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昶才當上京城府尹沒幾天,就愁得他連五丈樓的拿手菜鮮魚羹都吃不出鮮味了。

府尹夫人就勸道:“你多少用點粥,我讓廚娘加了些菜末肉湯,你嚐嚐可好,不然身子就垮了。到底什麼事這麼麻煩?可比上次的貢茶案還複雜麼?”

戴府尹吃了一口粥,說道:“哎,還不是前些日子金陵府書院有個學生突然死了,府衙裡一直也沒調查出兇手,學生又是御史中丞朱家子弟,這事還鬧到了刑部,這下壓著我們趕快調查,不然就從刑部派人下來,那我這府尹臉面還往那裡擱啊。”

府尹夫人問道:“什麼案子如此複雜?府衙這麼多人都破不出來?”

戴府尹吃了兩口粥就不想動了,煩心地說道:“和你說了也沒用,哎。真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的,前這些日子才修好了堤壩,剛想休息兩天。林少尹火急火燎地和我說這事,明明刑獄這塊都是他的活兒,真是什麼也辦不好。”

“林少尹不擅長刑獄?”府尹夫人又端來涼飲給戴府尹,說著:“你倒是和我說說,總歸讓我曉得啥事,不然我老是瞎擔心。”

一碗涼飲子下肚,總算讓戴府尹那股子焦慮緩了一緩,“端午那會,有個學生帶了一盒粽子到書院裡吃,正常事麼。結果有個學子朱可心,你曉得的,御史中丞朱玉的侄子,吃了粽子沒多久死了。仵作一查,粽子裡放了夾竹桃。”

“那帶粽子的學生肯定有問題。”

“這麼容易,你就當個知州。”戴府尹沒好氣地說道:“當時帶粽子的學生是祝竹之,他拿來粽子就讓書院的廚房裡煮熟拿來分給同學吃。他自己拿起一隻的時候,被朱可心討了去。也就是說毒死朱可心的粽子原本是祝竹之要吃的。”

“那這麼說是有人要毒死祝竹之,不小心被朱可心誤吃了才被毒死。那找一找誰要毒死祝竹之啊?”

“哎,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戴府尹揮揮手道:“粽子禮盒是城南方老大粽子鋪出的,聽說是有人定了禮盒讓鋪子裡的夥計送去。但端午的時候,在方老大鋪子裡定禮盒的人太多了,夥計根本記不得誰定的禮盒。”戴府尹又端起涼飲子來說著:“今日這涼飲子味兒很不錯,比往日的那股子藥味好多了。”

府尹夫人笑著說到:“我阿妹早上讓人送來的,新開的安家茶鋪出的新玩意兒。”

當晚戴府尹起了熱,府尹夫人請了胡大夫過來看,說是由飲食勞倦引起的陰陽失調,以致內傷發熱,氣血虛衰。戴府尹掙扎著要去府衙,結果沒走幾步,就又倒在地上。實在無法,戴府尹只得把公務交林少尹處理,又上表朝廷,自己病得不行了。

纏綿病榻的戴府尹沒等來朝廷下發的任命文書,卻等來了聖上親筆斥責。被人扶著出來接旨的戴府尹聽天使念著,“胡亂判案,草菅百姓性命....”,也沒懂到底怎麼回事,大日頭下身子虛弱得直髮顫。好容易送走了天使,戴府尹才拿起文書來看,這時林少尹和王主簿小心翼翼地進來,戴府尹一見他倆就怒從心起,呵斥道:“你們做得好事!”

林少尹白著臉說道:“這,這,我也是沒想到。”

王主簿道:“不然我們把方家的人先放了?”

“你什麼也別動,這時做什麼都晚了。”戴府尹嘆了口氣說道:“先就這樣吧,但是在牢裡好生看著別出人命。等刑部的人來了再聽定奪。”

林少尹又說道:“不知刑部會派何人來?聽說戴大人和刑部侍郎蘇大人關係很是不錯.....”

戴府尹沒好氣地說道:“若是蘇大人來你就燒高香吧。”

晚間,府尹夫人伺候著喝了湯藥,邊問道:“怎麼這案子還驚動聖上了?朱家未免也太拿大了。”

戴府尹嘆道:“可不是朱家的人。”

府尹夫人奇怪道:“那還有誰會鬧到刑部去?”

“林少尹和王主簿把案子判了。他們查到方家後廚有幾株夾竹桃,大概是做粽子的時候不小心飄落進去。最後定了粽子是方家誤下毒。”戴府尹說道:“把方家老大判了流放,又抄沒了家產用於賠償朱家。方老大的媳婦一頭撞在刑部司的門口,這下才驚動了天庭。”

府尹夫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這可不是草菅人命麼。若案子查清了,方家是被冤枉的,那你們該如何呢?”

戴府尹說道:“林少尹和王主簿是難逃干係,判案和簽發都是他兩的名字。我這告病的摺子還好上得早,不過也得吃掛落。先等刑部的人來了再說,這事還好落在蘇大人手上,到時請他在旋轉一番。”

沒幾日,刑部的人就到了,戴府尹強撐著身子站在府衙門外迎接。來的人是刑部的郎中郭熙。

戴府尹將人迎進屋裡坐下,連連說著:“這麼大熱天,讓郭大人從城東趕來,是戴某的罪過啊。”

郭熙趕緊回道:“哪裡,戴府尹身子可好些了。”

戴府尹:“哎,已經大好了。還不是前些日子組織城北修堤壩累著了,畢竟不是當年二十來歲的時候了。”

郭熙:“我這次來查案子,還得戴府尹多多照看,給些方便。這是我們蘇侍郎給您的信件,您先看看。”

戴府尹一目十行地讀了信件,長吁了一口氣,說道:“蘇大人的意思我懂了。郭大人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我們說。其他的事你放心,我都會安蘇大人的意思妥善安排。”

郭大人先帶人勘察了方家粽子鋪的廚房,走了一圈,說道:“方家的廚子說那夾竹桃離廚房隔了一條弄堂,再說了他們日常把浸泡的糯米等物都放在窗戶對面的靠牆的一溜兒長桌上,等閒風吹不了那麼遠。若是真讓風吹進來,這麼顯眼的花瓣,大家夥兒都瞧得見。”

一旁的王主簿滿頭是汗,只是連連應著。回到府衙後,郭大人又讓仵作前來回話。仵作是府衙裡的老人了,原本就不大滿意林少尹他們潦草判案,這會兒刑部的官員來問,打起了精神回話道:“回郭大人,死者還沒吃完粽子就出現了腹痛、嘔吐的症狀,當時學院裡頭的大夫一眼就瞧出了是夾竹桃中毒,趕緊讓學生去藥鋪子抓解藥,可惜來不及了。朱家不讓剖驗屍身,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他不大可能是吃了夾竹桃的花瓣。”

林少尹老早汗水淋漓,聽得仵作這麼說,不有沒忍住心頭煩躁,喝到:“學院的大夫不是當時就發現他中得是夾竹桃毒了麼?怎地有和夾竹桃花瓣沒關係。”

郭大人點頭道:“通常來說夾竹桃的花瓣毒性沒那麼大,通常粽子裡夾上一點兒花瓣,吃下去發作了還是來得及救。聽你這般講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朱可心就死了,卻是有問題。”

仵作回到:“我填的驗屍單裡頭寫了,我查了剩下的粽子,因為這是豬油玫瑰豆沙餡兒的,不大好分辨,但是我還在裡頭分出一些白色的液體,應該是夾竹桃根莖裡提取的汁液,這種毒素比普通的花瓣毒性強上許多。”

郭大人道:“確實是如此,早年間刑獄高手玉子公寫的刑獄案冊裡頭就有記錄。”一邊又問道:“為何當初卷宗裡沒有附上驗屍單。”

林少尹抹了抹汗回到:“當初沒有驗屍,不過驗了下粽子,也就沒附。”

郭大人冷笑道:“若是附上了,這方家的罪可沒法定了。”

一旁的戴府尹接話道:“怪我當初病得不行,林少尹才上任不到一年,還沒接觸過刑獄之事,確實有所疏忽。”

郭大人放下卷宗說道:“方家那媳婦還好沒死,當時蘇侍郎立刻把人救了下來,不然你們幾個烏紗帽難保。當務之急是要把案子給弄明白了,方家那裡該賠就賠,還有旋轉的餘地,畢竟人都好好的。方家抄沒的財產記得發還。”

林少尹一邊抹汗一邊說道:“那是,那是。”

戴府尹又問道:“郭大人可是有什麼線索?這案子沒有什麼特別線索,我也是看了幾遍卷宗,實在沒有什麼頭緒。”

郭熙說道:“我看了方家的賬冊,他家粽子賣得極好,周圍府縣的人都慕名前來,若是競爭對手惡意投毒,都不會是一隻粽子的問題。我覺著投毒和方家粽子鋪沒關係,應該是送給這個祝竹之的學生以後才被投了毒。所以案子的關鍵還是在金陵府書院裡。”

戴府尹讚歎道:“聽郭大人這番話真是把我給弄清醒了。方家的粽子確實是我們城東有名的字號,旁邊潤州、滁州一帶的人都過來買,特別是端午那會,一日賣出幾百只粽子都不在話下。”

郭熙又說道:“明日我就去金陵府書院,畢竟那裡有些是有功名的學子,冒然帶來府衙問話也不是很妥當。這邊麻煩戴府尹安排一下,我安排刑部的雲評事過繼續調查。”

戴府尹趕忙應下,吩咐人去安排。