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遠在長安,又因第戎戰亂,車馬訊息太慢,也許不知沈家發生的變故,”宋澈說道:“去年,我岳父收了個女兒,嫁給了蘇州知府——”

“果真!”柳辰驚喜得眼睛發亮,下一刻又變作黯淡:“那也只能對姐夫你們家業好,蘇州府遠在江南,咱就算想攀這層關係也沒辦法。”

“你讓我將話說完可好?”宋澈又道:“這位蘇州知府,才能卓越,如今已升任為當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試問,姑父,表弟,這層關係,比京兆府如何?”

“果真!”柳家父子,齊聲驚呼。

“千真萬確。”其實,以宋澈如今的關係網,送柳辰入仕只需一封書信,可這草包能力太差,就算讓他當官,也必是個吃空餉的糊塗官。

“太好了爹!原來咱家還有個當宰相的親戚啊,這下咱們在長安能挺直腰板兒了!”父子倆激動得,就差相擁而泣。

宋澈嘆氣,勸道:“姑父,表弟,你們先莫要高興得太早,這位當宰相的親戚,性子剛正不阿,若讓他知曉了你們借他的名頭謀利,絕不會念及親情饒了你們。”柳父拍胸脯保證:“賢侄你放一百個心,我們行商的,最懂得分寸了,宰相這麼大個官兒,光有名頭便夠啦。”宋澈問道:“那湘兒與史二郎的婚事,也可推了吧?”

“這……”柳父卻陷入為難。宋澈皺眉,

“怎麼?姑父還想與史家搭親?”

“不是不是,”柳父趕忙道:“你小姑她……已將聘禮收下,這門親事也定了,若史家不同意退婚,依照大梁律例,不僅要賠付雙倍的聘禮,還得受六十杖刑,湘兒一個弱女子,怎受得了如此刑罰?”

“聘禮,你們收了多少?”宋澈問道。柳家父子相視為難,柳父緩緩吐道:“三萬兩……”三萬兩!

女方不開口要這麼多彩禮,男方也絕對不會給這麼多。當真是賣女兒呢?

沈家這些人,還真是一個樣呢。二叔沈童,當初花三萬兩娶兒媳,結果被人敲詐。

小姑沈娥,如今索要三萬兩嫁女兒,要全部還回去。舅哥沈方是個憨包,表弟柳辰是個草包。

“唉……”柳父嘆道:“若不是去年第戎入侵中原,切斷了運河物流,我們家也不會缺錢,聘禮也不會要這麼多。”

“姑父不必自責,退婚之事,我去幫你們走一趟,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而即便出意外,也在我意料之中,可應付自如。”宋澈自信滿滿。

……夜。閨房。沈娥守在被反鎖的門口,苦心相勸。

“湘兒,不論如何,你也該將飯吃了,你快別讓娘擔心了。”送來的飯菜茶水,涼了一道又一道。

她那麼任性,又豈會開門?

“湘兒砸東西了沒?”宋澈提著食盒走過來問。

“賢侄,你來了啊,她方才砸了一會兒,這會兒沒動靜了,問她也不搭話,這孩子會不會想不開啊?”沈娥急得團團轉,又敲了幾下房門,

“湘兒,娘不逼你嫁人了,你快將門開開吧!”砸東西了?那就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她多半還在生小姑的氣,您不如先下去休息,我自有辦法讓她好好吃飯的。”宋澈勸道。

沈娥嘆了口氣,也只好離開。宋澈敲敲門,輕輕問了句:“你該不會,還沒吃過蛋糕吧?”裡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聽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什,什麼是蛋糕啊?”宋澈笑道:“就是這天底下最好吃的甜點,只姐夫我會做,你姐姐她們一天不吃便渾身難受。”

“真的?”

“比珍珠還真。”

“那,那我娘她走了麼?”

“早被我趕走了。”

“走遠了?”

“早已沒了蹤影。”

“咵——”這才敞開一條門縫,一雙含淚大眼睛轉了兩圈,確認沒有別人,她才將宋澈給拉了進去。

屋子裡可真夠亂的。宋澈簡單清理了張椅子,燃上蠟燭,才將食盒裡的蛋糕取出來,切上一塊遞給柳湘兒:“嚐嚐。”

“姐夫,你……你不會往裡頭加蒙汗藥,將我迷暈後,對我圖謀不軌吧?”

“……”宋澈嘴角一抽,乾笑道:“你要不說這話,我還真不敢當你是柳湘兒。”她嘿嘿一笑,用小勺挖一塊蛋糕送進嘴裡,品味了片刻,眼中陰霾一掃而空,好吃到幾乎發抖。

“湘兒,你只要答應我,不再任性絕食,不再與父母生氣,明日我便親自幫你們去史家退婚。”

“真的?”柳湘兒眼睛睜得齊大,轉而又失落道:“還不知娘她收了人家多少聘禮呢,公然悔婚的話,史家不但不會同意,還肯定會發難。”

“那你猜今日我為何會與史、狄兩家搶鋪子?”宋澈笑道。柳湘兒想了想,恍然:“難道是為我退婚而準備的?”宋澈點點頭,

“不錯,公然悔婚,過錯方在於我們,賠償也理所應當,呂老闆那間旺鋪當作賠禮,若史家夠大度,應該不會刁難我們。”

“他們要是不大度呢?”柳湘兒隱隱擔憂。宋澈笑道:“我打個響指都能嚇死他們。”柳湘兒沉默靜止了片刻,將勺子一扔,撲進宋澈懷抱:“姐夫你真好!”好,這個字。

宋澈是受之無愧的。甚至有時他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上到率領千軍萬馬保家衛國,下到相妻教子,哄小姑娘吃飯。

對得起國家,對得起家人,對得起兄弟。遠遠不止於好,簡直好得不得了。

“姐夫,你還記得上次在洛陽離別時我們的承諾麼?”柳湘兒突然抬頭,含情脈脈。

宋澈眉毛一挑,打了個哈哈:“有麼?”柳湘兒極認真:“我說長大了要嫁給你,你還應我說好了呢。”終究還是要繞到這個話題上來。

很明顯,從那夜誤打誤撞過後,這姑娘便對他產生了別樣情愫,可這終究是不合倫理的。

至少在他這個現代人的眼中不適合。這種禁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湘兒,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男人——”

“我不要!”柳湘兒緊緊抱著宋澈,

“除了姐夫之外,我任何男人都不想嫁!在蘇州的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與可可,芙兒她們一起放風箏,與姐姐,姐夫你們一起搓麻將,泡溫泉,那才是人該過的日子,而不是天天被關在家裡,逼著我嫁給這個,嫁給那個!”

“湘兒,你別這樣……”宋澈搡了搡懷中的姑娘,她卻越摟越緊,從啜泣,到抽泣,再到嚎啕大哭。

這可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