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果真是大戶,這一身兒綾羅綢緞,很難不讓人富貴。

宋澈對著銅鏡照了又照,沒辦法,長得帥的人,穿什麼都好看,就是這一頭短髮有些不著調。

宋澈走在宅院庭廊,往來的家丁婢女見了,都得笑盈盈請聲安:

“姑爺好!”

“哎,好,好,古德貓寧啊,古德貓寧……”

“呵呵呵……這個姑爺怎麼看起來傻乎乎的。”

……

老丈人沈田,體態略微發福,面容頗為和藹,眼睛炯炯有神,畢竟為一家之主,魄力十足。

丈母孃周玉梅,雖人到中年,卻風韻猶在,難怪能將自家女兒生得這般漂亮,就是姿態有些清高,眼神帶著蔑視。

宋澈給二位高堂敬了茶,一家人便移步膳廳吃早點。

江南人的早點量少卻樣式繁多,十幾道菜素多葷少。

宋澈從穿越至今,還沒吃過一口飯,肚子早已咕咕叫,不講究細嚼慢嚥,只知道大口朵頤,反正是吃軟飯,不吃白不吃。

“聞說女婿失憶了,可還記得自家姓名?”老丈人猶豫了許久才開口發問。

是啊,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把人家拐來當倒插門兒!要不是看在你女兒長得漂亮的份兒上,老子早提桶跑路了!

宋澈隨口一句:“宋澈,清澈的澈。”

老丈人又猶豫了一陣,才微笑著語重心長:“這個……呃,宋澈啊,入了沈家的門,就是沈家的人了——

俗話說得好‘再笨的驢子,鞭策兩下也懂得拉磨’,咱沈家世代為商,你也得學著幫點兒忙,不要求太精懂,把事兒幹規矩了就行。”

宋澈點頭應了聲好,繼續啃著小籠包。原來古代的包子這麼好吃……

沈家人或許不知,宋澈生前可是畢業於經貿大學的高材生,就是因為一個億元大專案和上司吵了一架,才被迫離職,才心情鬱悶,才獨自爬山,才失足穿越,才到了這兒。

“文君啊,早飯過後你帶著宋澈上坊間裡轉轉,給他熟絡熟絡咱家的生意,下個月的揚州商會,咱們把他也帶上。”沈田說道。

“啊?”沈文君一臉難以置信:“爹,你莫不是在打趣吧?揚州商會時,江南各位大商客都要到場,他這人……看著便傻乎乎的,咱帶他去就不怕惹人笑話麼?”

沈田沉聲一句:“帶個男丁,也總好比每年都帶自家女兒去得好。”

沈文君欲言,又止,欲言,又又止,只得咬著嘴唇,眸中暗藏悲傷。

在古代,特別是江南水鄉,少女足不出戶,待閨閣中,少婦相夫教子,恪守綱紀。真有那種勵志成就一番事業的女人,也是極為少數且極為困難。

封建傳統,扼殺了女人太多的便利,給予了女人太多的悲劇。

宋澈望著沈文君,一時間竟有些了同情,越好強的人,其實越脆弱。

“看什麼看!吃你的包子!”沈文君察覺到了宋澈的目光,夾起一隻小籠包便塞進了他嘴裡。

丈母孃這時來了一嘴,“要我說啊,他倆都別去,你一個人去便行了,當下最要緊的是給沈家開枝散葉!伙房裡幫工的李嬸兒,比我都還小兩歲呢,孫兒都能站在來走路了——”

“啪!”

沈文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飽了!”陰沉著臉,逃離似地下了桌。

“你看你,又把女兒氣走了,這生孩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不能著急,慢慢來嘛!”老丈人出聲責備。

丈母孃不甘示弱:“你又不用生孩子,你當然說得輕巧,這從備孕,求子,懷胎,養胎,接生,坐月子,哪樣不費功夫,哪樣不遭罪?”

老丈人嘀咕:“你這般懂得,也沒見你生出兒子來……”

“好哇,沈田你這個沒良心的,終於說出心裡話了是麼?怪不得你想納小妾,原來……原來你早就嫌棄我了!”

“哎呀,夫人,你別當女婿的面說這些,我何時說要納妾了?”

“我……也吃飽了。”

宋澈見勢不妙,筷子一扔,火速下桌,逃離膳廳。

……

宋澈將沈府裡的僕人問了個遍,終於在雜物間中找著了自己的“原始裝備”。

他趕忙掏了掏褲兜,香菸與打火機並未遺失,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點上了一根兒,“嘶……”猛吸一口。

尼古丁迅速充斥大腦,“呼……”隨著緩緩吐出的煙霧,所有煩惱一掃而空,彷彿重獲了新生。

隨之他又翻找揹包。

他總是個有備無患的人,所以什麼東西都準備得很充分,手機,充電寶,防獸電棍,急救包……

手機仍處於待機狀態,電量還有一半,訊號肯定是沒有了,充電寶還是滿格,以它兩萬毫安的蓄電量,還能充四次。

除了急救包裡的藥品外,其它東西在古代都難堪大用,但至少可以成為精神食糧。

宋澈望著夾在手中,嫋嫋娜娜的香菸,不禁思考起未來——

回,大概是回不去了。

而即便能回去,從華山摔下來,不嗝屁兒也會落得個終生殘廢。

老丈人雖一聲不吭把自己招作了女婿,但實打實地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何況那白得來的老婆,長得是真他媽漂亮……

“好!”

宋澈把菸頭往地上狠狠一扔,從今天開始,現代裡失去的東西,老子統統都要在古代裡找回來!

“姑爺你在哪兒呢,馬車已備好了,小姐等您出發呢!”院外傳來一聲呼喊。

宋澈趕緊踩滅了菸頭,將手機關機塞進揹包,雜物房一般不會有人打擾,把東西藏在這裡很安全。

他把香菸與打火機塞進袖子,應了一聲往府外走去。

……

“我們沈家,從太爺爺那輩開始,一身布衣闖蘇州,歷經四代人的心血,才有了今日的家業,其中字號最老,招牌最亮,信譽最高,也是家喻戶曉的,四大名繡之一的‘蘇繡’,從紡織,漂染,紋繡,製衣,可謂是售遍大江南北……”

馬車內,沈文君滿臉自豪地介紹著發家史。

宋澈則是撩起窗簾,沿途欣賞著蘇州城裡的風景,江南水鄉,商旅互通,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往來白丁,優哉遊哉,浮生愜意。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覺得,生活在沒有發動機與尾氣的時代,也挺不錯。

“宋澈!”

“啊?”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沈文君瞪著眼睛。

宋澈掏了掏耳朵,“聽了,聽了,”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出了,他忽然好奇:“昨夜聽芙兒說,大梁王朝四面虎狼,到處都是逃難的流民,為何蘇州城裡不見模樣?”

“日後出了城,你便能瞧見了,”沈文君眼神落寞,不禁輕聲嘆息:“可憐亂世無力,各商家都受了影響,不然以爹的善心,定會散財救濟難民,哪怕施一碗清粥,也能少死許多人。”

走水路有水賊,走海運有流寇,走陸路有土匪,如此混亂的局面,哪怕出再多錢,估計也不會有鏢局敢接活兒。

特別是如沈家這般售賣全國的商戶,交通物流一旦被切斷,實力雄厚還可吃老底兒度日,實力欠缺的直接就可以申請破產。

民盜是其一,官盜是其二。

行軍打仗所消耗的國力,都會變相轉為高昂的賦稅,民脂民膏,收幹刮盡。

餓肚子能咋辦?男人只有去做盜賊,女人只能賣身風塵。

如此如此,惡性迴圈。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縱觀古今歷史,一個王朝若發展到這般地步,國運也就岌岌可危了。

宋澈長嘆一口氣,為何偏偏就穿越到這亂世之中呢?

“你又嘆什麼氣?”沈文君投來好奇。

宋澈笑道:“我是怕搞到最後,連軟飯都沒得吃。”

“呵……”沈文君不屑一句:“井底之蛙,懶得理你。”

閒談間。

馬車停在了一家名為“水雲坊”的商鋪前。

水雲坊有四個門面,三層樓高,看門臉便知非同一般。

宋澈跟著沈文君下了馬車,還沒等進門,一名美豔女子便追著兩個少婦跑了出來,她以挽留口吻:“秀雲,馬姐,我再給你們的月錢漲五十文,你們別走了……”

看樣子是有人打算跑路了。

“沈小姐……”兩個少婦瞧見沈文君,羞愧低下了頭。

沈文君眸中閃過些許無奈,挪開了步子,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留不住。

那頗顯老成的少婦,突然握住了沈文君的手,眼中飽含淚光:“對不起沈小姐,原本四十文錢一斗米,如今卻翻了三倍,我家裡還有兩個奶娃兒,實在是……實在是……”

沈文君只是拍了拍少婦的手背,衝紅衫女子招呼道:“琴若,去幫我各包十兩銀子來,算作離別禮罷。”

“沈小姐,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兩個少婦,連忙搖頭。

沈文君真摯說道:“二位都是水雲坊十年女紅,功勞苦勞一併算,十兩銀子不多的。”

“沈小姐……”兩個少婦,眼淚直流。

宋澈叉腰站在一旁,望著那眼眸溼潤的大小姐,真摯,善良,美麗,人情,世故,除了不讓丈夫上床之外,幾乎毫無瑕疵。

“喲,好一齣苦情大戲啊,瞧得我都不忍心來挖牆腳了!”

“噠噠噠……”

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緩駛而來,一把摺紙扇頂開車簾,一名黃杉男子跨步而出,他甩了甩髮帶,自以為俊秀瀟灑,實則一張馬臉三角眼,嘴角高高揚起,長得實在尖酸刻薄。

原來,她們不是跑路,而是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