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嚐完蛋糕,隨之便是抽取主題。

侍女捧來一個瓷甕,甕中有十八張紙片,公主說本次錦繡大會,以“物”為主,風花雪月皆有可能,如此繡出來的作品才會有意境。

“沈家與秦家的兩位代表,你們先來。”公主招呼道。

雖只是簡簡單單的先後順序,便足以表明她們在公主心裡的位置。

王珂好不嫉妒。

沈文君與秦懷玉欣然出席,由沈文君先抽取一張字條,上面書寫著一個“月”字。秦懷玉則抽到一個“梅”字。

而後才輪到王珂,他抽到一個“蘭”字,吳守信抽到的是“菊”字。

待眾名繡抽完主題,宴會進入常態化,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拍公主馬屁。

宋澈全程盯著王家那位似曾相識的繡娘,她一直低著頭,席間酒菜一口未動。

沒有存在感的人,更容易隱藏身份。

她悄悄離席,也無人在意。

宋澈藉口去茅房,也起身跟了上去。

夏風不解愁人意,落花偏偏動人心。

繡娘漫步在雲景臺,羸弱的身材,蒼白的臉色,在這充滿熱情的夏天裡,她是如此的有氣無力。

“姑娘。”

宋澈大步追上去,故意抓住她左臂。

她悶哼了聲,下意識抽手,卻發現被抓得很緊,她皺著眉頭,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回頭冷聲道:

“宋老闆,如此輕薄良家婦人,就不怕你那幾位夫人吃醋麼?”

宋澈舉起一隻香囊,笑著遞給她:“我剛剛出來上茅房,無意間撿到這隻香囊,四下裡又無別人,我想應該是姑娘你的吧?”

她艱難吐出一聲不是。

“可這種東西,我一個大男人也用不上,既然與姑娘如此有緣,就送給你吧。”

宋澈也不等她拒絕,手把手塞進了她手裡,隨後退去兩步,免得她拒絕還回來。

她沒有說話,更沒有拒絕,加快步伐離開,當淡出宋澈視線後,她找了處隱秘的牆壁,捂著手臂痛苦呻吟。

她身體輕微發顫,眼角凝出了淚花,汗水浸溼了青絲,臉色愈加蒼白,痛苦的神情,無助的眼神,低聲地啜泣。

“阿孃……”

人在無助時,總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她也不例外。

待不那麼疼痛後,她揮袖拭去汗水與眼淚,努力讓自己恢復如初,可她才剛剛轉角,一個熟悉偉岸的身影,再次與她對上了眼。

確認過眼神,真是認識的人。

“你跟蹤我,我殺了你!”

她舉起拳頭,怒砸向宋澈。

宋澈卻不閃不躲:“你顯然不是為殺我而來。”

拳頭終究還是停頓在宋澈眼前。

她嘴唇已咬出血跡,眼神深切無奈:“你到底想拿我怎樣?”

宋澈說道:“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繞過宋澈要走。

宋澈一把將她抓住,這次卻是另一隻手,“你裝扮成王家的繡娘,絕不止隱匿身份那麼簡單。一個月後的錦繡大會,成都所有權貴都會齊聚雲景臺,其中就包括你想殺的人,”

他問向她:“我,猜得對不對?”

她望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有共同的目標,你想殺的人也是我想殺的人,成都府尹葉堅。”

“你要殺葉堅!”

“噓……”宋澈點住她的嘴唇,“小心禍從口出。”

“噗噗噗!”她用舌頭洗了洗嘴唇,吐出

幾道口水,她難以置信:“你是梁人,你為何要幫我們苗人?”

“在我眼中,只有好人與壞人之分。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梁人,苗人,都是同等的人,”

宋澈捫著胸口說道:“我是好人,葉堅是壞人,我要殺了他為民除害,就是如此簡單且偉大。”

“切……我憑什麼信你?”

“憑我救了你卻沒有殺你;憑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憑你已無路可選,”

宋澈真切望著阿桑,緩緩講述道:

“從前有位好心的農夫,在田地裡發現了一條凍僵的蛇,為了救這條蛇的命,農夫用自己胸懷為它保暖,結果甦醒過來的蛇卻反而咬了農夫一口;

阿桑姑娘,若你也如毒蛇那般恩將仇報,宋某會很心寒的。”

阿桑低頭沉默。

宋澈轉身,一邊走上高臺,一邊問道:“其實殺人很容易,殺人後全身而退卻很難,阿桑姑娘,你認不認同我這句話?”

阿桑快步跟上,堅定道:“我根本不怕!只要能殺了那狗官,哪怕付出生命也無所謂!”

“所以你眼界太低,”

宋澈搖搖頭,“你所認為的‘全身而退’只在於你一人,而在我眼中,則是整個苗疆的命運……葉堅一定會死,可若他死的方式不對,結果便會適得其反,給你們苗疆帶來滅頂之災。”

“我們苗人是殺不完的!”

“你們太看得起自己,也太低估大梁王朝了,”

宋澈說道:“苗亂,之所以被稱之為‘亂’,是因為在大梁王朝的眼裡,你們的所作所為,比起第戎,胡族這些強敵,只不過是小打小鬧,根本不配稱之為‘戰爭’;

京城六十萬禁軍,加上各戍邊部隊,大梁王朝總兵超百萬,隨便調遣一支精銳,配強弩硬弩,火槍火炮,都能征服苗疆;

我知道此時你心裡很不服氣,但這就是事實,落後便要捱打,渺小隻能卑微。”

阿桑咬牙切齒,卻無力反駁,她期盼著宋澈:“那你想怎麼合作?”

“宋某是個商人,在我眼中,任何合作,都是先需要拿相應的籌碼來交換的,”

宋澈頓了頓,說道:“只要你告訴我,你們走私的火藥將用在哪裡,我就幫你策劃刺殺葉堅。”

“這絕對不可能!”阿桑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

她會拒絕,意料之中。宋澈不慌不忙:“你先不要著急拒絕,我也不急要你的答案,錦繡大會還有一個月,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是,”

他提醒道:“機會只有一次,一旦錯過了,便永遠不會再來。”

說罷,大步走向金雀閣,待走了一段距離,他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道:

“哦對了,我送你的香囊別丟,裡頭有一瓶‘碘伏’與‘金創藥’,先用碘伏消毒,再敷上金瘡藥包紮好,你的傷口會好得奇快。”

阿桑握著手中香囊,腦中剛閃過感激的念頭,便被她搖頭打消,口頭說著“不稀罕”,卻欣然將香囊揣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