缺,又作為進攻方,大抵會選在中午進攻。

割下王彪等倭寇人頭還禮之後,當夜鹽城附近所有鹽場便被叫停,所有沿海百姓都轉移至後方。

大多數男人都不願走,老少爺們兒一聽要打倭寇,紛紛掄起鋤頭棍棒,要與揚州軍一起保家衛國!

漫長一夜,一夜漫長。

清晨天微亮。

馬蹄與昭告響徹軍營:

“賊船已靠近龍口港!全軍戒備!全軍戒備!”

軍營裡爆發喧囂。

宋澈用枕頭蒙著腦袋,一個全是男人的地方,沒老婆暖被窩便算了,大冬天裡就沒睡過一次飽覺!

“哎,姜大哥,你不能進去,先生說了,辰時前誰都不許打擾!”

“害!我找我兄弟,哪兒來那麼多規矩!”

姜雲天推開大門,徑直來到宋澈床前,將被褥那麼一掀,渾身一抖,積雪淅淅瀝瀝澆了宋澈滿身。

冷得宋澈直打擺子。

“倭寇都要攻城了,你還在睡覺!”

“倭寇要真打進來,你也不會闖我營帳而是上城牆了。”宋澈撣去積雪,攬過被褥,將自己重新裹好。

姜雲天叉著腰,一副埋怨神情:“鮑大友都跟我說了,昨日你在大帳內點將,讓他去打伏擊,為何不帶上我啊?”

宋澈埋怨更濃:“慌什麼啊?你這麼一員猛將,我自然另有大任了。”

姜雲天眼睛發光,卻也不多問,摟著宋澈笑道:“不愧是好兄弟!”

“好兄弟?”

“自然是好兄弟。”

“那你幫我把尿壺拿來好不好?”宋澈笑著指向牆角。

姜雲天也沒說話,徑直走去拿了尿壺,捏著鼻子搖頭嘆氣。

“怎麼?”

“這壺口,真小。”

“去你孃的!”

……

軍營裡太嘈雜,爭不得懶覺,宋澈也跟著起了床。

天剛剛亮,點兵點將。

鹽城有兩萬兩千士卒,分去三千埋伏,五千灘頭迎敵,剩下一萬七千人,與三千老百姓自發組成的民兵,分守於三面城牆之上,其中北城門為要塞,槍炮,強弩,騎兵佔了七成。

士卒在城牆備好泥漿,滾木,石頭,加厚城門,宋澈與姜雲天,高琛,水師總管閆剛等各武將,立於城牆之上,時刻準備並等待著。

每隔半個時辰,斥候便會回報軍情,倭寇大小戰船共兩百餘艘,全都停泊於龍口灣外,與淮南軍隔海相望。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在等待漲潮。

漸漸。

午時將至。

再聽斥候快馬來報:

“高大人!倭寇動了!果然是以小船踏浪衝鋒,每船載二十人,密密麻麻,一波接著一波!”

“傳令於康將軍,叫他堅守兩刻鐘即退!”

“是!”

只要沙灘染血,這場戲便算真實。

不久,爆炸聲自龍口港響起,隱隱約約的廝殺,海風吹來陣陣血腥。

半個時辰的等待,彷彿過了一整年。

“噠噠噠……”

還是那個斥候,卻已染了一身鮮血:

“倭寇將小船並作臨時碼頭,供大船停靠,三萬人餘人一齊搶灘,康將軍率軍奮勇阻擊,不慎身中三箭,我軍也傷亡慘重,正往鹽城方向撤退……”

“快!快開城門!閆將軍你領八百輕騎,上前接應康將軍,務必護他回來!”高琛急令。

“末將領命!”

閆剛披掛上馬,領八百騎兵出鹽城,踏雪而去。

“白先生,眼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齊聚於宋澈。

宋澈何嘗沒有壓力?可他若表現得急躁,如何穩定軍心。

倭寇以連船作碼頭,供大船進退下人,不失為好戰術,將他們視作一群蛇鼠,有些輕敵了。

“敵方人數眾多,我方不敵實屬正常,大家莫要擔心,一切皆在我意料之中。”

“白先生說如此,我們便放心了。”

時間倉促,兩刻鐘後。

騎兵領著前線殘部向鹽城撤退,康韓胸口,後背,大腿各中一箭,不過還能騎馬,應該傷不致命。

前線阻擊五千人,撤回時只剩三千,有兩千多忠勇將士長眠於龍口港。

待前線士卒撤回鹽城後不久,黑壓壓的倭寇大軍,叫囂著壓了上來。最前排的是東瀛浪人,他們舉著染血的倭刀,串著一顆顆頭顱,嘰裡呱啦喊個不停。

浪人後則是一排身騎戰馬的首領,有身穿藤甲的倭將,還有懷揣大砍刀的海盜。近三萬名倭寇,哪怕是嘍囉小卒,身上都披著盔甲,普及率比淮南軍還要高,長槍長矛,強弓硬弩,過牆梯,撞門木,裝備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這哪裡還算倭寇?分明是一支正規軍隊!

沒有充分的錢財資助,一群烏合之眾怎能成軍?

倭寇大軍於城門百步開外停止前進,見那個揹著大砍刀的中年男子走上陣前,大聲叫囂:

“高琛!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敢殺我家老大的兄弟,今日你若開門獻城,奉上自己的人頭,我便只屠半城,如若不然,雞犬不留!”

高琛卻喊道:“吳燭,你勾結東瀛倭賊,殺掠大梁百姓,本應罪不可赦,但我朝天子仁慈,只要你願意接受招安,將免除你的——”

“狗官看箭!”

卻不等高琛話完,吳燭拔箭便射,直逼高琛的咽喉!

千鈞一髮之際。

姜雲天伸手輕輕一夾,在距高琛咽喉前半寸,將飛箭夾在了雙指之間。他嘆道:“高大人啊,你想將一頭餓狼訓練成狗來為你看家護院,也太天真了吧?”

高琛額冒虛汗,兩個將官趕忙將他攔在身後,朝廷大員還未出師便被倭寇一箭斃命,笑話可就鬧大了。

“這一箭不過是下馬威,我只給你們半刻鐘時間,將我二哥王力放了,再開啟城門投降,過期必屠此城!”

吳燭收起弓箭便要退下陣去。

“喂!莽大漢!”

宋澈收起望遠鏡喊道:“你家大哥王直何在?”

王直曾在慈音寺裡當監寺,是個五旬上下的光頭滷蛋,宋澈用望遠鏡仔細打量過,軍中幾位騎馬頭領中並沒有他。

吳燭定睛瞪向宋澈,指著便是一聲罵:

“你又是個什麼矬鳥兒,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安敢打聽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